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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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阳想了想,顾励行查的那么严,万一在河上叫人抓了现行,容重言就被动了,“我估摸着今天他们是查不到我这儿了,等晚上你们先把人弄走,然后,你不是跟松沪军关系很好嘛,再给二十六团捐一船面粉,把这些人塞面袋子里,直接运过去就完了。”
  容重言无声而笑,“倒是个好主意,”十几条人命,处理不好就是烫手的山芋了,他冲一旁的汪俊生道,“你去安排吧,叫几个心腹,晚上过来把人弄过去。”
  十六铺分堂乱了,对容重言来说是个绝好的消息,他已经答应了艾阳,要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贵生叔已经跟过去的老兄弟们联系了,今天晚上他们就会去见顾千山,十六铺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个能主事的人是不行的。”
  艾阳听懂了,这也是她把姜达他们连锅端的目的,顾励行在沪市也是一乱麻呢,她不信洪门精英一抓一大把,可以随时补位。
  她也看出来了,其实容重言对接掌洪门内心是多少有些抵触的,这可能跟他受的教育有关,毕竟容竹卿把他过去到自己膝下,并不会希望他的儿子还带着江湖习气。
  “那个,十六铺这样的地方,除了黑*社会,就没有镇公署之类的官衙?”这么肥的地方,光是税就不会是小数啊,艾阳没顾上清点她从姜达家里抄出来的东西,但光搬大洋都累的她直不起腰来了。
  容重言站起身,“我打个电话,”洪门突遭重创,对华界政府来说是个好机会,虽然帮里的老人可以借此夺权,但再夺也是洪门内部的争斗,十六铺是华国的地方,镇公署该发挥作用也是要发挥一下的,哪有叫一个小小黑/帮独霸一方的道理?
  ……
  等到了晚上,汪俊生领着人将姜达他们搬到车上,容重言才拉着呵欠连天的艾阳回了白楼,“折腾了一天,你赶紧休息吧,瞧眼圈儿都黑了。”
  “那你呢?”艾阳确实很累了,“面粉厂有地方住没有?”
  容重言看了一眼楼上,想说自己留在这里,又觉得不太合适,“我可以在俊生的办公室将就一下的,我已经给广彬打电话了,明天我亲自押船过去。”
  艾阳也不多留容重言,点了点头看他上车,才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艾阳打开柜子看着堆的跟小山一样的大洋袋子,想不通为什么这会儿人们这么喜欢这种货币,又占地方又沉,信不过纸币,可以用小黄鱼嘛,起码节省空间,现在好了,难不成她以后每天晚上像个圣诞老人一样,背着个麻袋挨家挨户扔大洋玩?
  而且这么多钱,留在柜子里,杨妈过来给她收拾衣物的时候,不可能发现不了,她颓然的靠在袋子上,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柏广彬看着从面袋子里扔出来的几个麻袋,“你们就把人这么装着送来了?”
  容重言无奈的瞪了柏广彬一眼,“那你说怎么办?装进礼物盒,再打个缎带?”
  柏广彬冲下属挥挥手,“把他们都押下去,先饿两顿,不听话就揍几回,放心,这些人比你们享过的福多,死了也不亏,照着之前那些人安置就行了。”
  “昨天我大哥听说了,一大早专门开车过来了,”柏广彬抬抬下巴,点了点正走过来的柏广立,“你小心说话,他不相信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容重言苦笑一笑,“我也不相信,可这事儿真的跟我没关系。”钱被拿走了,人扔给他了,叫他怎么办?就冲之前欠人的人情,也得把后续的事给了了啊。
  柏广立比容重言他们年纪大些,如今已经是松沪军的师长,也是驻沪指挥使尹洋的左右手,他站在路边看着柏广彬的人将姜达他们从麻袋里放出来,“这些都是洪门的人?”
  姜达一路都在支着耳朵听动静呢,到现在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抓了扔到松沪军里来了?
  终于有人问他的来历了,姜达激动的热泪长流,只可惜被嘴被堵了一天,麻木的几乎不会说话,喉咙也干的能着火了,他张了半天嘴,愣是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
  容重言跟柏广彬已经走过来了,容重言也不瞒柏广立,“这些人我也不太认识,就听说洪门十六铺的分堂叫人抄了,几位当家的都失踪了,”
  容重言耸耸肩,也是一脸无奈,“没想到他们居然被扔到小艾家的院子里了,她一位小姐,家里突然多了十几号人,能不害怕嘛,就给我打了电话,”
  容重言冷冷的看着姜达几个,“我琢磨着如果把他们放回去,顾励行也不会感激我,只会认为这事是我指使的,所以干脆就把他们给广彬送来了,这些人平时坏事做尽,过来给松沪军效力,也算是赎一赎之前的罪愆。”
  做为沪市人,柏广立自然听过洪门的名声,更知道顾励行跟容重言的恩怨,过年的时候弟弟更是把“李小姐”三个字挂在嘴边,光听李小姐玩骰宝大胜顾励行,他就听了三遍!“我知道了,把人带下去吧。”
  姜达惊讶的睁大眼睛,哑着喉咙道,“柏师长,柏师长等一等,”
  当初顾励行派过去抢容重言新开赌场的赌客的那些人,至今都下落不明,现在姜达已经很肯定的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但他不想去啊,他跟着顾励行一路拼杀,图的荣华富贵,不是过来当苦力,“柏师长,柏团长,都是误会误会啊,求你们把我们放回去的,我发誓,回去之后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往外说的,我保证!还有,”
  他看了一眼周围简陋的营房,“我们洪门十六铺分堂,以后每月都孝敬贵部五百大洋,半年一交!”
  张嘴就是六千大洋,他手下的兵一个月只有五块大洋的饷,柏广立紧抿双唇,目光凛厉的看着姜达膘肥体壮的身体,他的兵拿命保护的就是这样的人?“来人,给他们扔到苦力营去,看紧了,谁敢跑直接就地处决!”
  看手下把姜达他们带走了,柏广彬松了口气,“哥,我真怕你又心软,讲什么法制,要我们把人放了呢!”
  柏广立没理弟弟,而是看着容重言,“这事儿真跟你没关系?”
  容重言苦笑一下,“如果我喜欢这种手段,早些年就动手了,不过么,现在我倒觉得这种手段也挺好的,非常事用非常法,干净利落。”
  “哼,我以为就我这个弟弟是蠢的,我看你呀,也聪明不到哪儿去,”柏广立一指不远处的吉普,“走吧,咱们去看看机场的选址,”如今华国,出行需要飞机的也就几家权贵富豪,柏广立觉得将机场建为民用,不如以军用为主。
  容重言笑着点了点头,还没开口,就听柏广彬道,“重言哪里蠢了?我觉得重言比你聪明多了!”
  容重言真想给柏广彬一巴掌,哪有跟自己哥哥这么说话的?还是上级?“广立兄是在担心我呢!”
  “担心你什么?你放心吧,姜达这些人被送到我这儿的事绝对不会被传出去,就算是传出去了也不怕,大不了我说是他得罪了我,我叫人把人给抓了,顾励行还敢打到我二十六团来?敢来我直接灭了他!”
  想当初顾千山得罪陆士珍,吃的教训还不够么?黑帮又怎么样?什么时候干得过他们这些拿枪的了?
  柏广立转身瞪了柏广彬一眼,“钱呢?洪门分堂少的不只是人,他们的账房还被人抄了,洪门下头的那些赌场,被劫的赌客都是当晚大赢的豪客!”
  容重言是做生意的,商人重利,但名声对他们更重要,要是传出去劫财的事,还如何在商场上行走?工商联合会的副主席,恐怕都再当不得了。
  “你抢的,那钱呢?不交家里不交军部,你自己干什么用去了?想吃枪子儿?”抢一个洪门松沪军不会在意,但吃独食却是官场上最忌讳的,柏广彬这是给容重言分忧呢?这是给所有人找事呢!
  柏广彬抢先一步上了车,“我说重言,这事你可得好好考虑考虑,你还口口声声说那位高人是帮你的,救过你的命,可这那是在帮你啊,钱他拿走了,屁股叫你给他擦!这是坑你呢!”
  弟弟真是进了军营,除了粗俗什么也没学会,柏广立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第60章
  容重言不愿意自己的恩人被人误会, 把他从姜达那里审到的事情跟柏广立说了, “这些人想对小艾下手, 我觉得可能是被那位前辈听到了,才给他们点教训。”
  “这些畜牲!”柏广彬狠狠啐了一口, “重言我告诉你,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你女朋友被人惦记, 别人都看不下去了, 你要是没做点儿什么, 还算什么男人?”
  柏广立轻咳一声, 他这个弟弟二十好几的人了,一点儿脑子也没有, 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匪夷所思,“你准备怎么做?”
  容重言蹙眉道, “洪门罪案累累, 但有租界法保护着, 咱们的人手伸不进去, 而且顾励行聪明之处就在于, 所有的事都是底下人干的,他一身清白, ”之前的事是顾千山做的, 之后的事是四大金刚做的, 顾励行倒成了洁白无瑕的好市民了。
  尤其是法租界跟公共租界用的并不是一套法律, 在公共租界是违法的事,到了法租界,就成了合法的生意了,比如烟馆。
  柏广立沉吟一下,“如今滇省那边的军阀大力种植鸦/片,把那个当成了迅速积累财富的手段,而沪市一线,又是他们往南边倾销的中转站,顾励行在这一项上,就发了横财了。”
  之前公共租界跟华界没有施行禁烟法的时候,各帮派甚至军政要员们,都发过烟土的财,等北平政府分布了禁烟令,公共租界也紧随其后,法租界就成了烟鬼们的天堂,也是贩卖者的天堂。
  容重言轻叹一声,看着一脸肃容的柏广立,“你想掐了他这条路?”
  柏广立点了点头,“我知道光靠打掉洪门贩烟的渠道并不能从根本不解决问题,但洪门这沪市规模最大的一处,留着他们于国于民都一无益处。”
  容重言看着柏广立,“据我所知,尹指挥使跟顾励行可是有些私下的交情的。”容重言说的还是委婉的,顾励行之所以能在法租界独大,其实跟尹洋暗中也做着烟土生意有极大的关系,顾励行成立的贸易公司,就有尹洋姨太太的股份在。
  “这个祸害!”什么本事都没有,偏还占着指挥使的位置,压在柏家人头上,柏广彬听见尹洋的名字就头疼。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是在军队里,尹洋又是跟陆士珍一起起家的结拜兄弟,“管好你的嘴!”
  “据我了解,尹洋跟顾励行也没有太深的关系,不过是一个想要庇护,一个想要财路罢了,我做事总是不如你方便,需要人手的话跟我说,”柏广立叹了口气,“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容重言一笑,“人跟枪还叫‘只有这些’?上次没有你的人,就算是有前辈高人在,我也未必能那么顺利的拿下顾励行的人。”
  容重言看了一眼前头开车的柏广彬,“这次建机场的事,我之前就答应过顾励行,让他掺上一股,如果能让尹指挥使出面,应该会更顺利些。”
  自己的提议顾励行会几经思量,但如果是尹洋的提议那就不一样了,而对尹洋来说,张张嘴就能分钱的事,何乐而不为?
  柏广立笑了笑,“你们这些生意人啊,心里的道道儿就是多,我想想办法,不过么,我不管你准备做什么,机场一定得如期建成,”
  他看了一眼车窗外的稻田,跟陌上的农人,“不管什么样的灾难,最终受苦的都是他们。”
  柏广彬想起来艾阳的话,“你们这些人真的是麻烦,尹洋不是个将才,就知道蹲在沪市往兜里搂钱,大哥你寻个机会取而代之就行了,重言你还教训我呢,说人要想做更多的事,就要爬到更高的位置,你们倒是爬一个我看看啊?”
  “反正我是个蠢的,打仗我成,爬高我不会,你们往前冲,我替给你们当打手不就行了,对了,还有李小姐,她也是这么说的,”提起艾阳柏广彬就一阵儿兴奋,原因无它,像艾阳这种喜欢舞刀弄枪的小姐太少见了,而且还总是能说出一番大道理跟容重言一唱一和的教训他,“大哥你不知道,李小姐其实很想去南边考军校,就是重言舍不得,他呀,就怕人一飞走,就再也回不来喽!”
  柏广立偏头看了一眼容重言,这阵子容重言得了个心头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沪市上流圈子,其实柏家也有适龄的女儿,只是容重言一直没有表态,他们也就不自讨没趣了,“没想到李小姐还是位女中豪杰?”
  “大哥你不知道,小艾在枪械上天赋极高,一学就会,小艾还说她天生跑的就很快,力气也大,”柏广彬提起容重言这位女朋友,兴奋的满脸放光,“对了,上次她还跟我打赌,说赛跑,赌一辆汽车呢,结果重言不让比。”
  自己弟弟是个二百五,但能跟弟弟打赌赛跑的女人,又能聪明到哪里去?柏广立失笑,“重言真是捡到了块宝了。”
  “小艾虽然来自乡间,但平时很喜欢读书,思想并不守旧,她跟广彬赛跑也是不满广彬言谈之间对女性有所轻视,而且咱们现在沪大,本身就有自己的女子游泳队跟篮球队,小艾自己开了个罐头厂,生意也做的挺好的。”
  容重言没好气的瞪了柏广彬一眼,这人真是什么话都往外说,艾阳跟柏广彬也是话赶话才说要比赛看谁跑得快,哪会真的去比啊?而且柏广彬一个大男人,赢了又能光彩到哪里去?“我不让比,我让你就好意思了?赢了一位穿高跟鞋的小姐,你光荣么,柏团长?”
  柏广彬嘿嘿一笑,“主要是小艾一拿起枪,那气势,真的很难让人把她当成一位娇小姐,真的,杀气,你这种做生意的人是感觉不到的,小蒋拿起枪的时候,就跟上过战场一样。”
  柏广立不由挑眉,弟弟连杀气这种词都出来了,可见容重言这位女朋友真的不是一般的小姐,“过年我去钱塘巡防错过了,有机会请你们一起吃个饭,大家见个面。”
  让艾阳跟柏广立见面?容重言想起她只要听见枪炮这些就兴致勃勃的样子,“好吧,等将来有机会。”
  “什么叫等将来有机会啊?你还敝帚自珍呢?”自己大哥都开口了,容重言居然往后退,柏广彬不乐意了。
  “咳,”柏广立脸都快叫弟弟丢尽了,“怎么说话呢?”
  容重言照着柏广彬的帽子就是一巴掌,“真以为自己是在外国长大的?要不要把你重新送到学堂里认字?”
  柏广彬这才意识自己用错了成语,“嘿,我一大老粗,说错话了嘛,小艾是你的宝贝,怎么会是破扫帚?”
  “你闭嘴吧,再说我让人把你扔到皖西去,”柏广立要被这个弟弟气死了,“重言别介意,他跟你亲,才这么口没遮拦。”
  柏广彬的注意力却被“皖西”两个字吸引了,“哥,咱们真的要跟姓吴的开战呢?”
  柏广立都不知道该说柏广彬是聪明还是傻了,这方面他倒是热身赛敏锐的,“会不会开战还开北平政府斡旋的结果了,姓吴的对江南觊觎已久,陆大帅也是个有雄心的人。”
  吴大帅看中了江南的富庶,而陆士珍却想剑指中原,大家争的是地盘,苦的却是百姓,容重言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大家的角度不同,那些手握权柄的人,又怎么会去考虑只想能有一碗安稳饭的百姓的心思呢?
  “广立兄的看法呢?”容重言轻声道。
  柏广立轻叹一声,“天下之事,分就必合,而且也只有大家戮力同心,才有跟列强一战之力,不管怎么说,华国都应该是一个统一的国家,有一个强势的政府。”
  容重言想起艾阳的话,“我一个商人什么也不懂,我只希望能仗越少越好,洋人跟离咱们越远越好,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日子能越安稳越好,至于谁来当家,没那么重要。”
  ……
  艾阳足足用了三天,才把自己屋里的钱给数出来装进一早腾空的几只小皮箱里,她当时就想着全搬走才解气了,等真的把这些全处理掉,艾阳又发了一阵儿愁。
  无奈之下,她还是把目光投向容重言,她不知道容重言对她的信任有多少,但两人如果要长期相处的话,早晚都会被他发现,她就当一种试探了。
  容重言没想到艾阳再次打电话,居然又给他了一个“惊喜”,“这些你在哪儿发现的?”
  艾阳摊手,“我去厂里了,中午回来堆了一屋子,我又不敢让别人知道,一个人儿愣是在这数了三天,”
  她把两只手举到容重言跟前,“累得我胳膊都要断了,手也数的都是黑的,”旋即她龇牙一笑,“不过再没比数钱更高兴的事了。”
  容重言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揉着,“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续贵生已经跟他大概说了洪门这次的损失,足足快两万大洋,他看着面前打开的箱子里金条,兑换券,纸币跟大洋,“这些钱足够你建两个厂子了。”
  艾阳瞪了他一眼,“我是那种贪财的人吗?如果我想留下这些钱,还把你叫过来做什么?”
  容重言笑着把艾阳抱在怀里,他这个小丫头,他在跟前一副掉进钱眼儿里,成天讨教生意经,其实却是“取之有道”的性子,“那你的意思是?”
  “你说的那位高人,既然把人丢到我这儿叫你处理了,那是不是钱也是这个意思?”艾阳抬起头看着容重言线条明晰的下颌,“我想着这些钱你拿走吧,伯母不是有个善荫会?放进去做善事多好。”
  “你呀,”容重言点点头,将艾阳颀长的手指举在唇边亲了一下,“我知道了,等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带走。”
  艾阳一直留意容重言的神色,“你说这位高人到底什么来历啊,为什么老帮你,帮你就帮你好啦,他也认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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