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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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他还是遭受着不公平的待遇,可是她再怎么心疼,也没有办法代替他受苦,只能加倍地对他好,希望他快快长大,将来能有彻底摆脱苦境、直上云天的一天。
  阳春三月一晃而过,进入了四月,天气就不是那么明媚了。
  淫雨霏霏,清明时节到了。
  恰逢周五,学校、公司都放了假,连着周末就是三天。
  江婺已经发现,周五白天睡着也不会穿,所以很是舒心地睡了半天。
  自从上班后,她总感觉睡不够。实习生要学习的东西太多,还要做一堆琐事,加上每天来回坐车,江婺感觉自己选双休真是选对了。
  睡了半天,下午再去买了一些东西,晚上睡着后仍换了地方。
  无殃仍旧在床边等着她,双眼明亮,声音柔软。
  “江婺,你来了。”
  “嗯,无殃早。”
  江婺对他温柔一笑,从床上起来,首先拉着他仔细看了看,发现他身上没有添新伤,松了口气,转而理了理自己略嫌累赘的裙摆。
  自从她意识到自己穿越的规律之后,从第三次起,江婺为了不扰乱无殃的认知,她都穿着一身古典的素色窄袖汉服过来,脚下是棉麻材质的鞋子,绣着淡蓝竹纹,轻软典雅。
  至于头发,她实在不会梳,每次只扎个马尾了事。
  以往都没什么,今天无殃却微微皱了眉头,对她说:“如今天凉了,江婺且记得穿厚一些。”
  江婺一愣,仔细感觉了下发现确实有点凉。这倒是神奇了,前几次这里还热得慌,现在就比她那边凉快了。这里转瞬间夏天结束,秋天已经来了,而她那边还是春天呢。
  她就笑道:“无殃不说,我倒是没察觉,天确实凉了。”
  无殃目光就有些不赞同:“你该注意些,免得感染风寒。”小小年纪,却十分老成的语气。
  把江婺逗笑了,弯腰捏了捏他的肩膀,笑道:“无殃知道关心姐姐,姐姐很高兴,不过姐姐是天上的仙女呀,不畏寒暑。倒是无殃要记得多穿些衣服,照顾好自己,不能着凉了呀。”
  无殃却垂下眼眸,沉默了。
  他想起她第一次来时病得极为严重,他一度以为她会病死在这里。
  她若是神仙,怎会生病呢?若非神仙,又何来储物无形、来去无影之神通?
  ……
  江婺不知道自己一句玩笑话引起了无殃的深思,她已经拿着炉子出门去打理水井、取水做饭了。
  她在忙活早餐的时候,听到无殃在屋里背书,背的是《论语》,咬字清晰,专心致志。江婺听着暗暗点头,心中不自觉涌出一股成就感。
  这个孩子天资聪颖,记忆力过人,又静得下心勤学苦读,启蒙阶段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早就被他读透背下,如今学到四书了。
  她心情很好地给无殃煮了一包鲜肉馄饨,佐以小虾米、蛋皮、紫菜等,闻着十分美味。
  无殃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吃了个小肚皮滚圆,脸颊红润,想来也是十分欢喜的。
  江婺收拾了就到桌前,给他讲了一些他不明白的地方,然后拿出这次带来的《九章算术》和《诗经》。
  她专门选的珍藏版,封面和纸质都很古典,少带现代元素。
  迎着孩子带着好奇的目光,她解释了下:“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乐、射、御姐姐没法教你,往后倘若你有机会学习,务必好好学。其他三者倒是可以慢慢教你。‘书’者,识字、书写、会意,之前你学习的启蒙书、四书和以后还要学的五经便是‘书’的一部分。这本《诗经》是五经之一,你接下来可以慢慢学习,其他的往后我会慢慢带过来给你。”
  又指着另□□:“《九章算术》乃术数之集大成者,其中方式千百,各有妙理,为‘数’之主要代表著作。姐姐知道你很聪明,就先带过来,你读书写字累了,可以研究一下,二者交叉学习,效率更高。要是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问我。”
  无殃认真点头。
  他接过两本书,却不急着看,反而仰头问:“江婺希望我成为君子么。”
  “当然。”她语气温和又期冀,“姐姐希望无殃长成一位博学多才的君子啊。”
  “学完君子六艺就是君子了么?”他又问。
  “不,”江婺摇头,认真地说:“君子除了博学多才,更应品行端方,温和,诚恳,对弱者心存怜惜,愿意出手相助。”
  “君子……要这样好么?”无殃听完,似有所感,心神怔愣。
  又看向她,呢喃一句:“江婺就是这样好的人。”
  江婺有点不好意思了。这倒显得她自卖自夸?
  她满含期待地看着他,鼓励地说:“无殃会成为比姐姐更好的人。”
  无殃看了她良久,又问了一句:“江婺喜欢君子么。”
  江婺忍不住笑了,脑海中想象着无殃长大后长身玉立、眉眼如画、气质温润的样子,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当然喜欢了,无殃长大后一定是位令无数女子倾心的端方君子。”
  “好,我会成为江婺心中的君子。”
  七岁的无殃尚且年幼,声音尚且稚嫩,却难得眼神坚定,语气笃定,宛若宣誓。
  江婺自此认定这个孩子悟性极高,是可造之材,越发觉得他摆脱困境、直上云天指日可待,而且前途不可限量。
  而这孩子是她弟弟啊,将由她一手养大!
  怀着愉快的心情,江婺把房间整理了一下,又补充了食物、纸墨等物。
  夏去秋来,前阵子还翠绿茂盛的树木,如今就带上了几分暮气,秋风一扫,叶子飒飒落地,地上无人打扫,早已堆了厚厚一层。
  至于院子东头的那株桃树,桃子早几次就熟了,江婺还摘过几个洗了和无殃吃,说不上难吃,也不觉得好吃,后面就没理,任它果熟落地,腐烂了变作肥料滋养根茎。如今枝头上早已没有桃子了,叶子也稀薄了些,探出墙去的枝条都显得没了精神,预备着过冬似的。
  江婺看着这萧条景致,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呀,快得她有种时空错乱感。
  除了这个,她还觉得有个什么东西被她忘记了,但她皱着眉头左思右想,就是隐隐约约地记不起来。
  她只得放弃思考,拍了拍头,转回去陪着无殃看书。
  无殃这一天都显得很高兴,不知道是之前鼓舞他做君子了,还是他最近遇到什么特别高兴的事情,他心情很好。
  当然这孩子不大爱说话,江婺就是感觉出来的,他心情莫名其妙地雀跃。
  她一边莫名其妙为他高兴而高兴,一边继续想着她忘了什么了。
  直到天黑了要睡觉的时候,无殃挨在她身边,小声又高兴地让她去看窗外,还眼睛亮亮地说了句:“江婺,咱们能在中秋团圆呢,真好。”
  江婺才反应过来。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么传统的节日她竟然忘记了,光顾着催他学习了,也没有给准备月饼。
  还姐姐呢,她太不称职了。
  江婺有点睡不着了。
  尤其她和无殃都是孤零零的两个人,作为姐弟一般的家人,第一次一起过中秋节,就这么过了?一点节日气息都没有。
  江婺想了一圈还是不甘心,于是对无殃说:“无殃,先别睡,咱们赏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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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夜遇
  以前她每次说要出去,无殃总是拦着她,还天一黑就让她睡觉,江婺以为这次他也会阻拦的。
  出乎意料的,无殃只思考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江婺心中一松,于是重新给他穿上外衣,拉他出了房门。
  十五的月亮白玉盘似的浑圆饱满,高悬天际,将小院子照得亮亮的,又有股冷清清的意境,使衣裳单薄的江婺感到一丝凉意,不过还在忍受范围之内。
  她牵着弟弟走出去,见院中花木景致古色古香,又逢月色皎洁,不由得想起了古人对月吟诗的场景,便也顺口教他念了几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念一遍,无殃乖乖跟着念一遍,声音虽脆嫰,却记得极认真。江婺看着他,真是越看越喜欢。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靠近了那堵月亮门。江婺一看,倒有心出去瞧瞧,于是不着痕迹牵着他往那边走。
  无殃不知道没察觉还是怎么样,竟也没拦着她。
  外边的园子真的是大园子了,除了花木扶疏、凉亭回廊,还有假山奇石、流觞曲水。池子里影影绰绰,想来是种了荷花,不过这个时节早已花收叶败,一派惨淡。那她曾在内里窥见顶端的凉亭便是在水池子的中央,孤零零矗立着,在清冷月色和水面映衬下,越发显得凄清。
  这园子除了这些景致也不见别的了,江婺心里倒是起了一丝疑惑,既然没什么,无殃又怎么总是拦着她呢?
  她偏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孩子,见他也正仰头看着自己,映着月光的眼睛乌黑乌亮,仿若两粒星子,一张小脸瘦削白嫩,玉雪可爱……漂亮地跟个小姑娘一样。
  她心里暗暗赞叹着,不由得对他微微笑了笑,心里的疑惑也放开了。
  此时夜色渐浓,氛围很好,难得这样的佳节时间,江婺牵着弟弟的小手在大园子里走走看看,赏了一会儿月,教学了几句诗,原本还想到池水中央的亭子去看看,又怕水面寒凉,只得作罢。假山边倒是造型奇特,只是路径难免崎岖,月色再亮也比不得白天,江婺怕无殃摔着,也不带他去。
  晃到了园子口,江婺正看着厚实高大的木门猜测每次是不是这里发出难听的声音,然后婆子进来送饭,无殃是不是就被这一堵高门限制了自由,凝神静听,似乎还能听到远处隐隐喧哗热闹,更显得这里凄清冷漠……
  她脸上不由得恍惚了下,既是心疼无殃,也是感叹封建大家族的阴暗无情。
  正深思渺然,身旁无殃轻轻动了动他们抓在一起的手,将她拉回神。
  “江婺,夜凉风寒,我们回去吧。”
  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景象,江婺没有出去的想法,何况确实有些凉了,闻言就点了点头,牵着他从园子另一边回去。
  他们回去时沿着园子小径走,边上就是高大的院墙及院墙脚下的一排矮矮的灌木,只是还没走几步,便忽的听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动静。
  江婺只是有些惊讶,无殃却脸色一变,立刻将她护在了身后,浑身紧绷,眼睛直直看向灌木丛后,冷如寒星。
  江婺一下子被他这个紧张地样子惊到了,继而想到自己不是这里的人,凭空出现确实不妙,最主要是怕给无殃带来麻烦,他原本就过得不好了。顿时也有些担忧,同时又有些感动。
  这个孩子才到她腰高呢,遇到什么就第一时间护着自己。
  无殃不言不语,拉着她就要走。
  只是江婺很快就发现那动静有点不寻常,倒像是有人受伤了躲在那里,疼痛难忍似的。她就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无殃紧绷的后背,温声安慰:“别怕。”
  无殃是极不赞同她管这件事的,但既然是有人受伤了,江婺就不忍心不管,于是把他拉到背后,小心探过去看了下。
  果然,灌木丛后有个人影,血迹斑斑,形容狼狈。而且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约莫比无殃大了两岁。
  那孩子被他们发现,脸上也一下子警惕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像豹子一般弹起来,当看见当先的江婺,倒迷惑了一下似的,顿住了。
  江婺看见他的样子却惊了一惊,“天啊,这是怎么了?”
  她忍不住蹲下去,温声安抚着:“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让我看看你的伤。”
  这孩子的状态让她想起了那次无殃遍体鳞伤的样子,不禁皱紧了眉头,一边仔细观察了一下他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一边暗想这里到底是个什么阴暗地方,尽是虐。待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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