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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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手腕,目的就是为了摆脱萆荔,他不想履约,但又不便说出来,便自导自演了这出戏。
  她叫他来就是为了敲打他,不管他愿不愿意,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也得问她答不答应。
  只是,万万没想到,魏无恙竟真有这么一个相好,而且这个人竟还是黎姬后人。
  她跟黎姬做过五年姑嫂,太知道她的魅力了。
  她的美,阖宫无人能及;她的性情,阖宫亦无人能及。她就像一轮朝阳,直率、炽热、坦荡,日光下的任何人都逃不过她的照射,不管愿不愿意,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她折服。
  萆荔败在她的后人手上不足为奇。
  “如此算来,萆荔就是翁主姑母了,这世上断没有从女抢姑父的道理吧?”
  乐阳公主笑眯眯地注视芳洲。
  “的确没有,但芳洲与无恙有婚约在先,天子业已许嫁,要抢也是姑母抢从女婿才对。”芳洲不慌不忙回答。
  “冠军侯,可有此事?”乐阳公主不善地瞪向魏无恙。
  “回公主,确有此事,无恙的确与翁主有婚约,还是太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
  “居然是母后……”乐阳公主怔仲,随即气愤难当,“你既已有婚约,为何还要答应我的要求?难道就是为了诓我还朝?”
  “不是!”魏无恙没有丝毫迟疑地否认,引得两个女子俱是疑惑不解。
  “腓腓,我有话跟公主说,你先去偏室等我好不好?”
  魏无恙替芳洲拂开额前碎发,好脾气地跟她商量。
  “不好,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更不喜欢你背着我做交易。”芳洲闷闷不乐。
  “好好好,”魏无恙宠溺地刮她鼻子,“我保证不会背着你做任何交易,到目前为止我也只有一件事没告诉你,等时机成熟我一定说给你听,这下满意了吧?”
  “你该不会早就娶妻生子了吧?”芳洲气得都快要哭了。
  “我要是早就娶妻生子就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
  魏无恙的唇被一只小手堵住,手的主人大眼圆睁,跺脚道:“早跟你说过,不要动不动就发这么重的誓,只要不是娶妻生子,万事好说。”
  “好,听腓腓的,下次不发这么重的誓了。”魏无恙抓住她的手轻啄,丝毫不把乐阳公主的围观当回事。
  芳洲却是羞得不行,又跺了一脚,提起裙子跑开了。
  “冠军侯果然手段了得,这么伶俐的小翁主都被你驯得服服帖帖的。”
  “公主过奖了,论起手段,还是临江翁主技高一筹,无
  恙可是心甘情愿等了她五年。”说起心上人,魏无恙一脸骄傲与自豪。
  乐阳公主气不打一处来,朝他泼冷水:“我没心情听你的情情爱爱,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若无恙没有猜错的话,萆荔公主不是公主您亲生的吧?”
  第49章
  乐阳公主的眉心重重一跳,星眸惊疑不定地睇向谈笑自若的青年。
  在匈奴,萆荔的身世是个秘密,除了少数几个知情人,整个匈奴都以为这个孩子是她与右贤王所生。
  她的和亲之路走得并不顺当,她嫁过去的时候,老单于乌朱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加上年纪大到足可以当她阿翁,对她这种青涩小果子根本提不起兴趣,拜完天地连洞房都没进,就将她抛到脑后,任她自生自灭。
  乌朱虽对她不感兴趣,但他有二十多个儿子,个个对她虎视眈眈,若不是右贤王狐鹿姑,她早就沦为他们的玩物。
  狐鹿姑是乌朱最小的兄弟,在匈奴的地位仅次于单于。他被上一代和亲公主,她的亲姑母抚养长大,对汉人颇有好感,在她被木铎非礼的那个晚上,挺身而出救了她。
  从此后,他们秘密相爱了,并有了爱的结晶。
  有了他的保护,再也没人敢来骚扰她,然而好景不长,没想到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燕王刘全居然不顾伦理,无耻地用冶铁术与乌朱做交易,将她带回燕地,幽禁三年。
  那三年,是她人生最痛苦最漫长最黑暗的三年,若不是她和狐鹿姑的孩子陪着,她早就寻死了。
  那是一个漂亮可爱又聪慧的孩子,会在难过时抱紧她,哭泣时替她拭去泪水,无助时给她希望,她美好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子。
  可是,这么好的孩子,她不仅没能带回匈奴,还彻底失去了她!
  孩子身亡的消息传来时,她险些疯掉。
  狐鹿姑为了让她活下去,不知从哪里抱了一个孩子到她帐篷里,他还趁着乌朱新死,对外宣布这个孩子是早前她为他生下的,以此让众人相信她是狐鹿姑部名正言顺的大王后。
  这个男人愣是用一个充满孺慕之情的小生命和他的霸道从阎罗手里抢回了她。
  这个孩子就是萆荔,寄托了她全部思念与哀愁的孩子。
  乐阳公主强压下忐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冠军侯何出此言?”
  “有个叫祝余的嬷嬷,公主可还有印象?”魏无恙淡淡发问。
  乐阳公主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绷不住了,顿时红了眼眶,面上惨白一片。
  祝余,是她当年从宫里带出来的人,行事沉稳妥帖,她从燕王府出来时,特意留给女儿的。
  “据《山海奇闻录》记载,祝余乃饱腹仙草,而萆荔则有止心痛之功效,公主对燕国翁主的一番心意着实令无恙动容。”
  “咣当——”
  案上香炉被人失手推倒在地。
  “你说什么?!”乐阳公主泪水簌簌而下,隔着朦胧泪帘想要一探究竟。
  “无恙当日为燕国翁主所救,并得她点拨与帮助才得以从军,她是无恙的大恩人。”
  乐阳公主再也镇定不了,起身走到魏无恙跟前,拉着他的衣袖,急切问道:“你见过阿嫮?你还记得她?”
  “当然,十年来无恙一刻都不曾忘记她,”魏无恙嘴角上扬,说出的话石破天惊,“因为,她就在无恙身边。”
  乐阳公主双唇啰嗦,握着他衣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你的意思是——阿嫮没死?”
  “不,燕国翁主当年是无恙亲手埋葬的,只不过在她临去前,无恙曾在她右手中放置了一枚玉钩。多年后无恙在另一个人手上发现了一个印记,跟无恙当年的玉钩样貌丝毫不差,更重要的是,她的右手蜷曲了十年,家人用尽办法也不能将其打开,后来遇上无恙,交握之后就自然打开的。”
  “我可怜的女儿啊!”
  乐阳公主崩溃了,忍不住痛哭出声。
  魏无恙悄悄松了口气。
  幸亏乐阳公主当初说的是娶她女儿,而不是娶萆荔。他只要一口咬定芳洲就是刘嫮,凭她对刘嫮的思念与愧疚,她就算想反对也张不了嘴。
  尽情哭了半天,乐阳公主擦干眼泪,再次急切问道:“那孩子现在在哪里?”
  “公主已经见过她了。”魏无恙的视线偏到一边。
  “是她?!”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乐阳公主一时间竟呆住了。
  “公主若不信可以看她的右手,祝余嬷嬷现在也在边地,无恙已经派人去接她了,她曾服侍翁主五年之久,无恙说的话是真是假,公主一问便知。”
  听他如此说,乐阳公主早信了一大半,祝余曾是她的贴身婢女,如果能轻易被收买,她当年就不会将她留在刘嫮身边。
  “快,把我可怜的阿嫮叫出来,我要好好看看她。”
  魏无恙拦住心急如焚的美妇人,淡淡出声提醒:“公主,燕国翁主早已前事尽忘,她现在只是临江翁主,无恙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乐阳公主愣了愣,随即会意,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我省得,我有分寸,不会吓到她的。”
  魏无恙微微颔首,这才走到偏室去唤芳洲。
  芳洲一现身,乐阳公主便大步走到她面前,猛地抓住
  她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
  “孩子,我是阿……”
  一声轻咳,让她的话戛然而止。
  “公主,您怎么啦?”
  乐阳公主这才发现小女郎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眼几乎占了一半,此刻大大的杏眼满是疑问,两丸黑瞳又明又亮,纵使再坚硬的心防,也能被这样的娇俏可爱融化掉。
  “无事,看见你就想起了你的大母,觉得很亲切,你还没告诉阿……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芳洲狐疑地看了魏无恙一眼,不知道他到底跟乐阳公主说了什么,导致她前后态度迥异。不过疑惑归疑惑,她还是乖巧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的闺名叫芳洲,不过阿翁跟无恙都喊我腓腓。”
  “忘忧腓兽?”乐阳公主咀嚼着她的乳名,眼中泪光点点,“如此说来你阿翁倒是个有福气的,有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儿承欢膝下。”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也能喊你腓腓吗?”
  芳洲心中疑虑更甚,顿了片刻,才在乐阳公主极度渴求的目光里不情不愿地点头:“可……以啊。”
  乐阳公主展颜,抓着她的右手摩挲,果然在她手上看到一个玉钩印记,更奇的是,钩腰位置有个豁口,一看就是曾经摔打过。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别说转世,就是神魔鬼怪她都深信不疑,老天爷一定是可怜她痛失爱女,才又将她送回身边。
  “腓腓真乖,来,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乐阳公主从身上摘下一枚龙嬉朱雀玉佩,就要往芳洲身上戴。
  “这还是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你曾大母亲手给我戴上的,既然你跟无恙是她赐的婚,这个玉佩送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芳洲正要推辞,却听到“砰”的一声,屋门被人大力推开,萆荔公主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红着眼控诉:“阿妈,您可是亲口答应过女儿,说等女儿出嫁,就把这个玉佩送给女儿的。”
  她简直快要气疯了,出门前阿妈一再保证会说服魏无恙,哪承想魏无恙没降伏不说,连她最喜爱的玉佩也被阿妈当着她的面送了人。
  芳洲的手还被乐阳公主紧紧握着,萆荔发现抢她玉佩的居然是个衣饰普通,容颜出众的陌生少女,心中顿时嫉恨不已。
  “您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才是您的女儿,不是这个贱婢。”
  “啪——”
  萆荔公主捂着脸,满是不敢置信。
  “阿妈,从小到大您都不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今天居然为了外人打我?”
  乐阳公主俏脸微寒,面上一片凝重。
  “她不是贱婢,她是我朝天子从女,临江翁主。你贵为匈奴公主,实在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快道歉!”
  “想要我道歉,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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