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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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房云山调取出来的监控,还是由工作人员和傅培营口述, 都得出一个结果:
  沈峰等人将厉琰骗入危险地带, 并趁机将其猎枪子/弹换成空包弹。
  沈、魏等几家人不得已,反过来压着受伤的人向傅家和厉琰道歉,以平息傅家怒气。
  但傅老爷子并不理睬, 因为厉琰还在重症监护室中, 昏迷不醒。
  厉琰在房云山狩猎场硬撑着直到坐上救护车才晕过去, 途中一度濒临休克, 在手术室中抢救两个小时才转危为安。
  但他依旧要进重症监护室中,待看情况如何。
  直到厉琰数度休克,傅震生和傅培营两人才发觉厉琰竟可以对自己狠到这种程度。
  明知自己身体从根上就是烂的, 反杀野猪后还拖着那样的身体,将欺负他的人一一报复回去, 最后撑到救护车到来才肯放心晕过去。
  这种做法, 直接导致他现在生死不知。
  狠到连自己的命,也跟玩似的。
  傅震生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厉琰, 说他像妹妹,却又比谁都狠绝。
  如同一头孤狼凶兽, 一往无前的厮杀拼搏,宁愿被杀死也不愿向旁人求助。
  傅震生叹气:“他明明可以向我们求助的。”
  厉琰是傅家人,难道傅家会放过害他的外人吗?
  傅老爷子缓走几步, 隔着监护室的玻璃窗看里面全身插满管子的厉琰。
  半晌, 缓缓开口:“等他醒过来,如果愿意, 就改姓傅,由我亲自教养。”
  傅家从上往下数三代,没有任何小辈是被老爷子养在身边亲自教养的。
  无他,实因资质不行,老爷子不满意,宁愿傅家再无能人,也不想养出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故而,老爷子亲自开口,可见他属意厉琰,想将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傅震生无比震惊:“爸?!”
  傅老爷子意味深长说道:“沈峰和魏满莹身上的伤检报告出来了,他们全身各自有三处伤口。箭矢分别刺进腿骨、腰腹、腕骨,角度极其刁钻,就是老兵也可能做不到那么高的准确率和可怕的目的性。”
  傅震生就是从军当兵的,十几年生涯,可不服老爷子那话。
  “狙击老兵可都是抱着枪睡的,厉琰就是个小孩,他连人都没杀过,怎么可能比老兵准确率还高?再者,他怎么会有目的性?要是有,能把自己弄进重症监护室?”
  傅老爷子:“你怎么知道他没杀过人?”
  傅震生一愣,随即沉下脸。
  难不成还真——
  “别瞎猜,他前头十几年困在长京市,基本上没走出去过,没沾过人命。”
  傅震生松了口气:“我说爸,您别大口喘气成不?”
  老爷子没跟蠢儿子计较,而是用拐杖敲了两下地板,续说道:“有些人,没沾过人命,但天生凉薄冷静,运筹帷幄,统管大局。”
  ——就是杀人,也不会产生恐慌。
  区别于反社会人格,他们并不热衷于杀戮。
  这类人,统称为狩猎者,也可称之为天生领导者。
  无论身处何种领域,他们都会成为那块领域的王者,令所有人臣服!
  遗憾的是,傅家小辈中,没有这类人。
  幸运的是,他的外孙恰好正是。
  老爷子没同傅震生说的是那几处伤口都是人体非常特殊的部位,箭矢刺进去,偏一分,两人要么死、要么当即废了。
  那样,厉琰就会有无数的麻烦。
  反之,位置恰好,不偏不倚,往后两人要再受伤就会直接废了。
  而以那两位的反骨性格,少不了磕磕碰碰。
  这才是老爷子所说的,可怕的目的性!
  那样生死危关时刻,还能把后路都安排好,简直是心思缜密得可怕。
  还有报复的手段,阴毒狠戾,不留情面,不给敌人半点反击的机会。
  简直啊,简直是天生的领导者。
  他们傅家,本以为再无后继者,待他一走,必然落没。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傅老爷子望着重症监护室中的厉琰,平凡朴实的脸上,还真看不出丁点老谋深算的城府,可见坑过不少人
  厉琰陷在无边无际的噩梦中,梦中铺天盖地的火光。
  空气被高温灼烧过后,肉眼可见的扭曲。
  他被困在汽车里,早已调理好并经过锻炼而变得健康高大的身体牢牢卡在座位上。
  满头鲜血,火光灼烧头发,在额角上留下指节大小的疤痕。
  那天,他正要赶去一场招标会,已经胜券在握。
  他赢,沈峰就输。
  后者会破产,下场狼狈。
  因为以厉琰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会将沈峰赶出京城,然后一家独大,垄断市场。
  可是途中刹车失灵,撞到护栏时不慎翻车,油箱‘滴答’、‘滴答’漏着油。
  司机跑了,不敢靠近。
  四周无人,而他下半身卡在座位上,头痛到失去知觉。
  然后,他在火光中见到一个缩着肩膀的青年瘸着腿小跑过来,趴在他面前,握住他垂下去的手。
  他听见青年说:“你还好吗?”
  “你先等等,别着急,我会救你出来。”
  青年拖不动他,发现是他双脚卡在座位里,于是绕到另一边爬了进来,费力的将他的双腿拖出来。
  他一直在说:“醒醒,快出去了。”
  他被推出来,回头看青年。
  青年笑着赶他:“快点离开,我也要爬出去。”
  厉琰扯着唇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笑。
  应该是没有的,那时候他性格阴沉可怕,成天绷着脸,就算笑也显得奸狡乖戾。
  他以为青年要从这位置爬出来,于是踉踉跄跄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身后突然巨响,爆炸的冲击波将他炸飞三四米,背部是痛到麻木的灼烫。
  但他没有在意,死死瞪着那辆爆炸的汽车,四处寻找着,没有见到青年的身影。
  青年在汽车里,没能爬出来。
  后来厉琰问当时目睹全程的司机,司机说:“……他、他好像是力气不够,就把脚嵌进车里,后来离开的时候,衣衫又被勾住就、就晚了一步……”
  厉琰亲自收敛青年的尸骨,为其入棺、立碑、祭拜,十几二十年后刻意淡忘。
  因为始终孑然一身,沦于黑暗中,不见光明。
  于是那唯一仅有过却在刹那之间湮灭的光,就变得弥足珍贵。
  失去的结果,更加难以接受
  厉琰醒了过来,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
  他抬起手,没见到手腕上的佛螺菩提。
  猛地一起身,身旁的人赶紧扶住他:“干嘛?别动,你这全身上下的伤口还没好全,别给裂开了——喝!”
  护士突然触及病人的目光,吓得倒吸口凉气——那是什么目光呀?
  仿佛是失去同伴的凶兽,强大却孤孑死寂。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没事吧?”
  厉琰渐渐回神:“我的佛珠在哪?”
  护士:“哦,在这。”
  她从柜子里拿出来还给厉琰:“当初整串佛珠都染着血,怕带病菌感染就替你收起来。”
  厉琰紧紧握住佛珠,却发现往常能够平心静气的佛珠在此刻失去作用。
  他又试着默背佛经,背了许久,心中的暴戾孤孑依旧源源不断地扩散。
  厉琰哑着声问:“有没有电话?”
  护士:“电话在外面柜台,你现在不能动。”
  这时,傅震生陪同老爷子进来,递给他砖头般笨重的大哥大。
  这玩意儿在现在的价格是一两万左右,格外贵重。
  厉琰接过电话,道了声谢,然后拨通骆白的号码。
  嘟嘟几声后,传呼台问他是否all通此号码主人,厉琰应是。
  那头,骆白的bp机突然响起,打开来看,上头写着‘厉琰’和一串数字。
  他立刻下楼按照号码拨打过去:“嗨!厉琰,你怎么知道我号码?”
  厉琰不停拨弄佛珠的动作立即停下,瞳孔微缩,握紧笨重的大哥大,轻声说道:“之前……记下来了。”
  不安、乖戾、孤孑……在听到骆白声音的刹那,尽数遁逃。
  不必念佛经,不用握着佛珠,也能恢复平静。
  骆白:“哦,你在哪儿?有空一起出来聚聚。”
  厉琰:“我现在不在长京市,过几天就回去,到时我联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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