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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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奇的世界。
  米嘉将哪吒的腿放下来,给他塞回绵软的被子,中途动作不算大也不算小,小孩子眼睛紧闭,居然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
  一看就是昨晚太累的缘故。
  米嘉却没有一点睡意,昨晚接连受到惊吓,一天连跑两个地方,晚上还在小朋友的坚持下,跟他和他的爸爸同床共枕。
  每一根神经都被绷得紧紧,还没等她克服失眠,头疼就先一步造访。
  那次意外之后,米嘉发现自己突然多了偏头痛的毛病,每月激素波动最频繁的那几天,无一例外都是她的受难日。
  回国这么久,这样的情况似乎得到改善,就在她松懈的时候,剧烈的头疼又开始让她记起自己是一个有病的人了。
  米嘉知道自己没办法睡着,索性就坐起来缓了一缓,哪吒昨天入睡的时候本在她一方,今天早上就将他爸爸的地盘压榨殆尽。
  季舜尧睡起觉来倒是老老实实,被子盖到胸口的位置,两只手臂垂顺地放在身体两侧。鉴于大部分地方都给了孩子,他只剩下一个勉强容纳的地方。
  因为平躺,他的五官得以清晰地展现,眉眼鼻梁都是极精致的,唇角哪怕平展,也有些许笑着的弧度。
  哪吒长得显然更像失忆前自己,与他父亲相比不算特别惊艳的一张脸,因为尖俏的下巴和偏窄的鼻梁,总是显得过分秀气了一点,像个女孩。
  但他们的神态又是如此相似,每次笑的时候先不动眉梢,嘴角一点点的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聪明又骄傲的模样。
  米嘉盯着两个人看了好一会儿,起来洗漱。
  照到镜子的时候,果然看见青黑的眼底。
  可惜没有粉底,用了两个茶包压了一压。
  昨晚陈钿一方面是过于紧张,一方面是血糖偏低,晕倒之后没掐人中就醒过来。看了下园里的医生,确定没事后执意留了下来。
  米嘉仍旧是不太放心,喊了一份早餐送过去,自己顺便也一同造访。
  中老年人觉不多,陈钿跟季仲谋都已经睡醒起来了。陈钿看到她,又是抱歉又是焦急:“哪吒昨天晚上睡得好吧,没有做噩梦吧?”
  米嘉一概摇头,说哪吒原本就比其他小朋友要胆大:“他连爸的蟋蟀都敢抓,偶像又是孙悟空,没哄一会儿就睡着了,现在还没醒。”
  陈钿捂着胸口放下心来,季仲谋也叹了口气。看向米嘉的时候,早就没有前几次的不高兴,甚至嘘寒问暖道:“你辛苦了。”
  米嘉说:“哪吒的爸爸更加辛苦一点,一路上都是他抱的,回去之后还要喂吃的跟帮洗澡,我只是跟在后面打打下手而已。”
  季仲谋说:“那也是很不容易的,小孩子是很难带的。哪吒呢,先天有些不足,他爸爸对他的心思还要更重一点。”
  先天不足?一番话说得米嘉怔了下,她身为妈妈的,一回来只见到孩子的天真可爱,除了他说话有些结巴,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有什么先天不足。
  陈钿听到这个词也觉得十分刺耳,随手拽了个毛巾打到季仲谋身上,说:“什么先天不足啊,哪吒他好得很,根本没有什么问题。”
  早餐正好送到,米嘉特地选择的中式早点,清粥熬得粘稠清香。她看着侍应生帮忙分餐,一颗心还在季仲谋说漏嘴的事情上,轻轻喊了一声“妈”。
  陈钿有些犹豫,想了一想,说:“其实这些你没失忆之前都知道,但要不是你爸无意提到了,我们是不打算说的,舜尧他……肯定也是不同意的。”
  米嘉应声,心都提到嗓子眼,捧过粥的时候,手居然微微发抖。
  “你生哪吒的时候很不顺利一连,连续阵痛二十四个小时,无奈去剖的时候羊水已经很浑浊了,胎粪进了肺里,哪吒在新生儿科住了两个月。”
  米嘉握在手上的筷子掉了下来,安静的房间里极为刺耳。
  陈钿看了看她,把更多的细节过滤了,只简单说道:“从那之后,哪吒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你出事没醒的时候,他还因为肺炎感染,引起了一些并发症,比较严重。”
  哪吒因此甚至被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一个年轻的父亲,还没教会孩子怎么喊“爸爸”,就被告知要准备好接受他随时离开的消息。
  那些天,儿子季舜尧完全是衣不解带地两头在跑。
  都说儿女是父母上辈子的债,这辈子就是来慢慢还的。可是季舜尧肩上的这份债,未免也太过沉重了,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又不敢倒下。
  同为父母,陈钿跟季仲谋当然也会心疼自己的孩子,有时候看他累得站着都能睡着,总是忍不住会将这种情绪转嫁给其他人。
  提到这个,陈钿至今觉得很羞愧。她曾经跟自己丈夫一起,私底下议论过还在怀孕的米嘉不应该化妆,不应该过多的抛头露面。
  哪吒出事的时候,明明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们,居然就偏执的把原因归咎于此,并且碎碎叨叨地念给了季舜尧听。
  这无疑激化了他们之间本就存在的矛盾,原本要借着孩子拉近感情的愿望彻底破灭,季舜尧甚至拒绝了他们来新生儿科见唯一的孙子。
  “永远别在嘉嘉面前提这些话。”
  “如果你们不想儿子再对你们失望的话。”
  第20章 chapter 23
  在此之前,没有人跟米嘉说过哪吒的身体这么不好,也没有人告诉过她,在她昏迷的那些日子里,哪吒也经历着一场挑战。
  可再转念一想,她又是否给过他们机会诉说这些呢。没有的,她执着的相信生活是一团会吃人的迷雾,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要逃走。
  去一个没有所谓丈夫,没有所谓孩子,能让她安安静静做自己的地方。
  如果不是这次回来,与哪吒共在一个屋檐,激发出她心底的那点自己都看不见的母性,她或许也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潇洒走开。
  碗里尚且浮动热气的清粥仿佛一团化不开的浆糊,米嘉彻底没了胃口,索性告辞,想立刻回房间看一看哪吒。
  陈钿专门追出来喊住她,再次道歉:“嘉嘉,刚刚你爸爸,真的是无心的。”
  米嘉语气平淡地说:“我知道的,妈。”
  陈钿喉间梗着,十分为难,还在犹豫要不要说下面的话。
  一颗心早就练得玲珑剔透的米嘉安慰:“放心吧,妈,我不会跟他提的。”
  站在自己门前的时候,米嘉深深吸了一口气。手刚刚按上门把手,还没打开,旁边房间门先开了,季千河肿着一双眼睛出来。
  身为弄丢哪吒的第一责任人,季千河昨天晚上着实不好受,首先是要遭受内心道德无情的唾弃,还被她爸爸妈妈严厉批评了大半晚。
  酒店隔音效果明明那么好,米嘉还是隐约听到了隔壁房里传来的哭声。她叹了口气,掐着眉心爬到千鹤直播间的时候,季千河正边吃边狂哭。
  两个人这会儿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会,都有点讪讪的。
  季千河还记得昨晚她凶神恶煞的样子,连带着胸口都觉得好痛,说:“米嘉,你别想批评我,我不过就是看丢了哪吒小半个晚上,你可是整整三年都没尽过妈妈的义务的。”
  米嘉没来由的想笑,又不知道如果自己现在笑的话,会不会让场面更诡异:“你这是……恶人先告状?”
  季千河毕竟伶牙俐齿:“我说错了吗,你一声不吭就走了,丢下哪吒跟我哥。照顾一个小孩儿多累啊,我哥硬是咬牙坚持下来了。以前我一到放假就去陪他,整天整天地陪他玩给他解闷,还给他换了不少尿布,冲了不少奶粉,做了不少辅食呢呢。你呢,在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里纸醉金迷,连个电话都不打,所以别觉得全世界就你最疼他,我也很疼他的!”
  米嘉点着头:“还有呢,你继续说。”
  说就说,季千河哼哼:“这个家里,谁都有资格批评我,我哥,我爸,我妈,包括哪吒,但不好意思,就是你没有。看不起差生之前,你起码得是个学霸吧,五十步笑百步,你什么意思啊?”
  米嘉承认:“昨天晚上我是冲动了点。”
  “……”季千河说:“你少在那假惺惺的,心里铁定恨死我了吧,以后不让我看孩子了吧,我告诉你我才开心呢,早看那小子不爽了!”
  米嘉挑眉:“你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刚刚还说疼他的程度不亚于我。”
  “我我——”季千河把手一甩,支吾道:“算了,算了,跟你说了没意思。你跟我哥一样,年纪大了,食古不化,根本不懂我们这种小仙女。”
  所谓吵架就是要有来有回的,季千河在说上有先天的优势,无奈对面是个棉花,她打一拳下去直接陷里面了,这还怎么玩?所以怎么说怎么没劲。
  米嘉的脸上又总是一副轻松的神情,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的,衬得季千河像个骂街的泼妇,这直接断送了她的相声事业。
  季千河叹气的时候,米嘉对她莞尔道:“小姑子,我知道你关心哪吒,刚刚骂的也都是事情,这不错。不过我回来了,以后会努力学着做一个好妈妈,再发生这种事的时候,我可就不会示弱了。”
  季千河拧着眉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米嘉淡淡笑道:“当然了,我是不希望再发生这种事的。”
  季千河白了她两眼,准备离开,偏偏她又伸手将她挡住了。
  季千河激动:“你终于准备忍不住要撕下画皮,想跟我打一架了是不是?”
  孩子啊,真的是个孩子。
  米嘉指了指季千河胸口,昨晚被她掐的地方已经发紫:“小姑子,买点药酒揉揉吧,淤血能化得快一点,不然粉丝又要问你是不是被谁啄的的。”
  季千河:“……粉丝?什么粉丝啊!我不喜欢吃粉丝!”
  米嘉又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说:“你昨晚丢了一只鞋,估计是找不回来了,回去之后让你哥再送你个新的,鸳鸯戏水的图案你喜不喜欢?”
  季千河:“……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十分钟后,季千河拎了一瓶红花油涂胸前,屈着十指使劲揉啊揉。
  “哎哟,痛痛痛痛……”她龇着小牙一阵乱窜,自穿衣镜里看到自己油光发亮的胸脯时,很是怨恨地将那瓶红花油甩出去。
  怎么就好端端地信她了,季千河自我检讨,不仅米嘉吃错药了,她也犯病了吧!
  心里却隐隐有一个声音,在说米嘉真的是变了。原来失去记忆的人,个性也会有这样巨大的转变吗?
  她的这个嫂子出生名门,尽管时常挂着笑脸,看起来温婉如水,其实举手投足总带着几分娇滴滴的傲气。
  拿现在的话说,就是精致的作。
  她固然是从来没有说过他们一家的不是,只不过转头就卸下笑脸,总拿一副忧心忡忡的苦瓜脸示人。
  现在的这个虽然性子火爆,但看人看事都极其通透,说话的时候也不卑不亢,活得更加自我也更加自如。
  季千河心里一个小人,默默走向了画着米嘉的牌子。
  另一个小人立马跳出来,说不要啊,你不可以叛变。
  忽然之间再有一个灵魂发问,为什么米嘉会知道他粉丝的话?
  咦咦咦咦!
  捂紧我的小马甲!
  *
  米嘉推门进来,房间里,哪吒跟季舜尧都已经起来了。
  小男孩跪坐在床上,举着两只手,让季舜尧给他换衣服。听见声音,连忙把已经拉过眼睛的睡衣拽下来,圆圆的眼睛朝着她来的方向眨了眨。
  季舜尧安慰的语气:“是妈妈。”哪吒还是抱着两手,很害羞的样子。
  孩子虽然还小,仔细算起来,差几个月才到整四岁,但是性别观念已经很强,知道他跟爸爸是男的,但是妈妈是女的。
  皮肤比他更白一点,细腻得像是牛奶,可以留很长的头发,还会涂口红……有一次他把头靠在妈妈怀里,那里是软软的香香的。
  每次米嘉提出要给他洗澡的时候,他尽管向往,但都特别害羞。幸好新手妈妈也是一样羞涩,总是让他穿着小内裤。
  米嘉这时候坐到床边,换下了季舜尧,向着哪吒眨了眨眼睛,问:“宝贝,妈妈帮你换衣服,好不好?”
  哪吒想了一想,鼻子里又是她身上甜甜的花香,明明是想要拒绝的,可是实在舍不得她光滑的手跟温柔的抚摸。
  点头,哪吒乖乖地把两只手竖起来:“我可以穿有齐天大圣的那一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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