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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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眼珠子转了转,甜甜笑道:“大爷,跟您说话真长见识,再给我讲讲呗。”
  “你还想听啥啊?”老头儿笑道。
  林然然道:“就说说古董呗。我听说过去琉璃厂是北京最大的古玩市场,不过这会儿看起来怪冷清。”
  林然然东拉西扯了一大段,那老头儿只是笑呵呵地,道:“姑娘,我看出来了,你不是来出货的,你是来买货的。”
  这北京城的老头儿都成精了!林然然拿出两包自己做的果酱蛋糕塞给老头儿,看着老头儿没动静,咬咬牙又加上一包茶叶。
  老头儿拿起来闻了闻,笑道:“这可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啊!可惜我年纪大了,还是习惯喝我这高末儿。”
  高末儿是过去穷人喝的一种茶叶,茶叶铺子把各种茶叶渣子搜罗在一起,一个子儿就能买一包。高末香浓味苦,只能喝一泡,喝惯了反而觉得别的茶叶不够味儿了。
  林然然还是第一次遇到不对鸡蛋糕和茶叶动心的人呢,悻悻然想,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她去老城墙根儿底下随便找个落魄旗人,绝对能换来更多消息。想着就要把东西拿回来,摸了个空。
  定睛一看,东西早没了。老头儿抄着手,闭着眼,花白胡子得意地翘一翘。
  林然然差点给气笑了:“大爷,您收了东西又不给我透信儿,不厚道吧?”
  老头儿道:“我收了什么东西了?啊?”
  林然然哭笑不得,要走又咽不下这口气。白花了两包点心和一包茶呢!点心还在其次,那包茶叶可是她在杭州收的,总共两包,自己都没舍得喝!
  林然然思来想去,掏出一对嵌红珠金耳环来:“得,算我栽了。您给我看看这对耳环,咱们俩就算扯平了!”
  老头儿皱纹里都透出笑来,睁开只眼瞅着林然然道:“真的?”
  那模样儿跟小孩儿似的,怪不得人家都说老小孩儿呢,林然然忍不住想笑:“真的。”
  “来吧!”老头儿戴上眼镜。
  林然然捏着一对金钩坠红珠耳环送到他面前。老头儿忽然一顿,浑浊的眼珠里冒出精光来:“你这对儿耳环哪来的?”
  林然然面不改色:“别人送的。”
  “这金子成色不错,我按足价儿给你收了,这个数。”老头儿伸出三根手指头。
  林然然道:“三十?太少了吧。”
  老头儿嘶了声儿:“是三块!这么点儿金子还想卖三十呢?”
  “那我不卖。”林然然把耳环收起来。
  “哎哎哎,等等!”老头儿道,“我再看看。”
  “不给!”林然然心里有数了,把耳环用手帕包起来塞进兜里,转身就走。
  老头儿从后面追上来,那腿脚利索得跟刚才截然不同:“姑娘,姑娘,你等等!那耳环再给我瞧瞧。”
  林然然斜眼看他。
  老头儿嘿嘿一笑:“那鸡蛋糕和茶叶都还你,只要你再给我看看那耳环。”
  “这不就是金子嘛,有什么看头?”林然然不为所动。
  老头儿纠结半天,道:“罢罢罢,跟你说了吧,你这金耳环是没啥,那对珠子难得!”
  林然然摆足了架子,这才跟老头儿回到店里,还搬了张椅子坐下。老头儿拿了个放大镜,用手帕托着那珠子瞧了半天,啧啧道:“这可是红麝香珠。你瞧瞧这颜色多正,太通透了,最难得的是两颗珠子的成色大小一模一样。这耳坠子做工也好,这是把金子扯成细丝再绞成花样儿,没有几十年的功力做不了这么细。”
  “红麝香珠?”林然然惊讶道,“戴久了会不会不孕不育?”
  老头儿用“你有病吗”的眼神看了林然然一眼,道:“想什么呢!这红麝香珠是用雄麝的麝香干燥后做成的,这玩意儿最狡猾,一旦被猎人追上就会一口咬掉自己的肚脐吞下肚,极为难得。《红楼梦》里北静王赠给贾宝玉的红麝串就是这玩意儿。”
  林然然摸摸鼻子。不怪她瞎想,谁让宫斗剧都爱用麝香打胎呢:“那您给估个价儿,这对耳坠子能卖多少钱?”
  老头儿啧啧道:“可惜喽。这要是在老四九城,遇上懂行的,不惜钱的主儿,光这对珠子就能换一千块大洋。现在?出到一百块就是上上签儿,可也没处找这么有钱的主儿啊。你要是肯卖,我个人出一百二给你收了。”
  林然然道:“那我不亏大了吗?”
  老头儿笑道:“姑娘,这可是北京!前几年□□的时候,破落旗人家饿急眼了,这么一对耳环也就换袋玉米面儿!”
  真这么便宜你还抓着我耳环不放?林然然心知这老头儿说话水分大,笑笑收起耳环跟他告辞了。
  那老头儿摸了摸兜里的茶叶,到底过意不去,道:“您要是对这些有兴趣,福门楼子后头逛逛!”
  林然然笑道:“哎,谢谢您了。”
  老头儿还道:“你以后要用钱了,还拿我这儿来当,我保准给你好价!”
  那一边,谢绯带着小秋正在看布料。小秋小小年纪也爱美,对着一件印着小花伞图案的布料爱不释手,谢绯给她买了下来,承诺做件夏衫给她。谢绯自己则看中了一块浅粉色绉纱布料,据说是出口转内销的处理品,堪堪够做条裙子的料子,要五块二!都赶上羊毛线的价格了。
  谢绯犹豫再三,没舍得买,带着小秋去成衣店里看衣服了。
  北京是全国的首都,衣服款式自然也多一点。男装那边大部分仍是中山装,军装,也有海魂衫和几件夹克。女装的颜色则轻盈多了,多是衬衫和连衣裙,颜色也有豆绿淡粉纯白鹅黄,只可惜这种大部分也是展示品,并没有现货出售。
  谢绯看得眼花缭乱,默默把这些衣服的款式记在心里。她的裁缝手艺很好,这些衣服只要看一遍回去就能作出一模一样的来。
  谢绯看得聚精会神,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她回头一看,一个陌生男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她身边。
  “不长眼啊?!”那小混混横道。
  谢绯吓得猛退一步:“我……我没撞你。”
  这嗓音颤巍巍,又软又甜。小混混心里一荡,定睛一看,顿时闪花了眼,这妞太正了!“嘿,姑娘,你撞了人怎么不道歉啊?”
  “我……”谢绯涨红了脸,只得道歉:“对不起。”
  那小混混的几个同伴也围过来了,笑嘻嘻道:“撞了人,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就是,把我这胳膊撞得生疼。”小混混笑嘻嘻地道。
  谢绯哪里经历过这阵仗,拉着小秋的手转身就往外跑。那几个小混混嘻嘻哈哈地追了出来,撵在她身后:“妹妹,不是北京人吧?哥哥带你逛逛去?”
  几个混混在大街上追着个漂亮姑娘,路人看见了都怒目而视,却没有人开口阻止。这些顽主都不是好惹的,前几年北京城顽主和红小兵闹得不可开交,这些精力无处发泄的年轻人为了点口角就能动刀的。
  他们日常只有三件事:茬架,拔份儿和拍婆子。说实话,这年头男女大防很严重,他们也干不出什么坏事儿,就是爱追着漂亮姑娘调戏几句。
  要是遇到泼辣的北京大妞,爽脆地骂他们几句,骑上车走人就是了。可谢绯哪里见过这种事,急得涨红了脸,连骂人都不会。
  她本来就长得美,此时又羞又怒,那模样儿更是招人欺负。小混混们围着她不放,还伸手扯她乌油油的麻花辫:“妹妹,哥哥带你去北海溜一圈儿?”
  “放开!”谢绯忙抢回自己的辫子,紧紧拉着小秋,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小秋紧紧抱着谢绯的腰,脸都吓白了。
  那小混混见谢绯这样绵软,笑嘻嘻伸手拉她:“走吧妹妹……”
  “干嘛呢?”一道略低的嗓音响起。
  周围瞬间静了一静。
  不远处站着一群年轻人,穿着海魂衫绿军裤,从衣着上就跟这几个小混混划清了界限。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手插在裤兜里看着这边。
  “孙子,别管闲事儿!”小混混眼睛只顾着盯着谢绯。
  边上同伴小声道:“是陆青棠!”
  “陆青棠怎么了?现在可不是老兵的天下了,这儿也不是他们的地盘!”小混混凶狠地瞪过去。
  “那这是你的地盘?”陆青棠笑了一声,懒洋洋走了过来,他天生一双桃花眼,仿佛含着笑,削弱了外貌和身材带来的威慑感。
  跟他一起来的七八个人,此时都站在不远处轻松地说说笑笑,好像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陆青棠看向眼泪汪汪的谢绯,这姑娘眼圈红红的,端的是梨花带雨,不由得笑了声:“拍婆子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欺负姑娘算什么本事?”
  小秋忽然道:“哥哥,他们欺负我姐姐,他们是坏人!”
  说着,拉着谢绯躲在了陆青棠身后。
  陆青棠笑出了声,拍拍小秋的头道:“放心,有哥哥在。”
  这小混混就是个生瓜蛋子,见陆青棠在姑娘面前抢自己风头,咬咬牙:“你跟我拔份儿是吧?”
  陆青棠对谢绯笑吟吟问:“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别误会,我们北京人民可是相当热情好客的。”
  “妈的!”被一再无视的小混混恼羞成怒,从后腰里摸出个东西,往陆青棠身上捅去。
  谢绯看了个正着,尖叫一声:“小心!”
  陆青棠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长腿一蹬就把人踹了出去。那一声闷响带着骨头断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这一脚,边上两个小混混一声怒喝扑了上来,陆青棠那边的七八个人也冲了过来:“妈的,搞偷袭!”
  一眨眼,十几个年轻人就混战成了一团。谢绯紧紧把小秋护在怀里,慌乱间只觉得有双手把自己护住了,带到战局外,陌生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熏得她发晕。
  谢绯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陆青棠搂着,忙从他怀里逃出来,搂着小秋低头不语。
  “别怕,我不是坏人。”陆青棠看着她笑。谢绯很美,是跟明艳泼辣的北京大妞截然不同的美,柔柔弱弱,一双眼汪着水,像只小兔子似的。
  谢绯还是低着头,半晌偷偷瞅他一眼,声音小小:“谢谢。”
  “举手之劳。”陆青棠温和地道:“你们是才来北京吧?来探亲?”
  谢绯道:“刚才谢谢你,我们要走了。”
  “哎。”陆青棠没想到这姑娘虽然害羞,口风倒也紧,忙追上她道,“等等。”
  谢绯刚才生出的几分感激之心顿时消失了,警惕地看着他。
  陆青棠笑道:“同志,别误会。现在北京城可乱得很,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是外乡人,独自走在街上很危险的。”
  谢绯被说得犹豫起来,纤细手指绞着下摆,看向小秋。竟是要小秋拿主意!
  陆青棠险些笑出声来,他道:“你们要是有落脚的地方,或者是要找朋友,我护送你们过去。”
  小秋悄悄对谢绯道:“让他带咱们去找姐姐。”
  谢绯才要点头,七八个青年卷着袖子杀气腾腾围过来:“青棠,那几个小混子收拾了!哟,拍婆子呢?”
  陆青棠不满地充他们嘘了声,转过头,谢绯已经跟见了鬼似的,拉着小秋一溜烟跑向了不远处。
  林然然从典当行出来,去成衣店和布店找了一圈都没找着谢绯和小秋,正纳闷呢,就见两人朝自己跑了过来,脸色惨白。
  “然然姐!”
  “姐姐!”
  小秋和谢绯一左一右抱住林然然的手臂,跟找着主心骨似的,谢绯眼泪都冒了出来。
  “怎么了?别哭别哭,有话好好说!”林然然吓了一跳。
  谢绯光摇头不说话,还是小秋口齿清晰道:“刚才有坏人欺负小秋姐姐,有个哥哥打了坏人。”
  林然然一拍脑袋。这年头的北京城非常混乱,顽主和红小兵更是水火不容,曾经闹出很多起影响恶劣的大案。北京曾经往新疆运过好几车皮的年轻人,又强制这些人下乡,才肃清社会治安。
  只是她没想到光天化日的这群小混混也敢调戏人。谢绯这张脸蛋儿太能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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