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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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廷从善如流的点头:“是,几万两着实不贵。”
  孺子可教也,这孩子突然开窍啦。
  “除了帝师这个身份之外,这九年里,你还救了朕的命不下十次,为朕受伤不下二十次,这些也总要报答的吧。”萧廷的语气听起来特别真诚,真诚到顾宁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顾宁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脑,还有理智尚存:“救人这些就不提了,职责所在。皇上能记得,我已然觉得欣慰。”
  “不仅如此,九年之中,你事无巨细照顾朕的生活起居,朕生病了,你衣不解带日夜照料,这些又该怎么算呢?”
  萧廷却摆手起身,踱步至顾宁身前,边说边缓缓倾下身子,双手撑在顾宁所坐的太师椅两侧,他如今的身量,挡在顾宁面前便如一座山般,足以挡住顾宁眼前的光线,顾宁只觉得一阵威压气势由上压下,下意识后退去,可身后是椅背,退无可退,也许是两人离得太近,近的顾宁都有点危机感了。
  “怎么不说话了?”萧廷继续弯腰,直到与顾宁面对面,让顾宁的眼中有了自己的倒影为止。
  “你为朕做的这些,全都可以折算成银子,是不是?”
  面对萧廷的当面质问,顾宁居然破天荒的感受到了一丝丝心虚,心虚之后,就是自我怀疑,是不是她太过分了,两人相处九年,的确不该只有能折算银子功劳,多少都会有点感情吧,主仆情,师徒情之类的。
  “你拿了银子出宫后打算做什么?跟薛恒双宿双栖?”
  原本顾宁心里还有点愧疚,可萧廷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靠谱的话,让她从心虚愧疚中出来:“说什么呢,跟薛恒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朕看你们感情好的很。”萧廷任性起来有点不讲道理。
  顾宁懒得和他分辨这话题,幸好元阳殿里没其他人在,要是被其他人听见萧霆的话,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流言呢。
  顾宁想把萧廷从面前推开,谁料推了两下,萧廷不动如山,顾宁又不能真的跟他动手,耐着性子说:“你说话就说话,发脾气就发脾气,别无理取闹成不成?”
  “跟薛恒没关系,那跟哪个有关系?”萧廷盯着顾宁继续问。
  顾宁愣愣的与之对视,刚要开口,便见萧廷并不想听她说什么,忽的松开扶手,转过身去,回到龙案后头。
  “易后之事,朕自有打算,今后你不必再多言。”
  萧廷对顾宁抛下这么一句话。
  顾宁心里憋着一口气,端起茶杯打算喝一口,可茶到嘴边却喝不下去,把茶杯放回原位,无声行礼过后,便脸色阴沉的离开,萧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将手中奏折径直抛在龙案上,气闷闷的将身子往后倒去。
  ☆、第7章 第 7 章(大修)
  第七章
  从元阳殿出来之后,顾宁越想越郁闷,正经事没做成,还受了一肚子气,在宫里憋闷半天,傍晚还是没忍住,换了衣服就出宫去了,直奔永宁侯府。
  薛恒也是没想到,白天刚刚邀约,顾宁傍晚就来了,见她乔装,便只当普通朋友在花园亭子里招呼。叫人点了几盏灯笼在亭子四角,永宁侯府管家得知侯爷在花园宴客,没叫人伺候,便亲自过来,也被薛恒屏退下去。
  谁料顾宁坐下后,只顾着喝酒,一杯一杯接连不断,喝的薛恒不明所以,终于按住她手腕,不让她在这里酗酒。
  “你真把我这儿当酒馆了?要买醉,出去买,我这可是金陵春,罗家酒坊一年也就出二十来坛,金贵着呢,你这喝法,简直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薛恒也是好酒之人,跟顾宁从前不打不相识,熟络之后便引为知己了,这也就是顾宁现在身份特殊,要没有这身份,两人只怕还要走的近些。
  顾宁拨开薛恒的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回倒是从善如流,小口小口喝起来:“心中烦闷,只要能解愁,还管什么暴殄天物,牛嚼牡丹呢。”
  薛恒见她确实面露忧愁,不忍道:
  “你烦闷什么?跟皇上闹别扭了?”
  顾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谁跟他闹别扭,小孩子吗?”
  “我和他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你们也都最清楚不过,当年被拴在一条绳子上都是形势所迫,说好了三年之后换人,如今三年到了,你猜怎么着?”
  顾宁当年像个童养媳似的嫁给萧廷的事情,薛恒他们这些那时候就伺候在萧廷身边的人最清楚不过,所以在这件事上,顾宁对他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换人了?”薛恒挑眉猜中答案,旋即笑了:“不换不也挺好,你这皇后娘娘当的挺潇洒,皇上惯着你,宠着你,你简直能横着走啊。”
  “好什么好!我什么身份你心里没数啊?我当这皇后,每天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今天没明天,你们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都是拿命保护主子的,你们如今一个个封官加爵,最多几天上个朝,其他时候想干嘛干嘛,我呢?我得日夜在宫里待着,连个休息的日子都没有,从前还以为这日子是有头儿的,可现在这个头儿给他们掐了,我还不知道要伺候到猴年马月呢。”
  顾宁跟薛恒倒起苦水来一点都不含糊,什么都敢说,听得薛恒直想发笑。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你这当皇后的心路历程,还挺艰辛的。”
  薛恒举杯,两人碰了碰,顾宁又灌下一口酒,趁着酒兴,继续跟薛恒排遣憋在心中的种种忧愁:“何止艰辛,简直一把辛酸泪。我这个皇后当的提心吊胆,被他们架在火上煎熬,反正早晚都是一刀,他们偏偏不给我个痛快。”顾宁叹息:“还有就是让我最心烦的,我今年都二十六了。宫里的宫女伺候到二十五岁都能放出宫去,我要再跟他们蹉跎下去,三四十岁,到时候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薛恒原本听得好好的,听到顾宁说最后一条的时候,脸色微微僵了僵,目光忍不住往她身后看了看,微微拧眉,干咳一声,似乎想提醒顾宁什么,可顾宁正说到兴头上,根本没有注意薛恒的表情,继续捧着酒杯感慨:“我兴许就是这命格,命里不带桃花。小时候跟着我师父长在陆家演武场上,陆家哥哥们一个个战死沙场,我十八岁就被师父安排去保护萧廷,一直到现在,想想我都没为自己活过一天,眼看着好日子要到了,生生给人掐断。他们斗法都斗法,不能先把我给放了吗?我这个年纪出宫去,说不定还能找个好人家,再晚个几年,我给人去做填房人家都不要!”
  薛恒的脸色越变越奇怪,终于在顾宁说到自己要去给人做填房的时候,彻底绷不住了,压低了嗓子提醒:“你喝多了,别说了。”
  顾宁一愣,不知道他怎的突然变脸,刚要开口问,就听身后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你这身份,还想去给人做填房?”
  顾宁身子僵了一大半,看着对面薛恒以手掩面,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顾宁刚喝酒喝兴奋起来,瞬间就跟被人当头淋下一盆冷水,冻得彻心彻肺。
  回头一看,穿着一身玄色直缀的萧廷不知何时竟负手立于她背后,居高临下,表情阴冷的盯着她,刚才那句话,就跟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顾宁咽了下口水,手足无措从位置上站起来,尽管她和萧廷只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可这也不是她当着假相公的面儿,跟人讨论要去做别的男人填房的理由。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顾宁的声音已经心虚的不成调子了。
  萧廷从顾宁身后走出,薛恒赶忙起身拱手行礼,亲自给萧廷搬出一张石凳,请他入座,萧廷坐下后,顾宁和薛恒就不能坐了,两人一左一右的站着,局促不已。
  萧廷用顾宁的杯子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放置在鼻尖轻嗅,却是不喝:“就在你说要出宫做人填房的时候。”
  “……”
  顾宁尴尬一笑:“我,我那是开玩笑的。酒喝多了,嘴上没把门儿的,皇上不信的话,可以问永宁侯,他能替我作证,我就开了一句玩笑,真的只有一句,还请皇上见谅。”
  萧廷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看向一旁薛恒,顾宁一个劲儿的给薛恒使眼色,让他在关键时刻,一定要讲兄弟义气,薛恒暗地里回了顾宁一个眼神,让她放心,然后拱手对萧廷陪笑:“臣……也是没想到娘娘会说这些话,便是皇上没来,臣一会儿也要劝谏娘娘的。”
  薛恒一脸坦然,完全没有卖队友的心虚与惭愧。
  顾宁恨得牙痒痒,怒目瞪着这个忘恩负义之辈久久说不出话来,薛恒鼻眼观心,毫无愧色。
  萧廷站起身,薛恒赶忙退到一边,来到顾宁面前站定,萧廷挑眉问:“喝好了吗?”
  顾宁尴尬一笑:“好,好了。这,这便回宫了。”
  薛恒如获大赦,赶忙接话:“微臣恭送皇上,皇后。”
  萧廷走出凉亭之后,顾宁仍在原地期期艾艾,薛恒过来推了她一把,顾宁正打算跟他算账,前头走出去好几步的萧廷转身唤她:“你还打算翻墙回宫吗?”
  顾宁扬起的手,只好暂时作罢,对着薛恒比了比拳头,意思是下回找他算账,薛恒陪笑着推她往前,亲自将萧廷和顾宁送到门外,萧廷站在马车旁等候,顾宁以为他在等着自己搀扶他上马车,赶忙上前,走下永宁侯府台阶之时,夜风吹来,刚被惊出的一身冷汗遇风成凉,让顾宁不禁打了个哆嗦。
  走到马车旁,伸出胳膊打算扶萧廷上车,谁知手刚伸出,便被萧廷抓住手腕,将她整个身子往木头台阶上托,顾宁被半推半托的送上了马车,萧廷随之而上。
  顾宁识趣的坐在一个角落,悄悄掀开马车车帘往外看,故意不去看萧廷的脸色,马车里安静的只听见风声和车轱辘声。
  萧廷的马车自然是能直达宫廷的,从马车上下来,顾宁也是很规矩的和萧廷保持一定的距离,张顺老远就守在太和门前,看见萧廷脸色铁青的走来,也不敢说话,倒是对跟在他身后的顾宁递来一抹询问的目光,顾宁哭丧着脸无声叹息,张顺人精似的,哪会不知陛下今天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萧廷没有去元阳殿,而是直接往长乐宫去,那里是顾宁的地盘,张顺喜出望外的把他们送到宫门口,然后就躬身行礼,果断退下。
  萧廷直接进了寝殿,顾宁极其不愿跟随而上,她进殿之后,乐染和清屏便很体贴的把宫门从外面关了起来,这一瞬间,顾宁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给推了出来,关键时刻,身边的谁都靠不住,所有人全都在看萧廷的脸色,都不关注她的心情如何,感受如何。
  ☆、第8章 第 8 章(大修)
  第八章
  顾宁在门口迟疑了好一会儿,都没有鼓起勇气去内间,直到萧廷的声音自内间传出:“你杵在那儿等过年啊?帮朕更衣。”
  “哦,是。”顾宁一个激灵,心道该来的总归会来,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硬气一点。
  掀开珠帘,进去内殿,萧廷正站在屏风前,看见她进来,便张开双臂,等她过去替他更衣,顾宁心中腹诽,自己又不是宫女,为什么连更衣这种事情都要她来做。
  可腹诽归腹诽,今天她确实犯了些小错误,还是要稍微表现出一点悔恨的意思的。
  替他从身后解了腰带,挂在屏风上,弯下腰去解他腰间的盘扣,谁知道扣子没解开,她整个人却被两条胳膊圈住了,顾宁愣愣抬头,对上萧廷的目光,略有不解:“怎么了?”
  萧廷两条胳膊稍稍收紧,让顾宁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萧廷在她耳边问出一句:“你想嫁人为什么不跟朕说?”
  顾宁满头问号:“哈?我什么时候想……”
  话说了一半顾宁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晚上确实刚刚说过这一茬儿,拍拍萧廷的胳膊,想让他把自己松开,可萧廷却一动不动,似乎要对顾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没有。我那是胡说八道,醉酒之言,陛下也信?”顾宁解释。
  “朕信。都说酒后吐真言不是吗?”萧廷的声音在顾宁耳畔流淌,顾宁只觉得耳朵痒痒麻麻的,萧廷呼吸的热气都在她耳朵边上:“你既想嫁人了,那朕不就是现成的吗?我们拜过堂,成过亲,就是正经夫妻,你忘了吗?”
  顾宁耳朵越来越痒,终于意识到两人姿势有点不对,自己给萧廷圈在怀里动弹不得,他还在自己耳边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一时拿不准萧廷是什么意思,是奚落她,还是调、戏她?
  “我们算什么正经夫妻?皇上别跟我开玩笑了。”顾宁心中哀叹今天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找薛恒那个王八蛋喝酒,要是不喝酒,也就没现在这些事情了,哪用的着她大半夜的,还要在这里跟一个孩子周旋。
  “朕哪里像是开玩笑。我们拜过堂你都不觉得是正经夫妻,那你觉得怎样才算?圆房吗?朕没问题啊,随时都可以。”
  萧廷一语石破天惊,把顾宁直接吓得瞪大双眼看着他,这小子刚说什么?顾宁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圆房?这两个字,怎么会从萧廷口中说出?今天晚上到底是她喝了酒,还是萧廷喝了酒?怎么还说起醉话来了?
  顾宁仰头看着萧廷,满脸的惊讶,见她这般,萧廷忽感口干舌燥,很快便将目标锁定近在眼前的那润泽唇瓣上,缓缓靠近……
  萧廷眼看就要贴近那抹唇瓣,却被一只从自己怀抱中迅猛挣脱出来的手掌直接盖在了脸上,然后整张脸被往后推去。
  顾宁表情既震惊又嫌弃,难以置信的质问萧廷:“你干什么?”
  萧廷很快恢复冷静,淡定自若整理了下衣裳,完全不知道‘惭愧’二字怎么写:“你不是说你想圆房,我不过满足你的要求罢了,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顾宁满头黑线:“我何时说我想圆房?”
  “你说你想出宫嫁人,可你早就嫁过了,要说你我跟寻常夫妻不同的地方,也就差个圆房,咱们把房圆了,你安安心心的待在宫里,就不用成天惦记着出宫嫁人的事情了,皆大欢喜。”萧廷正气凛然,一副掌握真理的架势。
  顾宁觉得他要不是皇帝,自己现在就能扑上去灭了他。
  萧廷见顾宁一动不动盯着他,以为她也赞同自己的理论,再次上前,欲捧顾宁的脸在手心,被顾宁三两下无情拍开,以眼神恶意警告逼退之。
  晚上,两人依旧躺在一张床上,双枕并排,规规矩矩。
  “你在想什么?”萧廷仰面躺在外侧,打算对一旁顾宁说着睡前夜话。
  顾宁不知道这小子今天哪根筋搭错了,行为异常的很,自己又跟他说不清楚道理,只能转过身去不理会,谁知她刚转身,那小子就从背后黏了上来,还伸手搭在顾宁的肩膀上,被顾宁一个反扣就扣住了手腕。
  “有完没完?”顾宁怒目。
  萧廷手腕给压在枕头上,也不反抗,就那么‘娇弱弱’的看着顾宁,一副‘人家不懂你在生什么气’的无辜样貌。把顾宁给气的七窍都快生烟了。
  拿了自己的枕头,往床尾一抛,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到底什么意思?跟朕圆房,难不成还辱没了你?”萧廷的声音从床头传来。
  顾宁愤愤把被子盖在身上,没好气道:“根本不是一回事,睡觉。”
  说完,顾宁就把眼睛再次闭上,谁知身上忽的一重,萧廷整个人趴到她被子上,差点把顾宁的腰给压断了,忍无可忍,想直接跳起来揍人,可谁知手刚出来就被擒着压在枕头顶端,身子被禁锢在被子里难以动弹,萧廷幸灾乐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神情便如一个得逞了的顽童,眉宇间尽是欢喜。
  “可朕怎么觉得就是一回事。你如今真是变了,从前形势那么惨你都没动过离开的心思,如今苦尽甘来,你反倒急着要走,不就是要急着出去嫁人嘛,还狡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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