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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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下午睡得沉,灵藏大师说您现在能睡着多歇息是好事,至于法事,心诚则灵,奴婢就没敢叫醒您,您现在感觉如何?可要用些晚膳?”
  皇帝揉揉额头,感觉脑袋还昏昏沉沉,似未从下午的幻境中恢复过来,不过精神的确有些起色。
  他嗯了一声,何衷随即小跑出去,不一会儿就带人端了几样素斋回来。
  “这天,怎么好像又冷了?”
  “是,外边下雪了。”何衷拿来披风给他披上。
  “你去吩咐厨下,煮些姜汤,给虞庆则他们和众将士都送去。”
  何衷躬身应是,笑道:“还是陛下体恤人,奴婢就没能想到。”
  他让一名小内侍留下来,自己则去忙活皇帝吩咐的事情。
  皇帝随手拿了边上书架的一本佛经,一边用膳,一边看起来。
  就在这时,天际处传来巨响,片刻之后,雷声滚滚而来。
  又是下雪,又是打雷?
  皇帝一怔,扭头往外看。
  方才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雷打雪,他少时也曾遇到过一次,那会全然没往偏处想,但在这几日接连出事之后,哪怕稍微有点异象,皇帝也容易浮想联翩。
  尤其是在今日见到那个可怕的幻境之后,皇帝下意识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敏感起来。
  外头冬雷阵阵,自起了头,就一声接着一声,伴随雪花飘飞。
  只怕不唯独皇帝,老百姓们在看见日蚀之后又听见冬雷,都会多想一些。
  皇帝心里很不舒服,满目佛经再也看不下去。
  他将书往桌上一撂。
  “随朕出去走走!”
  皇帝想找灵藏大师。
  此时此刻,灵藏大师是唯一能够开解他,为他带来希望的人了。
  机灵的小内侍得知皇帝意图,一路上拽了好几个僧人问,才知道灵藏大师还在大雄宝殿。
  入夜之后的大兴善寺寂静异常,虽四处有侍卫值守,火把光亮也映照在墙壁上,但古木森森,白日里的肃穆庄严,仿佛悉数掩藏在缥缈黑暗之后,令人平生三分心虚。
  也不知是天气骤冷还是触景生情,小内侍先是心里打了个寒战,皇帝就在边上,他不敢伸手搓手臂,却觉身上起了密密麻麻寒毛直竖。
  大雄宝殿越来越近。
  里头灯火通明,却门窗紧闭。
  不过这等风雪之夜,若是开着门,怕是里面的烛火片刻就全熄灭了。
  小内侍待要上前通传,皇帝却拦住他,自己先行几步,悄然走至殿外,无声推开一条门缝。
  这么晚了,灵藏大师还在正殿,十有八九是有要事的,皇帝不愿打扰他,便想先行看一眼。
  谁知这一眼,却让他毕生难忘,惊恐莫名!
  灵藏大师的确在殿中。
  整座大殿空荡荡的,烛火通明,却只有他一个。
  灵藏大师盘膝而坐,身前放了一个盆子。
  有点像做丧事时烧纸的火盆,但那并不是皇帝关注的重点。
  因为他瞧见了更加可怕的事情。
  那个盆子装了满满一盆的血肉内脏,灵藏大师正用手从里面舀起一手,低头张口咀嚼。
  腮帮子一动一动,血水顺着嘴角流下,他意犹未尽,还舔了舔手上的血迹。
  皇帝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甚至以为自己还未梦醒,冷不防后退几步,脚下一软直接坐倒,小内侍想扶一时没扶起来,也跟着跌倒在地。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透过门缝,皇帝清晰地看见,灵藏大师意识到他在外头,还转头朝他望来,露出一个诡笑。
  皇帝已经完全呆了。
  他颤声道:“快来人!来人!”
  与他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的,是远处后院僧房方向的厮杀声。
  刀铮剑鸣,隐隐传来。
  皇帝猛地回头望去。
  “怎么回事!”
  “保护陛下!”
  大雄宝殿周围的禁军护卫纷纷聚拢过来。
  这令皇帝稍稍感觉一丝安心。
  “肖勇,你去前头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皇帝顿了顿,手指殿内,“还有里头,你们去将灵藏大师带出来!”
  禁军分头离开,还有一小股护在皇帝周身,四处观望,神情紧张。
  皇帝直觉后头可能出了什么变故,但他并不是特别担心,因为有虞庆则等人在,这些人都是出生入死,战场杀敌的名将,区区跳梁小丑鬼蜮伎俩,恐怕还奈何不了这些人。
  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身旁侍卫纷纷惨叫倒下,皇帝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有两名黑衣人将他一左一右拽起,拖入宝殿之中!
  第182章
  随着皇帝被拖入殿内,迎接他的却不是满室通明,和灵藏大师满口鲜血的狰狞。
  门窗洞开,狂风刮来,一排排烛火被瞬间吹熄。
  皇帝的眼睛随即被罩上一层黑纱,天地即刻昏暗,连远处的厮杀声都逐渐远离,终至不闻。
  他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喊了两声来人却无济于事之后,皇帝就明白,自己当下已经受制于人。
  帝王尊严让他强捺一切激动恐惧的本能,默默咬紧牙关不出声了。
  皇帝只觉胳膊两边一松,钳制自己的力量忽然消失,他二话不说扯下蒙眼的黑纱。
  入目依旧是一片黑暗。
  皇帝转头四顾,根本分不清这是何处。
  当黑暗将所有事物都遮蔽时,哪里已经毫无区别。
  尖细的呜咽若有似无,似从黄泉彼岸飘荡过来的冤魂哭号,阴森幽暗,挑起人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悲怆。
  皇帝没有尝试踏出一步,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动反而是最好的。
  若敌人在周围布下陷阱,所有主动的行为都可能为自己带来危险。
  敌不动,他不动。
  皇帝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甚至是心跳。
  心跳越来越快,连带耳膜也鼓鼓作响。
  他咽一口唾沫,才发现嘴巴里全是干涩。
  这种无声的折磨持续了很久,久到皇帝自诩不错的耐性也已经受不了了。
  在他终于忍不住想要出声的时候,有人朝他的后颈吹了口气。
  一声轻轻的叹息,在周身回荡。
  皇帝僵住身体。
  “何方妖孽,若有冤仇,不妨现身直面,装神弄鬼不过是小人之计,徒惹笑柄!”他沉声斥道。
  “陛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风范,真令我等佩服。”
  对方的声音轻柔缓慢,与皇帝的疾言厉色,形成鲜明对比。
  依旧没有光,但对方仿佛能看见他的一举一动,皇帝刚欲侧身避开,身体就不能动了。
  “你到底是谁?”他定了定神。
  “萧履。”对方没有再兜圈子,直接报了家门。
  “云海十三楼那个楼主?”皇帝既有些吃惊,但又不是很意外。
  “看来陛下没少从凤霄与崔不去那里听过我的名字。”萧履笑道。
  萧履弹一响指。
  一点光明自皇帝正前方亮起。
  光晕渐渐扩为光团,又分散几朵。
  周围景象依稀可见。
  皇帝看见了站在他对面的萧履,也看见萧履身旁站着的少女。
  云海十三楼楼主年轻英俊,与少女二人,正是璧人一般的佳偶天成。
  很难想象,正是这位面容温柔和善,嘴角含笑的年轻人,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建立起如此庞大一股势力,聚拢各路高人,与突厥南朝甚至高句丽合作,固然还未能对隋朝形成正面威胁,但明里暗里,已是不小的绊脚石。
  只是那少女的面容,皇帝委实再熟悉不过。
  “宇文娥英?!”他惊愕交加。
  即使对这个外孙女的出身与姓氏不喜,但看在女儿乐平公主的份上,皇帝自问从未苛待过她。
  谁能想到她竟早与云海十三楼暗中勾结,企图在背地里颠覆大隋?
  少女笑了一下:“陛下,我叫宇文宜欢。您想必听说过,公主当年曾诞下一对双生女。”
  皇帝恍然:“你是那个早夭的孩子?你没死!”
  宇文宜欢点点头:“幸而有义兄相救,否则早就变成泉下冤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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