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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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什么, 这位壮士。”翟辰叼着管子,像是叼着烟一样,说话不由自主就带了几分不正经。
  杀手转动眼球看过来。
  “我能先把他放下吗?抱不住了。”翟辰严肃认真地要求, 做出很沉很累的模样。
  “我说了, 别动。”经验丰富的杀手,并不吃他这套, 坚持罚他抱着高雨笙。
  高家其他人也不敢动,瘫坐在沙发区。高震泽捂着胸口, 喘息着问:“这么僵着不是办法,你说个条件。我们不报警, 你也别杀人,咱们放过彼此。”
  “我接的单子要四条命,你们姓高的再死一个, 我就收手。”杀手用枪指着沙发区的众人, 瞄准镜从蜷缩在地上的高闻筝,扫到躲在妈妈身边的高牧笛,最后停在父亲高震泽的脑袋处。
  翟辰绕圈的时候特意多走了几步,此刻站在杀手侧面靠后的地方,角度刁钻, 很难被打中。杀手没有机会转头威胁高雨笙,索性放弃,只盯着沙发区那几个人。
  被枪口定格的高震泽额角冒汗,腮侧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
  “要杀,就杀高闻筝。是她雇的杀手,合该她自己承担责任。”后妈见自己被排除在杀戮名单外,顿时镇定了不少,看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高闻筝。
  “我没让你杀人,我从始至终都只要高雨笙的一条腿。现在这个任务取消,你走吧!”高闻筝颤颤巍巍地说,“我们不会报警的,报警我也得被抓。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杀手并不买账:“选一个吧,你们时间不多了。”
  “你为什么要我的腿?”高雨笙靠在翟辰肩上,努力调整姿势,把氧气袋攥得更紧一点。
  “我为什么要你的腿?呵呵呵,”高闻筝抬头看他,拍拍自己按了假肢的腿,“你妈雇人撞死了我哥,撞断了我的腿害我一辈子残疾,你说为什么?”
  高震泽蹙眉:“我说过多少遍,那车不是叶蓉雇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提到这个,高闻筝突然激动起来,连正威胁着生命的杀手都忘了,“当年恨我俩的只有她!”
  “她为什么要恨你?”翟辰不解。叶蓉连他这个不相干的孩子都愿意好好养,给人当后妈应该不至于苛待继子女。
  “她以为是我弄丢了天赐!”高闻筝红着眼睛说,“天赐丢了,家里还剩我和大哥两个孩子,她每每瞧见就心气不顺。”
  自己的孩子丢了,弄丢孩子的罪魁祸首还活得好好的,天天在人眼前晃,是个人都想掐死对方吧。
  高雨笙抿唇,看着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姐姐,缓缓道:“可是,本来就是你丢的。”
  高家其他人齐齐看过来,都是一脸震惊的样子。高闻筝瞬间僵住了:“你胡说什么!是你自己跑开了!”
  翟辰心里咯噔一下,揽在雨笙腰上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怎么忘了,天赐很小就记事了,他记得跟人贩子在一起的每个细节,自然也记得自己是怎么丢的。小时候,他只提过,是为了给姐姐买生日礼物出门走丢的。
  “我妈去买东西,把我交给你看管一会儿,她说‘阿姨去买点东西,你跟弟弟玩一会儿,就在这里别走远哦’。”
  高雨笙很擅长改变说话语气,这番话学出来,跟当年叶蓉的口气一模一样,半字不差。
  高家姐姐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你问我‘吃不吃棉花糖’,不等同意就拉着我离开了商场,到外面的小公园里。你说‘站这儿别动,我去买糖’,就放开了我的手。人贩子把我抓走的时候,我看到你藏在那棵法国梧桐后面。”
  这些话,多年以来,高雨笙一个字都没有提过。所有人都以为他忘了,可现在听来,非但没有忘,反而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翟辰听得心疼极了,那时候高闻筝也就十二岁,少年儿童的恶意让人胆寒。
  “高闻筝,这是不是真的?你当年说天赐自己挣脱跑开了!”高震泽也是第一次听说,厉声质问女儿。
  高闻筝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对,是我干的怎么样?你找警察抓我啊,我那时候才十二岁,不满十四不负刑事责任的。”
  她听说那一带常有人贩子出没,故意把弟弟带去了那片小公园,眼睁睁地看着幼小的孩子被粗暴地带走。
  “是人吗你?”翟辰抱紧怀中人,咬牙瞪着高闻筝,“难怪你笃定叶蓉雇人撞你们兄妹俩,合着是做贼心虚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人性吗?小小年纪就会贩卖人口,到现在还死不悔改。狗咬了人都知道看脸色,你他妈还不如个畜生!”
  高闻筝冷不防被保镖骂了,尖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家的事轮不到你管!我已经付出代价了,我哥哥被撞死,我没了一条腿,受的报应够够的了!叶蓉要报复,就报复我,把我卖了我无话可说,凭什么撞死高忆箫!凭什么!”
  越说声音越大,说到后面直接破音了。
  她太恨了,恨得十几年没睡过安稳觉。要报复就报复她,为什么要报复大哥。高忆箫那个人与世无争,脑袋里只有音乐、艺术,为什么要夺走他的命?让失去了哥哥又失去了一条腿的她,每天都活在地狱里。
  “不是我妈做的。”高雨笙轻声说。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高闻筝冷笑,“你妈把我当个丫头使唤,让我帮她看孩子。你丢了之后,她跟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骂我,恨透了我了。”
  高雨笙垂目:“那天去商场,是为了给你买生日礼物。怕提前透露惊喜,才让你看我一会儿。”
  高闻筝骤然卡壳了。那天高雨笙丢了之后,家里陷入了混乱,根本没有人记得她和大哥的生日。仔细回想,那天叶蓉出了商场,手里是提着两个袋子的,只是慌乱之下丢在了路边……
  “我妈不知道是你叫来的人贩子,后来我回来,还叫我跟你好好相处。”高雨笙自始至终没有起高调,不紧不慢,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高震泽也是头一次听说这里面的恩怨,整个人都惊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年仅十二岁的女儿竟然能狠心到卖了弟弟。更没想到,她一直把长子的死归罪于叶蓉。“你哥是怎么死的你自己不知道吗?要不是你急着去马路对面看明星,他会为了推开你被撞飞吗?”
  高闻筝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父亲:“我……去看明星?”
  她当时磕成脑震荡,丢失车祸发生时的记忆。完全不记得,是自己为了看明星才连累哥哥被撞死的。
  一直被忽略的杀手先生,忍无可忍,把枪口对准了高闻筝:“看来你们已经决定,让谁死了。”
  “她不是你的雇主吗?”翟辰挑眉,悄悄把高雨笙的腿放下,让他靠着自己,空出来的手握住那只带着腕表的手腕,深深吸了口氧气。
  “不是,”杀手否认了高闻筝的雇主身份,“我数三下,你们不动手,就一起完蛋。”
  “一!”
  后妈焦急地看向拿着唐刀的高震泽:“他爸。”
  高震泽握紧刀柄,不为所动。
  “二!”
  后妈咬牙,一把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妈!”高牧笛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妈妈,“你现在杀她,回头你就是杀人犯。”
  “她不死,咱们都得死。我这时候,算是正当防卫!这位先生,你说话算话吧?”后妈抖着手看向杀手。
  “三!”
  作者有话要说:  注:在杀手威胁下杀害别人,也是犯法的,不属于正当防卫。
  第125章 雪满头(49)
  “小筝, 你别怪我!”后妈举着匕首扑过去。
  高闻筝尖叫着抓起自己的手杖, 一棍子抡过去, “咚”的一声重重地敲在后妈的脑袋上。一股鲜血立时顺着额头流下来,后妈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妈!”高牧笛惊呼着扑过去。
  与此同时,翟辰握住高雨笙的手, 悄无声息地抖动金属线,缠上杀手的胳膊用力一拉。
  “咔嚓”杀手握枪的手臂瞬间被扭断,手枪颓然落地。翟辰矮身一个滑步, 直接把枪踢飞:“快走, 出去报警!”
  年轻人高牧笛反应最快,抱起他昏过去的妈就往外跑。刚走两步, 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谁也别想走!”衣冠整洁的男人单手举着一只昂贵的翻盖式打火机,用穿着皮鞋的脚缓缓关上门, 正是高闻筝的那个私人律师——白睿。
  高闻筝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白睿?你这是干什么, 你疯了!”
  刚才律师和保镖都在小餐厅,因为太紧张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两名律师的去向。应该是白睿中途拉着高父的那个律师出去商量事情,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如今看这幅场景,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翟辰嗤笑一声:“杀手是你雇的吧?”
  联想先前他在路上听到白睿跟高闻筝的对话, 便清楚了。这杀手一直是白睿单线联系的,高闻筝无比信任白睿,把钱直接给他让他打给杀手。价码从200万一条腿,到500万一条命,最后被杀手吓疯的高闻筝给了2000万破财消灾, 就变成了四条命。
  “白睿,为什么?”高闻筝显然也想通了其中关节,杀手一直是白睿单线联系的,自始至终这就是一个用她的钱买她的命的骗局,“我对你那么好,那么相信你,我跟你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别他妈提了!”白睿粗暴地打断了这温柔的忆往昔,做出了干呕的动作,“跟你睡完我整整吐了一天,你这种女人内心比马桶还脏,睡你简直就是在吃屎!”
  高闻筝不可思议地盯着白睿,那张斯斯文文的俊脸上现在满是厌恶。她承受不住地尖叫起来,头发散乱,涕泗横流,状若癫疯。
  “你也是高远矿业的受害者?”翟辰拍拍努力把金属丝固定在楼梯扶手上的高雨笙,自己捏住了氧气枕的口子,默默计算还能用多久。枕头已经瘪下去了,估计撑不到五分钟。
  “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谈,先放下打火机。你想要得到赔偿,还是想要道歉,我都可以满足你。”高震泽开口,凭着商海沉浮多年的稳重心态,试图跟白睿沟通。
  “嗤——”白睿不屑地笑了一下,推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在日光灯下折射出惨白的光来,“赔偿?高成,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翻脸不认人还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老婆身上。高雨笙他妈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高震泽脸色在瞬间变了几变,立时开口:“过去是我能力有限,当时卖矿石的钱还没回款,实在凑不出那么多赔偿,就卖了房子先赔给矿工的领头。谁知道那两个领头卷款跑了,也不说明情况,害得工人再次闹事,把叶蓉逼死了。这次,这次不一样,我有上市公司,足够赔偿所有人。”
  “呸!”白睿狠狠啐了一口,“你卖的又不是铁矿,是稀有金属,还是卖到国外,怎么可能没有钱。是你为了保住家产,拿这小子的命做威胁,叫叶蓉自己去死的。这才几年,高董事长就忘了吗?”
  翟辰心头一颤,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天赐。高雨笙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跟他没什么关系。
  “我早就猜到了。”高雨笙在翟辰耳边,很小声地说。从想起妈妈是怎么死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高震泽当然不会直接拿儿子的命威胁,那只会让叶蓉鱼死网破。他只需要告诉叶蓉,那些工人已经疯了,如果被他们知道儿子住在哪里,肯定也要被打死,他们夫妻之间必须留下一方把孩子藏起来。至于谁留下,谁去死,一直主动承担责任安抚工人的叶蓉别无选择。
  高震泽也急急地看了儿子一眼,这是他最优秀的子女,是他商业帝国的继承人,绝对不能跟自己离了心:“十五年前,你才几岁,这些道听途说的消息能有几分真的?我死了,就没人给那些可怜的工人赔偿。听我说孩子,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如果我们一家犯了罪,交给法律来审判。放下打火机,以你的本事肯定能让自己脱罪,别为了不值当的人赔上自己。”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翟辰听了都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然而,白睿根本不买账,只是冰冷地笑起来:“有些人是想要赔偿的,可惜了,你们遇见的是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什么赔偿都不要,我只要你们死,你们姓高的都得死!”
  “我的父母,都在你的矿上干活,想给我赚上大学的学费。我爸,得了癌症。我妈,怀着孕来讨公道,只为了给我爸凑医药费。可是你们呢,你们一分钱都没有给!没有钱化疗,他只能在卫生所输生理盐水,你懂那种绝望吗?他撑着不死,就为了看妹妹出生,可是妹妹生下来只活了十分钟!”
  “妹妹没有活下来,我爸直接病重,没几天就去了。我妈月子里大受打击,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在父亲下葬那天跳了井。”
  白睿说起这些,脸上一片死寂,只有挡在镜片后面的眼睛透着疯狂的赤红。
  屋里静默了一瞬,被金属丝缠着的杀手突然开口:“我劝你放开我,不然等会儿他点火,你也跑不了。”
  这话,自然是对着高雨笙说的。金属丝的一头戳进了墙壁中,连着高雨笙手腕上足以支撑两个成人体重而不会脱落的护腕。一旦爆炸,高雨笙根本来不及逃跑。
  “逃什么逃,你们都得死。”白睿的拇指缓缓搓开了打火机的盖子。
  “等一下,”翟辰举手,“我只是个无辜的小保镖。”
  白睿冷笑:“跟高家牵扯的都不无辜。”
  翟辰赶紧摆手,声情并茂地陈述:“不是啊,我爸爸是个人民警察,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姑娘牺牲了;我妈妈是人民教师,在工作岗位上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直接烧成了痴呆;我弟弟是人民警察,抛头颅洒热血为了救孩子差点葬身矿洞;我家里还有个幼小的孩子,孩子也是高远矿的受害者,有先天疾病,如果我走了,孩子怎么办?”
  白睿听得一愣一愣的,狠狠皱起眉头。
  “哎,赵斌!”翟辰忽然看着白睿身后,大喊一声。
  白睿下意识地回头,一把实木椅子被翟辰抡起来,“咣当”一声直接把他砸倒在地。于此同时,高雨笙迅速按了一下护腕,戳进墙上的倒刺瞬间合拢,如拉伸到极限的弹簧一般,“咻”地一声再次穿透杀手的肩膀回到腕表中。
  “叮”,翟辰听到了火机盖打开的清脆声响,将最后一口氧气猛吸入肺,抱着高雨笙一个箭步冲向窗户。
  “哗啦啦”翟辰用后背挡着碎玻璃,抱着高雨笙在草地上迅速翻滚。屋子里火光骤起,紧接着是巨大的爆裂声,强大的气流将拼命往外逃的其他人直接崩出了屋子。
  华丽的高家别墅,顷刻间毁于一旦。
  而离门最近的白睿,也被推出,摔在草地上不省人事。
  “妈!妈醒醒!”高牧笛逃跑的时候不忘抓着他妈,把人也带了出来。但后妈显然被炸得不轻,翟辰甚至闻到了火烧皮肤的焦糊味。然而氧气耗尽的他,已经无力再去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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