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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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忘了告诉虞绮疏,钱誉之是一位大乘境修行者。
  最近两天,虞绮疏在桃花林练功,手持‘临池柳’,练习如何在桃花飘落的瞬间,盯准一朵刺它花蕊。
  每天练得头晕眼花,进出桃花林时,那窝金钱鼠都认得他了。有时鼠群里窜出一小只,跟在他脚边,陪他回阁楼睡觉。
  到了与钱誉之约定时日,虞绮疏带着精挑细选的二十枝桃花细枝下山。
  ‘亨通聚源’极有名,不用孟雪里说,他也知道怎么走。从前论法堂的休沐日,年轻弟子们溜下山玩,总要进来看看。陈列架上,剔透琉璃盒里装着各种稀罕玩意儿,过段时间,还有新鲜东西更换。
  虞绮疏享受了一次被大堂管事接引的贵宾待遇,正有些虚飘,顶楼已经到了。管事为他开门,然后无声无息地退下。
  虞绮疏走进书房,只见桌案边坐着一位青年面容的修士,书生打扮,气质儒雅,正在翻阅一本厚厚册子。
  他紧张起来。强者若不是刻意收敛气息,他们自然流露出的威势,便可使人觉察境界。虞绮疏心想,此人深不可测,恐怕有大乘境,他端正行礼道:
  “叨扰前辈,请问钱真人在吗?”
  “我就是。”书生笑了笑。
  正赶上钱誉之刚看完进账,心情不错,顺手给他倒了杯茶,拉开椅子:“你就是小虞吧?孟长老的二徒弟,来喝茶。”
  虞绮疏震惊。
  他虽然自称‘灵虚道尊之重孙、崇源道师之孙’,但他只是白鹭城虞家众多子孙中,普普通通的一个。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贵为‘道尊’的曾祖爷,至于祖爷,也是逢年过节和一众后辈三拜九叩,才得见一面。
  到了寒山之后,年末考核时,在正殿见到掌门真人及诸位长老,都是威严长者的模样。
  而此刻,一位大乘境强者为他倒水沏茶。虞绮疏心想,这相当于我祖爷给我倒茶啊,赶忙接过茶盏,坐立不安。
  他双手捧上储物袋,认真道:“前辈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二十株金丝桃花细枝,请前辈过目!”
  钱誉之伸手接过,神识一扫便知根底:“以后的桃花枝都由你送货?”
  一听他问话,虞绮疏就想起立行礼:“是的前辈。”
  钱誉之将他摁下去,取了装满灵石的储物袋,露出商人标准微笑:“没有问题。这次的货款给你,你点点数。下次多送些,最好一百枝以上,也省得你上下山麻烦。
  “以后‘亨通聚源’还要推出桃花糕饼、桃花胭脂、桃花甜酒,从北方推广到南方……合作过程中你有什么意见,随时提,不要客气。”
  虞绮疏收他的储物袋,就像捧着一块滚烫烙铁。见他这般亲切,心里更慌,起身连称‘不敢’。
  钱誉之又把他摁下去,不禁微微皱眉。
  这还如何谈呢?他摇着‘和气生财’的扇子,暴躁地想换个扇面:“你好像对我有些误解。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虞绮疏谨慎地答:“回禀前辈,是典当行。”
  “对,我们还做寄售、拍卖的生意。”钱誉之嘲笑他,“我是个无情无义的奸商,大家来这儿,都是来花钱挣钱的!怎么,你小子来交朋友啊?”
  虞绮疏被奸商教训一顿,反倒自在些:“好吧。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后来两人渐渐熟悉了,钱誉之甚至派人帮他寄送家书,顺手搭进两盒桃花糕饼给他娘。因为‘亨通聚源’有通往白鹭城的商路,最快的飞行法器一日即可到达。
  然而此时,少年虞绮疏并不知道,他这一生要承受的惊吓、与波澜壮阔的辉煌,才刚刚开始。
  ……
  孟雪里教小徒弟近战技法很顺利,面对大徒弟,却有些纠结。
  他问:“我不会剑诀。你从前练过剑吗?”
  霁霄不愿对他说谎,点点头。
  孟雪里心想你爹果然教过,肩上压力骤轻:“那就好,按你以前的法子练,如果遇到问题,我带你去请教掌门。我虽然教不了你剑法,却有别的可以教你。从今日起,教你读书!”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初入道》,郑重地翻开第一页。
  霁霄脸色微窘。
  孟雪里:“不要看不起启蒙书,字字珠玑尽是精髓。你什么眼神,还想不想学?”
  霁霄:“……我学。”
  孟雪里欣慰:“好好学。你的根骨天赋极好,如果你能在我去瀚海秘境之前,修炼到炼气境后期,我就安心了。”
  霁霄诚实道:“容易。”
  他上辈子一生求道直到极致,如今正常走路、呼吸,每分每秒都在修行。只是怕突破太快,过于显眼,才打算与从前的霁霄保持一样的速度。
  现在想想,与揣摩小道侣的心思相比,修行反而是最简单的事了。
  第36章 看你好看
  孟雪里笑道:“我随便说说, 你还真敢答应。”距离瀚海秘境开启, 仅剩两个月了。这么短的时间, 只够跟自己研读《初入道》。
  但他对长春峰的阵法有信心,只要两个徒弟待在峰中寸步不出,应当很安全。
  霁霄回答:“我没有随便说。”
  孟雪里:“行, 那就认真学吧。此书我已倒背如流,希望你以后跟我一样,再去教你虞师弟。《初入道》第一卷 , 《天地初开, 三界演化》,来, 跟着我念这段……”
  霁霄原本耐着性子,硬着头皮听他讲授, 转念一想,这未必是坏事。书是自己上辈子写的, 第一次编书,写得不够好。重修之后的新领悟,也没来得及写进去。
  他便开始通过提问、讨论, 启发小道侣的新思考。
  孟雪里时常感到为难:“你这个问题, 我以前没想过,等我晚上琢磨琢磨告诉你。”
  两人住在隔壁,只隔一堵低矮院墙。
  孟雪里白天从桃林茶席回去,夜里坐在房顶屋脊上,单手托腮, 对月沉思咬笔杆。
  霁霄就站在隔壁房顶看他。
  月华如水,给小道侣镀上一层清光。霁霄心想,这具人身塑造得不错,骨相精巧,皮肉匀称。
  孟雪里的声音穿过夜风,远远喊道:“喂,你大晚上不睡觉,看什么看?”
  “看你好看。” 霁霄诚实,高声作答。
  孟雪里怔了怔,下意识想摸后颈:“胡言乱语。”说着跳下房顶不见了。
  这般过了十余日,孟雪里以为自己在做师父,绞尽脑汁为徒弟答疑解惑,浑然不觉自己在被考校、引导。
  ……
  孟雪里突破凝神境之后,虞绮疏心疼观景台被毁坏,挥着长春峰种桃花的铲子,将草甸上一条条沟壑填平了。
  他怀念第一次见到这里时的震撼。这也是他听孟雪里和霁霄论道,隐约开悟的地方。
  “唉,我草啊!”
  所幸峰中气候适宜,不出三日,地面又长出一层细密、鲜嫩的草芽。
  虞绮疏满怀成就感,请孟雪里再来与他对战。他自认最近练功勤勉,想测试自己有没有进步。
  孟雪里正要答应,霁霄却说:“等你打赢我,再去和师父过招怎么样?”
  虞绮疏问:“还是不动真元,只拆解招式的打法?”
  霁霄点头:“对。”
  孟雪里:“你们俩互相切磋,也挺好。”我单方面压制,会让人感觉不到进步。
  虞绮疏稍一思索,肖停云的修行天赋远胜于他,但身体病弱,患有咳疾。来长春峰之后才明显好转,不怎么咳了,如今论身体结实强健,肯定还不如自己。
  反正不用真元,我打不过剑尊道侣,还打不过你吗?
  他开心地畅想道:“没问题。等你输了,能不能私下喊我大师兄?”
  霁霄心想年轻人想法挺够胆,师兄前面还加个‘大’,连胡肆的师兄也做了。不由露出微笑:“容易。”
  两人一拍即合。
  孟雪里欣慰地望着他们走远。不多时,霁霄又回来了。
  “不打了?”
  霁霄:“打完了。他想静静。”
  孟雪里没反应过来。
  霁霄笑道:“以后我陪师弟过招,不用师父再操劳。”
  虞绮疏从观景台回到阁楼,急需平复受伤、崩溃的心情。窗台上的金钱鼠跳向他怀里,他手一伸,轻松接住,猛揉两把。
  他今天终于认清以自己的战斗力,在长春峰只打得过道童小槐,做小师弟不亏。
  金钱鼠被搓的毛发凌乱:“吱吱吱?”
  虞绮疏将小鼠举起来,感叹道:“你活的真轻松,不用想普通人和天才之间有多少差距,也不用想普通人修行有什么意义,只管吃吃睡睡,就长得又白又胖。”
  金钱鼠偏头蹭蹭他指尖。
  虞绮疏从此愈加勤奋,每天练功筋骨酸软、疲累至极。就靠揉金钱鼠感到一丝安慰。
  孟雪里养的金钱鼠,以坠落桃花为食,且生性喜洁,会自己去溪边清理毛发。孟雪里只是不定期去看看,有没有哪只鼠生病。
  这一天早晨,孟雪里从干草窝中提起一只:“你怎么了,有点头秃?”
  他拨了拨小鼠皮毛,整只鼠残留着除他之外的陌生气息。
  孟雪里抱着鼠,愤愤跑去观景台。
  恰逢两个徒弟刚结束今早的对战,准确的说,霁霄结束了今早的指导。
  孟雪里举起鼠:“小槐胆子比鼠还小,不可能是他。剩下你们俩,谁背着我薅鼠毛了?”
  霁霄看着虞绮疏,虞绮疏抬头看天。
  “没人承认?”孟雪里弯腰手一松:“去吧。”
  金钱鼠欢快地奔向虞绮疏,爪子揪他衣摆,顺着他靴面往上爬。虞绮疏窘迫地将鼠揣进怀里。
  孟雪里冷笑一声:“真相大白了。”他痛心疾首地说,“一窝七只,你一天换一只薅啊,你就逮着一只狠薅?你看看,它都秃了!”
  虞绮疏羞愧地低下头,正对上圆圆的鼠眼。
  “雪里。”霁霄低低唤了一声。
  霁霄近些时日进步很大,连‘打圆场’这种高难度的交际手段都学会了。虽然还很生硬。他说:
  “咱们今天还有功课要学,初入道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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