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作者:白芥子)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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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也不单是那孩子,徐家这些人,知道谢徽禛是那钱郎君的,好奇公主竟与太子殿下这般肖似,不知道的则更是心下嘀咕不停,只不敢说而已。
  徐长青几次不着痕迹地打量主位上的谢徽禛,有些狐疑,再又低了眼,没在人前表现出来。
  晌午他们就留在这别宫里用膳,谢徽禛设宴招待徐府众人。
  席间说到萧砚宁的小舅母刚有了两个月身子,萧砚宁闻言赶忙说过后会再送一份礼过去,谢徽禛顺嘴接话:“本宫也会叫人准备份礼物,与驸马的一块送去府上,提前恭喜府上又要添丁了。”
  徐老夫人笑道:“家里孩子多,也算不得什么,待到公主与宁儿也传出喜讯,那才真正是大喜了。”
  萧砚宁红了脸,徐家人都道他是害羞,其实窘迫,也接不上话。
  谢徽禛反而笑吟吟道:“承老夫人吉言。”
  徐家人便又说公主与驸马这般恩爱,必能早日诞得麟儿,萧砚宁闻言愈发不是滋味,举杯倒了口酒进嘴里,谢徽禛偏头看他一眼,没管他,继续去与徐家人说话。
  酒过三巡,向来十分克制的萧砚宁喝醉了,谢徽禛叫人扶他去后殿歇下,也让徐家人去偏殿歇息片刻,等稍晚些时候再出宫回去。
  徐家人再次谢恩,退了下去。
  萧砚宁闭着眼侧身靠在榻上,谢徽禛坐去他身边,帮他将衣衫解开些,再拿了热帕子亲手给他擦脸。
  “不会喝酒喝这么多做什么?徐家人又不是没见过,就有这般高兴?”谢徽禛教训着人,下手的力道有些重。
  萧砚宁迷迷糊糊间抬了眼,模糊的视线里只有谢徽禛压抑着气性的那双眼睛,他呆呆看着,轻喊了一声:“少爷。”
  谢徽禛皱眉,醉得就有这般厉害吗?
  萧砚宁攥住了他一只袖子,重新低了头,闷声道:“我若是从不认识少爷就好了。”
  谢徽禛眉手上动作稍顿,就听他道:“我若是从不认识少爷,便能与公主和和睦睦地过下去,也许还会有孩子,公主应该会高兴吧,父亲母亲也会高兴,这样多好。”
  萧砚宁说完又沉默了下去,片刻后,谢徽禛沉声问他:“那你自己呢?你自己会高兴吗?”
  他用的是本来的声音,萧砚宁确实醉了,仿若未觉:“……我不知道。”
  谢徽禛:“为何不知道?”
  萧砚宁嗓音干涩:“我本来是想这样的,有妻有子,孝顺父母,天伦之乐,谁会不喜欢?可认识了少爷,这些都没有了……”
  谢徽禛:“后悔了吗?”
  萧砚宁摇头:“不后悔,不想后悔,也不能后悔,我若是后悔了,少爷会不开心,少爷不开心了,我也不开心,我心里难受。”
  “你喝醉了,说的都是糊话,”谢徽禛提醒他,“以后少喝些酒。”
  萧砚宁迷瞪着眼睛看向面前人,略微红了眼:“我喝了酒才敢与少爷说这些,我一见到公主就难受、愧疚,可没了少爷,我心里更加不好受,从前祖父教导我做人要顶天立地、问心无愧,我做不到。”
  谢徽禛不再说,扶着他躺下,拿帕子重新给他擦了把脸,轻抚他鬓发:“别想太多了,睡吧。”
  萧砚宁:“……少爷会走吗?”
  谢徽禛:“我不走,你睡吧,我陪着你。”
  萧砚宁握住了他一只手,阖上眼,无声无息地睡了过去。
  谢徽禛盯着萧砚宁过于安静的睡颜看了片刻,有内侍进来小声禀报:“殿下,徐郎君在外头,说想求见世子。”
  谢徽禛一拧眉:“去问他有何事?世子睡着了,不方便见他。”
  徐长青就候在殿外,小心翼翼地抬眼朝里头看,隐约能看到那靠在一块的身影。
  谢徽禛的内侍出门来,原封不动地转告了谢徽禛的话,徐长青面色稍沉,道:“方才驸马的这个香囊掉了,我恰巧捡到了,来还给驸马……”
  他话未说完,内侍已伸手将香囊接了过去,动作极快,丝毫不客气。
  徐长青愕然一瞬,像是没想到公主跟前的内侍竟有这般无礼,那内侍也不欲与他多说:“多谢徐郎君送回东西,徐郎君请回吧。”
  徐长青恨得咬了咬牙,一个阉人而已,竟也敢给他脸色,偏他还得赔笑脸!
  对方欲要转身进去殿内,徐长青上前一步将人拦住:“我要求见公主。”
  内侍皱眉,徐长青又道:“劳烦公公再进去说一声,我有要事要与公主禀报。”
  一刻钟后,徐长青被请进门,上前与谢徽禛见礼。
  谢徽禛仍坐在榻边,萧砚宁睡在他身侧,缩着身子被他揽在怀中,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怀里人身上,并未看徐长青。
  徐长青低下眼,恭恭敬敬道:“公主对驸马呵护有加、关怀备至,岂知驸马这些日子日日与太子殿下同进同出、同食同寝,做那等佞幸之人才会做的事情,丢尽了公主您与萧王府的脸。”
  谢徽禛漫不经心地听,并未如徐长青期待那般变了脸色,半日才将目光转向他,不紧不慢问:“是么?你说的有要事要禀,就是这个?”
  徐长青摸不准他意思,小心翼翼回:“小子所言句句属实,决计不敢欺瞒公主殿下。”
  谢徽禛轻蔑哂笑,徐长青心下惴惴,又有些恼,一样是居高临下的蔑视人,这乐平公主竟连神态都与那位少爷一模一样。
  “不知徐郎君特地来与本宫说这些是何意?你不是驸马表兄吗?怎的跑来本宫面前挑拨是非了?”谢徽禛问他,言语间尽是嘲弄。
  徐长青忍耐着道:“小子并非挑拨是非,小子父亲先前也劝说过驸马,不要做这等累及自身清誉、叫世人不齿之事,奈何驸马一意孤行,并不听劝,小子才不得不来禀报公主殿下,还望公主殿下能劝得驸马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谢徽禛微眯起眼,已然对面前这人起了杀念。
  对上他眼神,徐长青心下一凛,还要说什么,睡榻上的萧砚宁轻轻翻了个身,身上毛毯滑落了一半,谢徽禛伸手过去,帮他将毛毯重新拉上,再轻拍了拍他的腰。
  徐长青抬眼看过去,眼瞳猛地一缩,落在了谢徽禛因拉毛毯的动作而露出的一截手腕上。
  那里有一道划痕,是剑伤所致,徐长青错愕目光骤然落回谢徽禛脸上,谢徽禛似有所觉,转眼看向他,泛冷的双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徐长青立刻低了头,背上冷汗涔涔,心头惊涛骇浪。
  萧砚宁与那位离开徐家前一日,他曾去翠木居想单独再与萧砚宁说几句话,却没碰到人,萧砚宁被老夫人叫走了,只有谢徽禛一个在院中练剑,他停步看了一阵,走上前说想讨教一二,当时谢徽禛轻蔑看他一眼,准了。
  他二人便交起手来,说是讨教,其实争锋相对、互不相让,他没想到谢徽禛的剑术甚至更在他之上,像故意戏弄他一般逼得他只能狼狈应对,后头谢徽禛大约烦了,随手一刺,剑刃狠狠划破了他手臂,他当时心头怨恨累积,也发了狠,不管不顾地横剑扫向谢徽禛,却只在他手腕上划破了点皮。
  谢徽禛的侍卫当场就要上来拿人,谢徽禛当时却没说什么,似全然不在意,放了他走,此番作态,却更叫徐长青觉得屈辱,时刻记着。
  但是现下,同样的剑伤划痕出现在乐平公主的手腕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之后谢徽禛再说了什么,徐长青都不再争辩,很快告退下去,转身时用力握紧了双拳,快步而去。
  谢徽禛没再理会,帮萧砚宁将身上毛毯掖平,靠着他阖目养神。
  萧砚宁睡了一个时辰才醒,谢徽禛坐在一旁正在煮茶,见他睁开眼回头冲他笑了笑:“醒了?”
  萧砚宁怔了怔,方才他醉迷糊了,似乎看到了殿下,是他的错觉吗?
  “驸马方才喝醉了,一直在说胡话,现在酒醒了吗?”谢徽禛问他。
  萧砚宁坐起身,十分汗颜,他已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但必是在公主面前失态了。
  谢徽禛倒了杯茶递给他:“睡了一觉舒服些了吗?润润嗓子吧。”
  萧砚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尴尬道:“臣先前失态了,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公主别往心里去。”
  “没有说不好听的,”谢徽禛道,“本宫不会与一个醉鬼计较。”
  萧砚宁还欲再说,谢徽禛打断他:“本宫不往心里去,驸马也不必往心里去。”
  他拿起先前徐长青还回来的香囊,帮萧砚宁挂到身上:“太子送的礼物,驸马别再弄丢了,要不太子知道了得不高兴了。”
  萧砚宁也没想到几时将这个弄丢了,有些紧张地仔细将东西系紧。
  谢徽禛见状微微一笑:“驸马倒是上紧太子送的东西。”
  萧砚宁手指一顿,轻点了点头。
  谢徽禛眼中笑意愈深,不再多言,提醒他:“喝茶吧。”
  第43章 不会骗他
  傍晚,萧砚宁辞别谢徽禛,出宫回官邸。
  车驾出别宫门走了一段,被在此等候已久的徐长青拦住,萧砚宁只得下车去与他说话。
  “砚宁,你与公主成婚多少时日了?”徐长青张嘴便问。
  萧砚宁不解其意:“有几个月了……”
  徐长青看着他:“你与公主圆房了吗?”
  萧砚宁一愣,渐拧起眉:“表兄问这个是何意?”
  徐长青从他的神情里得到了答案,冷声道:“没有,你没有与公主圆房,却日日与那位少爷厮混。”
  “这些事情不该表兄过问,”饶是萧砚宁脾气再好,听到徐长青用这种语气说起自己的私事,嗓音也冷硬了几分,“我也不必与表兄交代这些。”
  徐长青:“你这副语气是虚心吗?被我说中了?你与那位少爷做过的事情还怕人说吗?”
  “还请表兄慎言,”萧砚宁忍耐提醒他,“少爷的身份你心知肚明,他不是你能议论的,不想给家里添祸事,最好还是谨言慎行。”
  “砚宁,你几时学得狐假虎威、仗势凌人了?”徐长青嘲弄道。
  萧砚宁变了脸色,头一次觉得他这位表兄如此不可理喻,不欲与他再说,留下句“我先回去了,还要当值”,转身便走。
  身后徐长青拔高声音追问了他一句:“你就这般信任那位少爷,若是他欺骗你呢?”
  萧砚宁顿住脚步,再又摇了摇头,径直离开。
  他信任谢徽禛,谢徽禛不会骗他。
  回到官邸时,谢徽禛已在这边听胡田学禀报事情。
  这几日钦差一直在苍州那头办案,将王府上上下下查了个遍,可以确定王廷是自缢的,死因无可疑,但究竟为何自缢,他们查了寿宴当日所有与王廷接触过的人,仍没有什么头绪。
  “当日寿宴上往来之人众多,但大多都只是在大庭广众下与王廷寒暄敬酒,并没有多打交道,据一直跟着王廷的仆从交代,王廷衣裳被酒水打湿回去后院换衣裳,后头便又去了书房,将下头人挥退了,也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去过,再后边他们见王廷一直在书房中没出来去找他,才发现他已经悬梁了。”
  谢徽禛皱眉问:“他夫人呢?可有问过?”
  “问过,”胡田学汗颜道,“王夫人坚持称当时并未去过书房,也是后头才听人禀报王廷上吊了,其他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个刚刚丧夫的寡妇,一说起这些就眼泪涟涟,臣等实在不好过多逼问。王家上下所有人,臣都已叫人都仔细盘问过了,并无可疑之处。”
  也非是他们办差不利,若是王廷还活着,有刘颉交代的事情,大可将人扣下严审,可如今他人已经没了,无凭无据的单凭刘颉的一面之词,却实在做不了什么,连过多逼问他家里人都显得没道理。
  谢徽禛的神色有些难看,一旁蒋文渊道:“如今看来无非两种可能,其一铁矿之事背后之人就是他,他怕东窗事发,以此方式保全家人,其二事情与他无关,但他被人拿了什么把柄,如今他死了,铁矿之事栽到他身上,背后之人好逃出生天,若是查不到其他线索,这事怕到此就断了,最终也是没个结果。”
  谢徽禛自然知道这些,沉吟片刻忽然问:“当日他见到孤的神态,分明是认出孤了,他究竟何时见过孤?又或者说是谁告诉的他钱郎君是孤?”
  蒋文渊与胡田学对视一眼,皆不知要如何作答,这事他们也同样疑惑不解。
  谢徽禛想到什么,神色微黯,外头人适时进来禀报,说世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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