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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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微一怔,不明白嫂嫂为何还要这样问我。
  在我离开许都,嫁到邺城前夜,因恐自己去后,再难回到亲人身边,又见嫂嫂已然伤势痊愈,便将我同卫恒之间的种种,悉数告诉给了嫂嫂知道。
  一是为了表明,虽然我和卫恒已有婚姻之约,但他因姨母之故对我的憎恶,已然使我对他的爱慕之意灰飞烟灭。因此,我被卫畴转而嫁给程熙,便算不得是棒打鸳鸯。
  二来则是让嫂嫂知晓因当年宛城之事,卫恒卫华姐弟对姨母的怨怼,万一卫家突然发生什么变故,也好早做打算。
  此番和嫂嫂重逢后,她再问起卫恒,我只说他是我的杀夫仇人,心中对他除了仇恨,再无其他。可为何嫂嫂竟还怀疑我心中仍是有他?
  见我神色不对,嫂嫂立时醒悟过来,忙改口道:“既然你不愿嫁他,那咱们就不嫁,嫂嫂带你离开这里便是!”
  帷幔后似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我忙朝嫂嫂摇首,示意她不可再说,可惜已经迟了。
  我刚和嫂嫂用完早膳,姨母身边的郑媪便带着四名婢女,说是姨母相召,请我到她房中,嫂嫂本想同我一道过去,却被郑媪客客气气地拦下。
  “王后有些体已话要同甄夫人一叙,还请张夫人勿怪。”
  天子册封卫畴为齐王的诏书,已于前日颁下,短短两个月之间,卫畴已是王爵加身,成了大雍立国以来,头一位非刘姓皇族而以异姓封王之人。
  卫畴接到天子的诏书的第二天,就立姨母为齐王后,却对立哪位公子为世子不置一词。
  我到得姨母房中,她如今虽已贵为王后,却仍是旧日司空夫人的简朴装扮。
  姨母亲自扶我起来,携着我手到榻上坐下,苦笑道:“想来你已知这喜讯了。”
  我亦苦笑道:“敢问姨母,将我许给三公子,是否是丞相的意思?”
  虽说三年前姨母曾心心念念想将我许配给卫恒,但是如今事过境迁,以今时今日的境况及姨母之为人,她当不会再想我嫁给她的继子。
  倒并不是因我已嫁作人妇,时人并不看重女子是否是再醮之身,只要女子人品出挑,别说是二嫁,三嫁四嫁五嫁也都尽皆使得。
  大雍第七位君主孝明皇帝的母亲便是死了头婚丈夫后,被选入宫中,最后入住中宫,被立为皇后。
  可我那位死了的夫君却不是旁人,而是先前卫畴最大的政敌汝南程氏的家主。
  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位再嫁妇人算不得什么,但若是这位再醮之妇是手下败将的未亡人,这就有些微妙了,算不上是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姨母极重声名,最怕别人讲她苛待原配所出子女。因此,在未嫁程熙之前,凭着我中山甄氏的出身,完全配得上卫恒的身份地位,姨母也才会生出两家结亲之意。
  可是现在,卫畴刚成为齐王,世子未立,而卫恒是有望被立为世子的公子之一。此时将我这个妻族毫无助力的再醮妇人许配给他,却为自己亲子求娶清河崔氏这等旺族之女,只会惹人非议。
  这等不智之举,姨母当是不会做的。
  姨母拍拍我的手,感叹道:“还是阿洛知我。自从丞相平定整个北方之后,他麾下请立世子的呼声此起彼伏,当此敏感之时,无论是丞相哪一位公子的婚事,我都不曾多嘴,全由丞相作主。”
  “我总想着,我所出的两个孩子都还小,子文才十五岁,还有五年才能行冠礼,璜儿年岁更小,无需这么早便打算他们的婚事。”
  “是以,前几日丞相问我,同清河崔氏结亲可好,我只当他是想为子恒说亲。毕竟子恒在他诸子中最长,却至今未曾有妻室。却不想,他竟是将崔氏之女配给了子文。”
  姨母话中满是担忧。
  昨晚的酒宴之上,任几位军师如何旁敲侧击,卫畴均是呵呵一笑,半点口风不露。跟着就定下了两个儿子的婚事,给年纪最长的儿子打着完璧归赵的旗号配了我这么个再醮妇人,却为疼爱的小儿子求娶旺族之女。
  清河崔氏乃是翼州最大的世族,族中人才辈出,任谁得了这样的妻族,都是一份极大的助力。
  “丞相既有意扶持子文,许是想立子文为世子。”我轻声道。
  姨母长叹道:“丞相的心思,谁能猜得透?他一时对我说,璜儿在他诸子之中,最是天资聪颖,堪继他的大业,一时又说子文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一样的文采飞扬,一样的热情明亮。现在又在两个儿子的婚事上大作文章,他……唉……”
  我沉默片刻,“丞相此举,或许自有他的用意,只是,为何要将我牵扯进来?他若不愿让三公子的妻族强过子文,大可以随便为他娶一位没落士族之女,为何定要是我?”
  “你已不再愿意这门亲事,宁愿离开卫府,也不愿再嫁给你当年心悦之人?”姨母轻声问道。
  我心头一黯,“那婢子是姨母所赐,想不到,不但侍候我的饮食起居,便连我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同姨母一一回禀。”
  “我并没有吩咐她做这些,是丞相方才命人传话给我,说你竟心生离意。”姨母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并不再多言。
  原来竟是卫畴命人监视于我?
  “那姨母可会助阿洛离开?”我心中又生出一线希望。
  姨母避开我的眼神,“阿洛,我是不会违背丞相的意思的。”
  “我亦曾问过丞相,他只说将你嫁于子恒,是因他觉得,只有你作子恒的新妇,才是上上之选。况且,子恒也已经答允了这门亲事,并无任何不满。”
  姨母说完了她要说的话,并没有再放我回去,以备嫁为名,在她的院落旁侧,另拨了一处居室与我,将原先的侍候的婢子从两人加到了八人。
  在这卫府之中,我看似仍是自由之身,可随意走动,可无论我去哪里,身旁皆有人跟着。
  嫂嫂仍旧每日都来看我,却再也不见岩弟。嫂嫂说,卫畴如今极是喜爱岩弟,将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于是,我明白了嫂嫂为何再也不提带我离开卫府,和她每每看向我时愧疚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今天的八卦时间啦!咱们继续哈~
  甄氏被杀之迷(五)
  为啥说甄夫人既没给曹丕戴绿帽子,又让他喜当爹呢?
  这种推测认为她儿子曹睿不是曹丕的种,因为从史书上曹睿的出生年龄上推断,他是有可能在曹丕娶她妈之前就已经在她妈肚子里了的。
  但他显然也不是曹植的娃,那时候曹植最多也就13岁的样子,可能性不大。
  那么曹睿最有可能是谁的呢?当然是她头一个老公袁熙的啦!
  袁熙离开邺城之前,甄夫人已经怀孕,带着肚子里的娃嫁给了曹丕,最后被曹丕发现,可这个时候,曹睿已经成了他最长的一个儿子,只好把一腔怒火全都撒到甄夫人身上,不但杀了她,对这个儿子也很不待见,迟迟不肯封王封太子。
  史书说是因为甄夫人的缘故不待见曹睿,但逆推,因为曹睿非己子,而杀了甄夫人似乎也说的通。
  不光《哑舍》里玉带钩一篇是这么个思路,就连祥瑞御免的马亲王也这么认为。他甚至还为此专门写了一篇“论文”来给大家解读这个千古之迷。
  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看马亲王的《风雨洛神赋》,懒得找来看的亲,可以等我明天的“文透”哈!
  第19章 私奔
  人生之际遇,如不测之风云,其变幻无常,实在令人难料。
  三个月前,我还是这所府邸的女主人,如今却沦落到和阶下囚差不多的地步。
  嫂嫂本领虽大,单枪匹马也能把我从府里劫出去。可是岩弟却被卫畴这老狐狸放到了眼皮子底下,以此来胁迫我。
  卫畴因怕人刺杀,身边的侍卫比雍天子还要多上数倍。纵然嫂嫂能带我走,却带不走岩弟,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是断断舍不下他,和嫂嫂离开的。
  除非……我能将岩弟一道带走。
  无视卫畴身边那许多护卫,将岩弟带走,听上去似乎有些异想天开。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或许我能办到。
  我反复回想曾出现在我脑中的那些幻象,一遍又一遍,竭力想透过它们,能再多想起些前世的事情。
  那些幻象应该都是我和程熙大婚前夜噩梦中的片断,可惜我醒后将它忘了个干净,只在某些特殊时刻,才会想起一二。
  我隐约记得,在卫畴定下我和卫恒的婚期之后,这当中似是发生过些什么,可惜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若是我能想起来那件事,或许我就能想到带走岩弟的方法。可惜,任我如何苦思冥想,每晚睡前,对天祈祷,祈盼能再梦到前世种种,却仍是一无所获。
  直到那一日——卫珠硬要拉我到她闺房之中,抚琴给她听。
  在跨进她屋门的瞬间,我心中忽然若有所动,似乎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这些时日,我满心忧虑之下,竟是忘了,若我当真是重活一次,且仍是按着上一世的路子在走,那么那件事,我便是想不起来亦无妨,它会自行出现在我面前。
  正如现在,卫玟一身女装,立在我面前,笑看着我。
  那一晚,卫畴替他求聘崔氏女为新妇时,他不敢当着那许多宾客的面出言反对,神情恍惚地应了下来,朝清河崔公行了一礼后,便再也不发一言,闷头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当晚便发酒疯,在被扶回房的路上,大闹了一场,说是要退亲,不娶崔家女。
  卫畴当即命人用了三大桶冷水给他醒酒,接着把人拎进屋去,狠狠抽了他几鞭子,足足教训了他半个时辰,才放他离去。
  自那之后,卫玟再也不敢提退婚二字,整日和他那几个知交文友混在一起,将不敢违抗父命的憋屈,尽数发泄到了饮酒作乐上,每日要饮掉好几坛子杜康酒。
  卫畴因自己曾有名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也不去管他儿子,由着卫玟每日沉醉于美酒之中,却没想到,他儿子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卫玟表面上灌酒装醉麻痹所有人,暗地里则在安排一切,想要逃婚。
  他装扮成个婢女,躲在卫珠的房里见我,并不是为了向我痛陈他不能求娶我的痛苦,而是想邀我——他未来的嫂嫂——和他一道私奔。
  “表姊,我不愿娶那崔家女,我心里头只有你。从我第一次见到姊姊,姊姊的仙人之姿便印在我的心上,再也剜不出来。”
  “若是姊姊愿意,我这就带姊姊走,咱们离开这凡尘俗世,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过那神眷侣的日子可好?”
  这些话听起来是这样的耳熟,我终于想起来了,想起来上一次听到这些话时的情景。
  我那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上一世的我,因为不知道自己此后的命运,心内仍旧存着对卫恒的一点妄念与痴想,毫不犹豫的便拒绝了卫玟所请,还斥责他不该生出此等悖逆伦常之念。
  可是如今,在我重活一世,并窥见一点命运的先机之后,我再次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和上一世截然相反的选择。
  “子文,若你能将岩弟和嫂嫂一并带离卫府,我就同你一道离开,去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只不过——”
  见我答允了他,卫玟满眼喜色,连忙问道:“只不过什么?”
  “子文,你虽不喜骑射,但自负文才冠世,胸中亦有宏图大志,想要建功立业,一展所学。若是你我当真逃婚私奔,就此离开卫府,你的满腔抱负,如何施展?”
  “如今丞相已一统北方,正在厉兵秣马,打算五年之内扫平荆州和江东,你这一走,或许放弃的便是未来的天下!”
  “纵然你对我情真意切,可是为了一个女子而舍弃大好前途,你——当真甘愿?五年之后,十年之后,你再忆起今日之事,又是否会心生悔意,悔不当初?”
  卫玟被我问得呆了半晌。
  我也不再催问,在云纹漆案边坐下,缓缓斟了两盏茶。一盏递到他面前,一盏送到唇边,慢慢啜饮。
  直到一盏茶已被我堪堪饮完,他才开口道:“不瞒姊姊,在姊姊这样问我之前,我从未想过这许多。只知我不愿娶崔氏女,定要同姊姊在一起。”
  “可是姊姊方才问我是否甘愿,他日是否会后悔时,我竟不能脱口而出,信誓旦旦地对姊姊说出一个是字。姊姊,你可会怪我?”
  我摇了摇头,“子文,便是你现下后悔,我也不会怪你。毕竟为我之故,你要舍弃的或许就是万里江山。”
  若是他半点犹豫也没有,立时便对我赌咒发誓,愿为我而弃江山,且至死不悔,我反倒不大敢相信他。
  “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舍弃姊姊。”卫玟突然坚定道。
  “那你的宏图大志和未来的如画江山呢?”
  他想了想,“姊姊别怪我贪心,身为男子,这些我亦不愿舍弃,也不甘就此放弃。”
  我蹙眉道:“子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他却答我,“为何不可兼得?我方才已细细想过,咱们大可以先去私奔,在外头躲上一阵子,等过得三两个月,最好姊姊已有了我的孩子,咱们再回来,到那时,木已成舟,爹爹总不能再将咱们拆散。”
  “我仍会是他疼爱的儿子,便是没有清河崔氏这般强有力的妻族相助,凭我之才干,依旧有望去争世子之位,在这世上建一番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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