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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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莫清秋却想起姬无朝那糟糕透顶的棋艺,想尽办法拒绝,“微臣不精通棋艺,皇上还是另寻他人吧。”
  记得上次姬无朝找他下棋,什么规矩都不懂,乱走一通,小皇帝的脾气,李德顺也是知道的,拼命使眼色要他让步,他赢也不是,输也不是,伤透了脑筋。
  宋悦却把他按在了座位上:“朕的旨意你也不听了么?”
  “不敢。”莫清秋心道倒霉,但他莫家一向忠于姬氏一脉,遇上这样的皇帝,只能暗暗叹气。修长的指头捻起一颗白子,“皇上先请。”
  没想到,姬无朝这次的棋艺,比他想象中要好些了,初落几子,有模有样的。
  莫清秋脸上划过一道奇异之色,抬眸悄悄看了姬无朝一眼,发现他半掩着眸子,目光异样的认真,拿着一颗黑子再三斟酌,那原本不怎么英俊的容貌,也变得意外的吸引人。
  皇上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宋悦其实心不在焉,一部分心神在棋盘上,另一部分则飞得老远,琢磨着怎么向莫清秋开口。
  他现在对她的能力毫无信心,或许会有多方面的考虑,而对她隐瞒一部分事情,要不要先试图拉近一下关系,让他重新信任她?
  “莫爱卿。”斟酌了一下用词,她突然装作漫不经心的开了口,“你看,这国相之位,应当……”
  莫清秋下意识抬起头。
  国相之位一直空缺着,而立国相之事,皇上从不与他们谈论,之前一直听信吴大仙的话,似乎有意提拔吴大仙,他们尽心尽力,却对皇上的做法实在没辙,劝也劝不动。本以为此事早被皇上心下敲定了,没想到皇上突然将吴大仙驱逐出境,这是要来征求他们的意见了么?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希冀。只要有一丝可能,莫家之人,也不会放弃。苍天有眼,皇上终于开窍,知道吴大仙那群人不可信了么?
  然而,就在此时,园外一阵喧闹之声传来,隐隐的,宋悦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放我进去,我要见皇上!”
  似乎有侍卫阻拦,但,没能拦住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男人出言,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教训意味:“谁敢拦我?知不知道我是谁?若是圣上怪罪下来,你们担当得起么?”
  宋悦眼皮子一跳,还没等她站起,余光就瞥见柳怀义抱着古琴从月门中穿了过来,脸色变得有些僵硬,飞快转头看向莫清秋:“那个!莫爱卿……爱卿你别走啊!”
  莫清秋那堪称清秀的脸,在看到柳怀义的时候,已经完全黑了。
  要说姬无朝在百姓间的名声是从哪里开始坏的——从抢走柳怀义开始。
  这个男宠简直就是燕国皇室的耻辱,而且,姬无朝为了他,做了不少令人气愤的事,偏偏他又是皇帝,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没法说。原本,若柳怀义安分守己,不张扬,也就罢了,可这男人偏偏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在他看来,就是个祸端!
  宋悦从姬无朝的记忆中也知道,莫清秋最看不惯的一件事,就是姬无朝把柳怀义收做男宠。不提此事,还能和颜悦色的君臣相处,一提,什么事儿都别想谈了。
  她看着放慢脚步,整理着仪态向自己走来的柳怀义,眼睛眯了一下。
  宋悦:我一定要早点把柳怀义从这儿拿走的东西给弄回来,再一脚踹掉他,让他回去和王二小姐成亲。今后我的宠臣就是莫清秋了!
  【踢掉一个男宠,又向他示好?莫哥哥怕不会以为你是断袖。】
  宋悦轻轻冷哼一声。
  “既然皇上还有事……”莫清秋瞥了一眼柳怀义的方向,从座位上站起,向她行了个礼,“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宋悦看着莫清秋拂袖而走的背影,心在滴血。仇恨值逐渐转移到了柳怀义身上,看他的眼神也愈发不善,皱眉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柳怀义见皇上似乎不悦,怕是那晚的怒气未消,心中有些愤懑,偏偏不得发泄,抱着琴低头,还是和往常一样的语气:“听闻皇上心情不悦,给皇上弹几首曲子。”
  说罢,轻轻扯了一下袖子,露出手上的血色伤痕,放下古琴,作势开始弹奏。
  按照以往的经验,就算姬无朝还在气头上,看到他手上受了伤,也定然要皱着眉问一番,对他十分爱护。
  没想到,这次宋悦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一句怎么回事都没问,重新坐下,大爷看戏似的撑着脑袋:“好,那你弹吧。”
  抓伤?这柳君不会又在想办法给她整什么幺蛾子吧?没想到后宫争斗得最厉害的,不是那群小姐姐,竟然是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她还是假装看不见的好,别助长了这风气。
  柳怀义见姬无朝竟对自己视而不见,嘴角抿了一下,忽然皱着眉头按了按那只受伤的手,小声说道:“嘶……疼。”
  “……”这样再视而不见,就是瞎子了。看来该来的躲不掉。
  宋悦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怎么了这是?”
  “那天晚上得罪了桃美人,我思前想后,便带着下人亲自上甘泉宫赔罪,还给她带了一根金簪,想给她带上……没想到她弄伤了我,还当着我的面把簪子扔到了草丛里,把我们轰出来。宫女都看到了……”柳怀义装模作样的把受伤的手收入袖子里,像是不想被皇上发现,“或许桃美人还在气头上,我这次去,反倒惹了她。这种小事,本不想让皇上知道的,奈何问起……”
  假。
  宋悦嘴角一扯。
  依照玄司北的性子,一爪子过去,抓伤?怕是整个脑袋都给你掰下来。
  偏偏以姬无朝对此人的喜欢,要是没别的理由,直接把他轰出宫去,也不太好,更别说她还盯着柳怀义的小金库。
  她也只好佯装生气的拍了一下石桌:“岂有此理……真有此事?”
  “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叫人去甘泉宫搜,我想送她的那根簪子,此事应该还落在甘泉宫的草丛里。”柳怀义轻轻叹了口气,脊背直挺挺的,心中冷笑。
  不是嫌他手段太低劣么?他随便在皇上面前说上一两句话,就足以判那个女人死刑,根本不用亲自出手。她既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就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皇宫中,他说了算!
  宋悦也有点想儿子,今天天不亮,他就又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溜了,不知道是急着来皇宫干什么,正好去看看:“好,来人,随朕去甘泉宫!”
  ……
  当宋悦和柳怀义带着宫人们进入甘泉宫的时候,四下静悄悄的。柳怀义信心百倍的指了指那处曲折的回廊,回廊的右侧,果然有他说的灌木丛。
  就连宫女们都信了三分。
  只是,当他们拐过最后一折时,眼前的场景,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画着淡妆,面容精致得如同桃花妖的女子,桃红色的裙装有些凌乱的铺散在地,却带着一丝异样的美感。她静静躺在地上,原本绾好的黑发如今已经散乱在地上,与汉白玉地砖显现出鲜明对比。
  桃美人。
  她神色安静,目光却有些空洞呆滞,腰带不翼而飞,披在肩上层层叠叠的纱也被扯碎,就像是被蹂|躏过后,将人内心深处的欲望引诱而出。
  宋悦心情复杂:“……”
  儿子这副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样子,再加上那身被撕碎的衣服……很难让人不遐想连篇。
  看到一群人向自己走来,玄司北终于像是有了反应,看了她一眼,又在看见柳怀义的时候,瞳孔一缩,飞快地将身子蜷了起来,猛地抱住了她的大腿,瑟瑟抖着身子:“皇上……皇上您终于来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怎么会出现在后宫之中?他对我、对我……”
  第25章 不举的皇上
  有那么一瞬间, 宋悦真的被玄司北那无辜又无助的可怜模样给骗了。
  玄司北那张精致的脸,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细密的长睫轻轻掩下眸中的幽暗, 刻意描的柳叶眉轻轻蹙起,贴着她的小腿,仿佛她就是他唯一的支柱与希望,一寸不离。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柳怀义一眼, 眼神就立马收了回去,像是极其忌惮, 却又勉强自己装作平常的脸色,支支吾吾,不再说下去。
  偏偏是他刚才那几句话, 以及见到柳怀义之后极其异常的举动, 才更引人遐想了。
  宋悦被他那双泛着水雾的凤眸看得心都软了,虽然她知道……就算柳怀义这人真的见色起意, 也多半摸不到玄司北的一片衣角,要真敢霸王硬上弓,柳怀义被掰下脑袋来的可能性大一点。
  再说了, 真要到了做正事的一步, 看到玄司北掏出他想掏出的大宝贝,柳怀义会不会就此不举?
  【噗……宿主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宋悦:没……就是我儿砸女装起来有点美,这样抱着我的小腿瑟瑟发抖的样子, 甚至让我觉得他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姐姐, 不可能什么大宝贝。
  她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都软了, 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话问下去:“怎么回事?朕替你做主。”
  玄司北却怯怯地看了一眼柳怀义,一副尽力掩饰着什么的胆小模样,拼命摇头:“没……没事的,柳君他……他什么事都没对我做。”
  这话,分明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有什么事,直接和朕说,朕替你做主!”宋悦一甩袖子,就像是被激起了保护欲,瞪向柳怀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朕?”
  柳怀义根本没想到会来这出,按理说,一个大男人在后宫出入,的确是被禁止的,只是他仗着面首这层身份,也没人敢说他一句闲话。被她含沙射影这么一说,外人肯定要以为他居心不良了,更别提,皇上一向占有欲强烈,不喜欢他和女子走得太近……
  不行,他一定要自证清白!
  “你——”他狠狠瞪向姬无朝脚边跪坐在地的女子,声音不由变得严厉,“不要血口喷人!”
  他的一声怒喝,让玄司北身子轻轻一抖,更像是刻意的回避他:“我……我什么也没说……大人反应过激了……”
  这下,不是傻子都能看清楚问题所在了,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有了答案,宫女们交换着眼色,却心照不宣。宋悦早就想找个理由打压一下柳怀义的嚣张气焰,摸了摸乖儿子的脑袋,心下舒畅了许多,对他和颜悦色,柔声道:“说吧,没事的,朕替你做主!”
  柳怀义见情势不对,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人似乎天生的会演戏,上前一步,咬着牙道:“皇上莫要被她骗了!今天我到甘泉宫,分明是她态度嚣张,现在还编些个无中生有的话……”
  玄司北愈发赖在宋悦脚下,垂眸敛目,如扇般的细密长睫轻轻颤了颤,见柳怀义带人,心想他莫不是要借金簪说事:“今、今早柳大人突然带着一根金簪来甘泉殿,说……说想我很久了,把它做礼物送给我,让我接受他……”
  “竟有此事?!”宋悦一脸震惊,一面替姬无朝默哀。
  心爱的男宠竟然想和宠妃搞在一起,果然宫闱挺乱的……
  【别忘了现在接盘侠姬无朝就是你,双倍绿帽了解一下?】
  宋悦:……突然觉得明天早朝之后,大概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会不太对劲。
  “皇上别听她胡说八道!”柳怀义听了这些花,指着玄司北的鼻子,气得直打哆嗦,“你说话可要讲究证据!随便泼人脏水,信口开河,是诬蔑!”
  “诬蔑?”玄司北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精致的面容带着些阴郁,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情形中走出,“我以为你多少会有些愧疚,便不说破,没想到你却想倒打我一耙……皇上,试想一个男人,怎会突然送女子金簪?他分明是不怀好意,被我拒绝之后,又恼羞成怒,想要、想要把我……”
  “我……我只是看在那晚得罪了你,上门给你赔罪。”柳怀义早想过理由,虽然说得有些结巴,“为表歉意,才吩咐宫女挑个女子喜爱的首饰,怎么被你曲解成了不怀好意?皇上明鉴!”
  这时,玄司北却缓缓抬头,那幽黑的双眸中折射出一道冰寒的冷光:“皇上,你相信我吗?”
  传闻姬无朝的确很是宠爱这位柳君,所以他此次也没有全然把握,万一姬无朝真的那么没脑子,只听得进柳怀义的一面之词……但,要坐在姬无朝身边听政,他势必冒险。
  “皇上怎么会听信一个韩国的外人?”柳怀义对于这点很自信,姬无朝的心在他身上。只要他还恋慕着自己,他就不会有事。想到这里,胆子不由变得更大了。
  宋悦感觉到玄司北在观察自己,没点头也没摇头,就这么直挺挺地僵立着,装作迟疑的模样:“这……朕……”
  朕当然是想把柳怀义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啊!
  可她不能这么说,如今两边都没有证据,公说公有理,只是她听信谁的问题——按照姬无朝的作风,肯定是无条件相信柳怀义,所以现如今的局势,她要搞死这个柳怀义,还有点困难。
  要么,装作醋意大发,把他赶回家?
  不行,他兜里的银子还没搞回国库去。
  正当她苦思冥想,玄司北却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心下微沉,抿着嘴将袖中藏着的玉佩缓缓拿出,当着宫女们的面,垂下眼帘:“他……把我按在了柱子上……我却拼命挣扎,他未能得逞,恼羞成怒丢下金簪离去了。碍于柳大人在宫中的权势,我生怕得罪了他,才迟迟未敢说出口……皇上恕罪。”
  那是一枚上等的白玉,光洁圆润,没有一点瑕疵。借着日光的照耀,是人都能看见,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义”字。
  “怀义……”宋悦垂眸,脸上不见喜怒,淡淡接过,指腹反复揉过玉佩上的刻字,在外人看,显然是情根深种,“我待你不薄吧?”
  “我……”柳怀义想解释。
  玄司北眸色变幻莫测,静静仰头看着姬无朝,忽然觉得这小皇帝在某个时候,有些令人看不透。连他都不知道小皇帝心里在想什么,是想偏袒柳怀义,还是……龙颜大怒的前兆?
  “若像你说的那样,只是亲自上门给美人赔礼道歉,双方以礼相待,玉佩的绳子就不会断。如此私密的随身之物,只有两人距离足够近的时候,才会被拿到,柳怀义,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宋悦的话语,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威慑力,空气仿佛带着一丝压迫,让宫女们愈发低下头,让柳怀义面色变得惨白。
  虽然后宫嫔妃中早有人给皇上戴绿帽子,但没人做得明目张胆,给皇上发现……柳大人仗着皇上的宠爱,无论做什么,都会得到庇护,但若是借机在后宫走动,接近皇上的女人,这点怕是没人容忍得了的,更别提姬无朝是个好面子且独占欲极强的人。
  若是皇上有心,罪名一旦安下,登时可杖毙柳怀义!
  “皇上!”柳怀义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绝望,面色惨白无比,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皇上的女人!相信我,都是她,都是这个女人设计陷害!皇上,你真能忍心杀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宋悦却在琢磨着怎么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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