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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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住,”声音很低,但沈玉珺还是听见了。
  钱洛惜终于不再坐着了,慢慢地起身了,一步一步走得很轻,来到沈玉珺跟前,摆摆手,示意屋里的宫人们都出去。不过出去的都是重华宫的人,站在沈玉珺身后的竹雨、竹云是一动都没动。钱洛惜瞪着她们,看她们没有反应,后把头转向沈玉珺:“怎么,你怕了?叫她们出去。”
  沈玉珺看着枯瘦的钱洛惜,笑了一声:“出去吧。”一点都不惧的样子,也是,沈玉珺虽说不会舞刀弄枪的,但也是身强力壮的。
  屋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人了,钱洛惜盯着沈玉珺笑了,一笑脸上的纹路就深了:“看来你是一点都不心虚。”
  “心虚?那是别人会有的,我这还没有,”沈玉珺也回视了钱洛惜。有些人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只要发现你退一步,她就能把你逼入悬崖。钱洛惜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她也不怕。
  “看到我这副样子,你还满意吗?”钱洛惜又稍稍往前半步,好似要让沈玉珺看清楚。
  沈玉珺闻言笑了:“我不懂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怎么好似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我造成的?难道你忘了当日你在添禧楼闹的那一出了?”
  “呵……”钱洛惜也跟着笑了,只是她的笑里带着阴狠:“跟我装是吧,要不咱们去皇上、皇后面前评评?”
  沈玉珺看她这样子,都快要信以为真了,有些无奈又可笑:“害你,你说说你哪里值得我动手?”她真的不是低看钱洛惜,就以钱洛惜进宫之后的境况,真的不需要别人害她。她有没有利用的价值难道自己不清楚?
  沈玉珺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钱洛惜就受不住了,她此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看不起她,尤其看不起她的人还是她曾经看不上的人,这叫她怎么能忍?
  “啊……”钱洛惜瞪着沈玉珺,见她丝毫不回避,突然抱头大叫了一声,然后又放下手,继续瞪着沈玉珺。
  “嘭……”紧关着的门被撞开了。
  “小主,”竹云、竹雨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吉祥、如意等宫人们。
  沈玉珺摇摇头:“我没事,你们守在外面就好。”
  屋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人了,钱洛惜就这么瞪着沈玉珺,也不说话。沈玉珺看她这般,嗤笑了一声:“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等你哪天想好了,再跟我说吧。”说完就准备转身了。
  “烙梅香,”钱洛惜看沈玉珺要走,终是开了口:“是你给我烙梅香的。”
  沈玉珺皱起了眉心:“你说烙梅香?那的确是我给你的,我记得是你初次晋位时,我送你的贺礼。”
  “你承认了?”钱洛惜双拳紧握,紧紧地盯着沈玉珺,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沈玉珺一点也不慌,完全没有那种阴谋被识破的心虚。
  钱洛惜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睛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你还装,皇上知道你这么会装吗?你这个毒妇,怕我比你更得皇上喜欢,比你更得宠,你就害我。现在你得逞了,你高兴了……”
  沈玉珺看着钱洛惜的作态,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表述:“你是说烙梅香有问题?”虽然她有些不相信,但看着眼前的钱洛惜,她莫名地觉得她没有骗她。
  钱洛惜突然停了话语,也不盯着沈玉珺了,转过身去快速地走到床边,拿起床上的一只软枕,手从缝隙伸了进去,摸了半天,终于拿出一小块玫红色的香料。钱洛惜拿着那块香料,放在眼前看了看,笑了:“你以为我真的是个傻子吗?被你害了都不知道。”
  沈玉珺看着钱洛惜手中拿着的那块香料,的确跟她当初送予她的烙梅香很像,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烙梅香?
  钱洛惜又慢慢地挪到沈玉珺面前,手拿着那块香料在沈玉珺眼前晃了晃:“看到没,这就是你害我的证据。你真以为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给害了吗?你做梦。聪明人永远都是聪明人。我要拿着这块香料去找皇上给我做主。你害了我跟皇上的孩子,我要皇上诛你九族。”
  钱洛惜脸上已经没了刚刚的阴狠,这会子竟然满是欢喜,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见沈玉珺没有反应,就把头伸过来,轻声问:“你怕不怕,怕不怕?哈哈……”
  “你去找皇上、皇后吧,”沈玉珺看着钱洛惜大笑癫狂的样子:“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最好是去找皇上,因为烙梅香是皇后赐给我的。”
  钱洛惜闻言,笑声没了,脸上的笑意也僵着了,慢慢地看回沈玉珺脸上,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不可能,你骗我。”
  沈玉珺转身来到外面,走到榻边坐下,看向跟着过来的钱洛惜:“我没骗你,这烙梅香的确是皇后赏给我的。想必景仁宫的记档上会有,我那边也有记档。这东西自进了我那,我碰都没碰过。”
  “不……不可能,”钱洛惜说着不信,她不信沈玉珺说的,但心里又觉得沈玉珺说的应该是真的:“你骗我的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沈玉珺看着钱洛惜,看了好一会:“没有,我没有骗你。你还记得,我初次承宠晋位,你送了我什么吗?”
  钱洛惜闻言,脑子里细细想后,嘴里不情不愿地说:“香露。”
  “对,”沈玉珺叹了口气:“是玫瑰香露。我以为你喜欢香露,那应该也喜欢香料,所以我才把皇后赐给我的烙梅香给了你。”
  “不可能,不可能……”钱洛惜哭了,双手握着那块香料,慢慢地跪坐到地上:“那我这样算什么……算什么……替你受罪吗……”
  沈玉珺也有些心酸,曾经的钱洛惜美丽又有心机,现在一切都毁了。没了美貌,人好似也有些疯癫。烙梅香,就那么点香料竟能一个好好的人给毁了,就不知道皇后当初把它赐给她的时候,知不知它的厉害?
  沈玉珺一直等钱洛惜平静了才起身想要离开,只是刚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跪坐在地上的钱洛惜问道:“你是不是从来都是看不起我的?”
  沈玉珺因为烙梅香的事,心中到底有些不过意。虽然根源不是在她,但钱洛惜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不可否认她也出了几分力。
  “没有,”沈玉珺还是很老实地回答了钱洛惜:“只是我也不想跟你有过多牵扯。”
  “你总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淡然自若,”钱洛惜笑了,脸上还带着泪,看着有些悲凉:“可是就算这样,皇上还是喜欢你。你知道宫里有多少女人羡慕你吗?”
  沈玉珺眨了眨眼睛,平视前方:“我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我,我只知道求而得之,我幸;求而不得,我命。”
  “哈哈……是啊,”钱洛惜笑了声,看着像是自嘲一般,左手重重地拍着自己的心口:“求而不得,是我不认命,是我妄求。自入后宫,一切都变了。冯嫣然变了,我也变了。”
  沈玉珺听她提到冯嫣然:“你可后悔过?”
  沈玉珺没有明说,但是钱洛惜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既然已经做了,后悔又有什么用。说句剜心的话,就是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因为我这人从来就是贪得无厌。你以为我今日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说完,钱洛惜就抬头看向沈玉珺,勾嘴一笑。
  沈玉珺眼神下垂也看向了钱洛惜:“你所求的,也只是你所求,我未必会给。因为我从来就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
  “你心里对我是有愧疚的吧?”钱洛惜眼圈通红,但眼睛却发亮:“我知道你一定不好过,毕竟我的孩子是被你害死的。”
  沈玉珺也不否认:“我的确对你有愧疚。”
  “那就好,”钱洛惜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沈玉珺面前:“你欠我一条命。”
  “你想要什么?”沈玉珺是有些想要补偿她,如果她要的是她能给的,她会给。
  “嗤,看不出来你还挺爽快的,”钱洛惜嗤笑一声后,就慢慢杵到沈玉珺耳边:“我要你帮我坐到妃位,再给我你的第一个儿子。”
  沈玉珺听完,微微扭过头,看着钱洛惜,然后扭过头去笑了:“你刚刚说你贪得无厌,我现在信了。”
  “你什么意思?”钱洛惜看沈玉珺变脸了,有些气恼,这本来就是沈氏欠她的。
  “我觉得你这要求我满足不了,”沈玉珺皱了皱眉头,好似在用心思虑:“要不你去找皇后娘娘问问看,毕竟皇后娘娘比我有能耐多了。”
  “你不肯?”
  沈玉珺连回答都懒得回答,就直接走了。
  钱洛惜眼睁睁地看着沈玉珺就那样走了,却丝毫阻拦不了,只能在嘴里一直念叨着:“你会后悔的……”
  沈玉珺是一点都不想再留在里面听钱洛惜废话了。领着竹云、竹雨刚出了东侧殿,就遇到了婉依。
  “熙贵仪吉祥!”
  沈玉珺知道婉依是德妃娘娘身边的人:“起来吧,可是德妃娘娘醒了?”
  “回熙贵仪的话,娘娘刚醒,听说您来过,就叫奴婢过来东侧殿看看,您还在不在?”
  “既然德妃娘娘醒了,那我去给娘娘请个安吧。”沈玉珺是知道规矩的。
  “那小主请跟奴婢这边走。”
  第46章
  沈玉珺随着婉依来到重华宫正殿, 就见德妃披散着一头乌发, 坐在榻上, 这会子正拿着一本诗集在看。沈玉珺快步上前福礼:“嫔妾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娘娘吉祥!”
  德妃这时也放下了手中的诗集:“起来坐吧。”很是随性,因为没有梳妆上饰, 也少了些平日的威严淡漠, 看着倒是平和温婉许多。
  “谢娘娘,”沈玉珺起身来到她的下手坐下。
  “婉依, 给熙贵仪上茶,本宫这还有些大红袍, 你也尝尝,”德妃淡笑着说。
  沈玉珺温婉一笑:“看来嫔妾今日是有口福了。”
  “这茶你要是喜欢, 待会本宫让婉依给你包些带回去。”德妃对这个倒是不介意的。
  “嫔妾在娘娘这里饱饱口福就好, 不好再要了娘娘的好东西,”沈玉珺自觉还没那厚脸皮, 也就婉拒了。
  “随你,”德妃淡然一笑。
  沈玉珺其实今天还有一事要做:“说来上次添禧楼的事,嫔妾还没有谢过娘娘, 今日刚好嫔妾也偷个懒,在这里就谢谢娘娘上次的相助。”说着沈玉珺便起身,朝德妃福礼。
  德妃摆摆手:“上次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原就是本宫疏忽, 倒是还惊着你跟冯嫔。”德妃朝绣凳那点了下下巴, 示意沈玉珺坐:“你刚去了东侧殿, 钱婉仪可还好?”
  沈玉珺闻言稍稍低下头,后又转向德妃:“嫔妾瞧着她大概是刚失了孩子,脸色有些苍白,不过人倒是挺精神的。”
  “是挺精神的,”德妃冷笑着:“本宫在这都能听到她的声音。”说完就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你也品品。”
  沈玉珺依言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两口,后稍稍抿了一口:“醇厚浓香,真真是好茶!”
  德妃闻言:“你喜欢便好。”后脸色一转,眼神打量着沈玉珺:“你今天怎么想来看钱婉仪了,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她也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有些话还是直接问出口的好,免得浪费时间。
  沈玉珺知道德妃不会无缘无故叫婉依请她过来:“嫔妾本也是想远着些,毕竟上次的事,到现在嫔妾想来还是会觉得胆寒。只是今日钱婉仪让吉祥去嫔妾宫里请,说是想要见见嫔妾。原也不想来的,但嫔妾也想知道嫔妾到底与她有什么解不开的结,竟让她到了那般境地还攀扯着嫔妾不放。”
  德妃凝视着沈玉珺脸上的表情,有无奈,有怀疑,就是没有愤怒,她还真是个心宽的:“有一种人,盲目的自视甚高,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应该在她们掌握之中,稍稍有些脱离,就开始怨天尤人。天错地错,其他人都有错,就是她自己个没错。钱洛惜就是这样的人,以为所有人都应该是她脚下的踏脚石,包括本宫也在内。”
  沈玉珺认真地听着德妃说的话,她之前对钱洛惜是有些许愧疚,因为如果当初她没有送钱洛惜烙梅香,也许谁都不会有事,烙梅香也只会待在她宫里积灰蒙尘,但就是那么一个无心之举,造成了现在这般境况。
  不过她的愧疚之心也就只有那么丁点,刚刚已经被钱洛惜的贪得无厌给吓没了。她算是知道了,像钱洛惜那样的女人,她就是把命给她,她估计还是会觉得她沈氏还得不够。既然这样,那干脆就不还了。
  “还是娘娘看得清,”沈玉珺没想到德妃会这般直白,不过她说的倒是很贴切:“嫔妾多谢娘娘提点。”
  “你也应该是能看清的,只是有时身在其中,不得已罢了,”德妃从没有低看过眼前的这个女人,在宫里能哄得皇上开心才是真本事:“不过说来,本宫有时也有些弄不明白,像钱氏那样性子的人,宫里怎么就那么多,熙贵仪,你说呢?”德妃笑着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沈玉珺。
  沈玉珺自然是听明白德妃话里的意思,可不就是不少吗?前有钱洛惜,后有杨书嬅。这样看来她跟德妃还真是有些相似,都沾上了一些不该沾的人:“娘娘说的极是,嫔妾也甚是烦恼。要说嫔妾是个多事的,那也就认了,自己惹的,怨不得别人。可恰恰相反,嫔妾一向惫懒,也一心只想着大家姐妹相安无事便好。只可惜,大概是嫔妾看着性子软,总是有些人看不得嫔妾安生。”说着,沈玉珺有些苦笑地摇摇头,还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沈玉珺这般说也是想向德妃表明,她只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其他的她不会多求。她对杨氏跟杨氏肚子里的孩子都无意,也是想让德妃放心。
  德妃也是人精,听话自然也是要听心的。沈玉珺这番话一说,德妃微微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看着好似听了什么笑话:“本宫觉得你可能是误会了。本宫今天也有心情,那就跟你说道说道。”
  沈玉珺闻言:“嫔妾洗耳恭听。”
  德妃站起身来,沈玉珺原也想跟着起身的,只不过被德妃按下去了:“你坐着吧,本宫坐久了,起来站一会。”
  沈玉珺微笑着点点头,也就安心坐在那了。
  德妃见沈玉珺没有再要起身的意思,抿嘴一笑:“跟你说句实话,本宫一开始就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关键还活得明白。你自进宫以来,不争不抢,也安分守己。得了盛宠,也没叫你变了个样,还是那般规规矩矩的。宫里妃嫔就算不喜你,但因为抓不着你的错处,所以也奈何不了你。”
  沈玉珺听后,连忙起身福礼:“嫔妾多谢娘娘抬举,嫔妾愧不敢当。”
  “瞧瞧,就是这个样子,”德妃看着沈玉珺,伸手把她拉起来:“现在这里就只有本宫与你两位主子,你还是一样的谨慎。”
  “德妃娘娘宽容,嫔妾也不能放肆,”沈玉珺也不敢就着德妃的力道起身,自己慢慢站起来了。
  “你是谨小慎微,毕竟这是宫里,到哪都不缺眼睛跟嘴。”德妃转身来到榻边坐下,之后摆摆手让沈玉珺也坐:“有时候,本宫都觉得厌。”
  沈玉珺坐到绣凳上,也接了一句:“娘娘其实也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毕竟日子也不是替别人过的。嫔妾说句让您见笑的话,嫔妾平日里就爱待在自己宫里吃吃喝喝的,不是不爱走动,只是觉得自在而已。”
  德妃听到沈玉珺这般说,倒是有些愣神,不过将将几息而已,就突然笑了:“哈哈……痴人一个,”德妃笑到眼眶都有些湿了,慢慢地缓了过来,平息了笑意。
  沈玉珺也不觉得她说的话好笑,只是看着德妃不管不顾的大笑着,到底有些尴尬,不过她并没有打断德妃。
  “是本宫着相了,你莫要在意。”德妃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锦帕,用其轻轻地擦拭了眼角:“你说的话倒是点醒了本宫。”
  沈玉珺也看不出真假,不过她也不去探究,只当是真的:“嫔妾只是随口一说,还要娘娘聪慧通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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