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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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靴底与琉璃碎片摩擦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沈徹缓缓闭眼,再开口时声音漠然而强硬:“备车!”
  窗外的树枝被风刮得一阵颤动,沈徹宽大的袖袍底下掩着的拳头泛出浓重的青白之色,周身的气势森寒异常。
  温凉,一次次的欺骗过后你或许心愿得偿,可昨日,已是本王最后一次相信你了!
  沈徹心里揪成一团,又是暴怒又是颓然,才想一脚踢翻脚边的桌椅以泄心中之怒,却听得一慵懒的声音自书房门口传来。
  “一大早这是做什么呢?”
  沈唯斜斜倚在门口,神色慵懒又漫不经心,先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屋里的狼狈场景,这才看向不耐的沈徹。
  沈徹浓重的剑眉直皱,此刻莫说是沈唯了,便是他父皇来了,他也只有这样的态度。
  若是耽搁了时间,真叫顾温凉跑去了江南,他去哪里寻?
  沈唯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微一挑眉:“怎的,这就扛不住气了?”
  话中的意思,显然也知晓了顾温凉的去向。
  被一母同胞的皇兄看了笑话,沈徹咬牙:“那女人不知好歹,本王往后必要给点教训瞧瞧。”
  沈唯听了这话不由一晒,显然是不信的。
  “你这话说不腻本王都要听腻了,哪次不还是又巴巴凑上去找气受?”
  房里伺候的人都极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沈唯从袖中拿出几张泛黄的信纸,丢在了书案之上。
  “诺,瞧瞧吧。”
  沈徹凤眸一扫,只能瞅见几行略显娟秀的字迹,瞧这样子,明显不是男子所写。
  联想到顾温凉反常的举动,再瞧到眼前这几页信纸,沈徹只绝对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点一点冰冻,寒气只往四肢百骸里蹿去。
  他战场上拿剑直指敌军将领都未乱过的手,此刻却有些细微地颤抖。
  若这真是顾温凉与卫彬的诉情书,那么昨日顾温凉罕见的温言软语都有了解释,不过是为了迷惑他好逃脱而已。
  这样一想,他便觉得手里轻飘飘的信纸重若千钧,竟没什么勇气翻开一看了。
  沈唯拍了拍他的肩膀,见多了他在顾温凉身上的失态,自然知晓他在担忧着什么。
  “放心瞧吧。”
  书房里摆置的小香炉里点的是顾温凉惯用的松香,清淡又不失雅致,沈唯似笑非笑地瞧了沈徹一眼。
  “简直放肆!”
  沈徹惊怒,一双凤眸开阖间尤带了一丝惊魂未定。
  他将信中的内容来来回回瞧了几遍,一字一句都未放过,而后一掌拍在价值不菲的书案上,不自觉用了内力,将书案拍得开了几道裂缝。
  沈唯坐在太师椅上,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得他有些惬意。
  “顾温凉这回倒还算是有些脑子,本王今儿个一早就收到了这个。”
  沈徹凤眸微眯,墨色的长发与衣袍融为一体,瞳孔颜色极为深幽。
  “这个卫彬胆子倒也不小,看来上次废了他一双腿还不足以让他长记性。”沈唯摇了摇头,而后抬眸望向沈徹:“你打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小可爱们支持,笔芯~
  第29章 江南外祖家(二更)
  沈徹原没瞧见这信还好, 瞧见了又觉得心里翻涌的情绪无处安放,闹得他胸腔处一抽一抽的疼。
  在他瞧不见的地方,顾温凉腹背受敌, 不仅要时时提防着府里的黑心姨娘, 还要堵着外界的悠悠众口, 如今更要远走江南规避小人的暗算。
  便是连自己, 也未相信过她!
  沈徹陡然红了眼,声音有些沙哑又透着十足的狠决:“本王要拿了卫彬的命!”
  沈唯停了动作,半晌后摇了摇头:“此时不妥,他与沈裘暗中有所密谋, 留着忠国公府还有些用。”
  谁料沈徹却勾勒出一抹森寒的笑意出来, 周身的气势如同利剑出鞘, 便是连沈唯, 都不敢真的惹怒了他。
  “皇兄勿要多言, 本王心底有数。”沈徹心疼得不得了,还得耐着性子不发火,着实是憋不住。
  沈唯也知晓他在顾温凉身上花的心思,当下也不多劝,只是告诫了一句:“再过几月你便要大婚, 父皇母后极其在意, 再气也别将动静闹大了。”
  沈徹沉默地点了点头。
  而顾温凉一行,从京都到江南,足足用了五日,沿途风景自不用说, 顾温凉还特意吩咐青桃找了画具,将一路所见奇闻异景都画在上边。
  顾温凉的母亲是江南林家里出来的嫡女,上头有三个疼她如珠似宝的哥哥,下边还有一个未谋面的弟弟。
  却说这林家在江南地带,是出了名的富商,家中子弟无一人对诗书感兴趣,全数钻在了经商上头。
  顾温凉的娘亲林宿死后,娘家人自然是心疼万分,而女儿唯一所留的孩子身为将军府的嫡小姐,自幼身份尊贵,他们再是想念也不好意思开口接回来。
  更何况自那事以后,林家对顾奕怀有了很大的意见,平常鲜有来往。
  眼瞧着外孙女儿一晃眼成了大姑娘,又有京中圣旨传了开来,年事已高的林府老太太一锤定音,叫儿子写了封信远寄京都。
  眼瞧着婚期将近,若是此时再不见上一面,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再见上了。
  原没有抱什么希望,毕竟他们商户之家,与将军府有着云泥之别,写封信不过是为了了个心愿。
  谁承想这日府里的小厮跑着来报信,说是人已经到了路上,表小姐还会来小住一段时日。
  可把听得了消息的老太太乐坏了,一叠声儿再三确认,生怕是自己年纪大了听左了。
  待得了准确消息,又把府里地段颇好的厢房收拾出来,每日里都要亲自去瞧个几趟,就怕自己那宝贝外孙女来了受委屈。
  顾温凉这日到的时候,天空灰蒙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与京都不同的是,这里的雨都似带了仙气而一般,永远不疾不徐,拂面而过,既不迅猛又不生冷,倒像是起了雾一样依。
  将军府的马车稳稳停在林府的大门口,自有低眉顺眼的婆子搬了小杌子放在地上。
  顾温凉被青桃扶着出来的时候,对眼前的一幕有些惊讶。
  一排人在大门口站成一排,皆是笑眯眯地望着她。
  顾温凉不动声色地观察,站在中间满头银发笑得热泪盈眶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外祖母了。
  她感受到那样热切的目光,心头也是一暖。便是她与这些人从未见过,也自有一种亲近的感觉,那是源自血脉里的亲密。
  顾温凉离着三五步的距离,而后盈盈福身,声音沁甜:“见过外祖母、舅舅和舅母们。”
  老太太连忙扶住了她,一双浑浊的眼里眼泪直往下掉,瞧着与女儿神似的外孙女,喜极而泣:“温凉,祖母可算是见着你了,可算是见着了!”
  旁边一面色黝黑的男子见状道:“母亲,温凉从京都一路颠簸到了府上,想必是极累了,还是进府里说吧。”
  老太太连忙一叠声儿点头,紧紧地握着顾温凉的手朝着府里正厅走,期间还不忘给顾温凉介绍。
  “方才说话的是你大舅父,二舅父今日陪着你二舅母去庙里了,这边的是你三舅父。”
  顾温凉一一喊了人,她原就长得神似林氏,此刻声音又甜,两个舅父都十分欢喜,面上直泛红光。
  才将将到了正房,一股暖香扑面而来,顾温凉顿了顿,而后才瞧清楚眼前人的模样。
  来人瞧上去不过三十的年纪,生得极为娇柔,才一见了她便笑开了:“这便是温凉了吧,真是像极了宿宿。”
  顾温凉不知来人是谁,也只能浅浅一笑,便见她大舅父一脸忧心地望着来人:“你身子未见好,怎的就出来了?”
  顾温凉这才有所猜测,这位怕就是自己的大舅母了,传言与自己娘亲还曾是闺中密友。
  果不其然,老太太拉着府里诸位给顾温凉认了个全,又催着她去房里歇息了。
  舟车劳顿,顾温凉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自己的院子,才知晓府里众人都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里屋的墙上挂着的是失传已久的珍品名画,桌案上摆着的皆是最最讲究精致的用品。
  琴心瞧直了眼道:“小姐,这院子比咱们将军府也是不差的梓。”
  而带路的小丫鬟听了,不由得掩唇轻笑:“表小姐不知,老太太对这可上心了,每日里都要过问好几遍,房中的东西更是换了一遍又一遍,就怕表小姐住了不习惯呢。”
  顾温凉垂眸,自然知道林府众人心里的想法,无非就是怕不及将军府里妥当,叫她这个娇生惯养的嫡小姐生了气去。
  再思及前世里的表哥雪中送炭的举动,顾温凉眼底沁出丝丝缕缕的笑意。
  “劳外祖母挂心,这儿十分合我的意。”
  片刻后,顾温凉梳洗了一番,坐在软榻上,望着院外有些出神。
  青桃见状有些忧心:“小姐可是不习惯?”
  窗子正对着院里一从旺盛的芭蕉树,宽大的芭蕉叶上雨珠滚动,枝叶舒展,一景一物皆充斥着江南雨乡的美感。
  她轻轻摇了摇头,忽而莞尔一笑:“只是想着子悦,心里觉得有些不踏实。”
  这些时日那小家伙日日粘着她,这次来江南,顾温凉想着它还太小,马车里不比府上,思虑再三还是遣人将子悦送到了禹王府托沈徹养一段时日赫。
  想来大小两只凑在一起,子悦应该会开心得直撒欢吧。
  青桃这才放了心,宽慰道:“小姐不必忧心,待小姐回去,子悦怕是又要胖一圈。”
  顾温凉被她说得浅笑起来,府里的糟心事倒是没那样叫人烦心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顾温凉被老太太遣来的丫鬟请去了正房,待她到的时候,已经围了一桌子人了。
  “温凉来迟,让外祖母和舅父舅母等久了。”
  老太太见着顾温凉,眼神一亮,急忙将她揽到怀中好生瞧了一会,拉着她坐了自己右手侧的位置。
  而顾温凉则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热闹的氛围,没有冷言冷语更没有冷嘲热讽,与她想象中的深宅后院阴私完全不同。
  席间,顾温凉不止一次想,娘亲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怕是对爹爹很是失望吧。
  晚膳过后,顾温凉回到自己的厢房里,柔和的夜明珠光亮使屋子里显出暖意,熏着的香炉味道素淡并不浓烈,顾温凉也觉出一些困意。
  用膳时知晓前世连中三元的表哥正是大舅父的独子,生来喜好读书念诗,府里人自然也乐意。
  而二舅父与二舅母还未有子嗣,时不时去近边游玩几日,日子过得十足惬意。
  至于三舅父,则是府中最会做生意的一个,常日里忙得瞧不见人影,今日却破天荒地出现了,用完晚膳后还神秘兮兮地给她塞了一样东西。
  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玉镯,戴在手腕上衬得她越发明眸皓齿温婉可人。
  第二日天不亮,顾温凉便从床榻上起了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大了不少,桌上的烛火烧得只剩下一小节,明明灭灭的桌光摇曳,勉强能瞧清窗外的情景。
  顾温凉合衣而起,来了新的地方,到底还是有诸多不适应。
  江南湿冷,快五月的天,屋里却还是有个小碳盆时时烧着,顾温凉玉手托腮,竟想起了沈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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