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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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和的精神力给予他最后的帮助,陆烬朝点了下头,已然无法思考对方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在许云菲担忧的注视下,转身走出急诊大门。
  陆烬朝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
  他头疼得愈发厉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上,稍有不慎就会坠落深空。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是因为手术的时候太过专注,精神力透支了吗?
  从出租车上下来,夜风吹过一团浆糊的脑袋,陆烬朝踉踉跄跄来到门边,伸出手去按指纹锁。
  第一次摸到了冰冷的墙壁,第二次按上了凸起的门框,第三次碰到的是门把手。
  陆烬朝努力把手指对准,却怎么也做不到,他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距离感。
  头已经疼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甚至都有些想吐,陆烬朝一手撑在墙边,眉头紧皱地闭眼站着,等待这段最难受的时光被捱过去。
  但腿已经软得不像是他自己的了。
  在摔倒在地之前,面前的门突然打开,陆烬朝抬头,对上了哨兵愕然的目光。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摔进了林啸鸣怀中。
  第11章
  问:一个因精神力过度使用,导致过载的向导会出现怎样的症状?
  放在之前,林啸鸣绝对不会关注类似的问题,上辈子里他身为黑暗哨兵,不曾结合拥有自己的向导,也没兴趣去了解更加深入的东西。向导对他来说,可能是同事,工具,敌人,却永远不会是伴侣。
  而如今,陆烬朝给了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昨晚林啸鸣一直在等陆烬朝回家,对方八点左右给他发消息说就要回去,却一直都没再有动静。
  这样的情况是第一次发生,林啸鸣到底有点担心,他一直在客厅里等到凌晨三点,终于听到了外面寂静街道上的动静。
  他打开门,陆烬朝径直倒进了他怀里。
  说是一头栽进来更为准确,林啸鸣把陆烬朝拖进玄关,只用了三秒钟就判断出对方经历了什么。
  精神力过度使用导致的意识过载。
  陆烬朝整个人完全瘫软了,意识全无,林啸鸣将他抱进卧室,想要进入他精神领域协助一番,却发现陆烬朝的屏障坚硬如铁,根本连个缝隙都没有。
  他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了。
  这样坚硬结实的屏障绝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产生,陆烬朝十六岁时没能顺利觉醒大概也与此有关。
  陆烬朝身上还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和消毒水味都告诉林啸鸣,他刚刚大概进行了一场艰苦绝伦的手术,才导致了过载。
  林啸鸣脱掉陆烬朝的衣服和鞋子,把他安顿好,雪豹扒在床沿上,嗅着陆烬朝的手。
  不要打扰他。林啸鸣轻轻拍了下雪豹的头,走吧。
  他也终于能去休息了。
  陆烬朝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
  客厅里的林啸鸣将那声痛苦的呻吟听得一清二楚,他推开卧室的门,陆烬朝已经醒了,正皱着眉头缓慢挪动姿势。
  感觉怎么样?
  林啸鸣来到床边,俯下身摸了摸他额头,还好,温度正常。
  陆烬朝呆呆地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午后日光,竟有种难以描述的透明感。
  林啸鸣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从来没见过陆烬朝这幅近乎呆傻的表情。
  还没有恢复过来吗?
  林啸鸣皱了下眉头,他手掌在陆烬朝面前晃了晃,低声道:还知道我是谁吗?
  陆烬朝不知道接收到了怎样的信息,愣愣地盯着林啸鸣看了几秒,突然笑了。
  从鼻腔里发出的笑声听起来就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林啸鸣:
  林啸鸣抓住陆烬朝手腕,试图再度进入他的精神图景,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仍旧被屏障牢牢挡住。
  觉醒那天他顺利进入陆烬朝的精神图景,是因为正处于结合热中的陆烬朝在迎合他,主动为他开放。
  强行闯入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林啸鸣收回手,面对这样的陆烬朝一时间有点无措。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见陆烬朝嘴唇有些干,去客厅里倒了杯温水。
  先喝点水吧。
  他扶着陆烬朝后背帮助他坐起身,靠在床头上,对方一直盯着他,一眨都不眨,林啸鸣头一次注意到,陆烬朝的眸色在阳光下颜色竟然那么浅。
  林啸鸣将吸管放进杯子,送到陆烬朝唇边:温度刚好。
  陆烬朝乖乖张开嘴,咬住了吸管,很快将吸管头整个咬成扁平,一口水都没有喝。
  不是咬的。林啸鸣又换了一根新的吸管,含住它,然后用力吸。
  还没说完,陆烬朝当着他的面把这一根吸管也咬坏了。
  林啸鸣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他的耐心仅限于对待任务和各种阴谋斗争,更像是野兽为了获得猎物必须付出的隐忍,只有足够的利益,才值得他付出时间和精力。
  林啸鸣已经从陆烬朝方才的表现中推测出他现在的智商不超过三岁,可能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意思,索性直接上了手。
  林啸鸣一手捏住陆烬朝脸颊,稍微用力让陆烬朝的嘴唇张开,将杯口压在他下唇上,慢慢倾斜杯子。
  林啸鸣手很稳,强大的五感帮他更加顺利的喂水,没有一个手抖灌陆烬朝一脖子,陆烬朝就着他的手乖乖喝了大半杯,将脸偏到一边,表示不要了。
  向导舔着嘴唇上残存的水迹,看向窗外,林啸鸣放下杯子,虽然知道陆烬朝大概率听不进去,还是道: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吃。
  陆烬朝现在的状态肯定不能像从前那样正常吃饭,应该还需要他来喂,林啸鸣在冰箱里翻找一遍,拿出一些甜味的小面点,放进蒸锅里。
  十分钟后,全自动蒸锅自动弹开,白色蒸汽涌出,林啸鸣把蓬软点心一个个夹进盘子,回到卧室。
  陆烬朝还在望着窗外,听见林啸鸣进来,扭头看向他,呆呆笑了两声。
  林啸鸣拎过椅子做到床边,用筷子夹着面点送到陆烬朝嘴边:吃一点吧,你将近一天没吃东西了。
  沉默。
  林啸鸣筷子又向前伸了伸,面皮碰到陆烬朝嘴唇,在挤压下微微凹陷,说不清究竟是哪个更加柔软。
  陆烬朝仍然不为所动,但面对他略带茫然的天真神色,又叫人不忍心发脾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像一个不过二十四岁的青年。
  谁能想到可靠的医生会变成这幅模样呢?
  林啸鸣干脆直接用手拿着,像刚才喝水一样强行喂到陆烬朝嘴里,食物的香气传入鼻畔,陆烬朝终于张嘴咬下了第一口。
  同时被含进去的还有林啸鸣的两根手指。
  湿润和温暖被放大了百倍,从神经末梢一路向上,林啸鸣手臂僵了下,而陆烬朝咬到硬的东西,皱了下眉头,用舌尖抵着将他的手指推了出来。
  指尖还沾着湿漉漉的水迹。
  林啸鸣扯过床头的纸巾擦了擦手,到底没放在心上,他看着陆烬朝吃下面点,又喂了他几个。
  陆烬朝吃得很慢,中途许多次被无关紧要的事情吸引注意力,林啸鸣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在他燃血昏迷的十几天里,陆烬朝也是这样巨细无遗地照料着他。
  将盘子里的六个面点全都喂给陆烬朝,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林啸鸣站起身,问:要不要去厕所?
  这回陆烬朝听懂了,点点头。
  状态应该在逐渐恢复,林啸鸣松了口气,他扶着陆烬朝从床上起来,去往卫生间。
  这一次对方倒是知道该做什么了,伸手推着林啸鸣胸口,将他挡在门外。
  林啸鸣在门口止步,门在他面前关上,不一会儿水声响起,听起来憋了很长很长时间,陆烬朝能一直坚持在现在也是个奇迹。
  三分钟后,陆烬朝才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双手还湿哒哒的,职业病让他对卫生的要求早已刻烟吸肺。
  林啸鸣扶着陆烬朝回去,重新给他盖好被子:再休息一会儿吧,医院那边我替你请了假,明天也不用过去。
  陆烬朝哦了一声,也不晓得听没听懂。
  林啸鸣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向导过载并不经常发生,他只在当年在战场上见识过,任何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向导都会保护好自己,绝不允许过载的发生。
  只占人口千分之三的向导是最珍贵的资源,他们的安全不光关乎自身,还和哨兵的状态紧密相连。
  林啸鸣没有离开,就坐在陆烬朝床边的椅子上陪着他,顺便查阅相关的信息,绝大多数帖子都在说如果不严重,过上两三天就能恢复正常,倒也和林啸鸣的认知相符。
  这一会儿,陆烬朝安安静静,他闭上眼,黑发散在枕头上,像是再一次睡着了。
  那场手术对他的消耗肯定非常之大。
  见他重新睡去,林啸鸣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了卧室。
  不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会看到一个傻笑着发呆的陆烬朝,还是一个用故作冷静掩饰尴尬的陆烬朝呢?
  第12章
  陆烬朝又睡了好几个小时,凌晨四点,他再一次醒来。
  脑子里很乱,头有点疼,昏昏沉沉的。
  陆烬朝皱着眉头缓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了太长时间,有点想吐。
  记忆逐渐回笼,昨天他上了一天班,晚上又在急诊抢救了三个胸腔严重受伤的病人,还安抚了暴走中的哨兵,无论身体和精神的消耗都太大,在家门口晕倒了。
  之后之后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景象,他似乎中间醒了一次,具体的却记不清了。
  再过三个小时就该去上班,陆烬朝清醒得很,也就不再睡下,他翻身坐起来,揉着额角走出卧室,准备弄点东西吃。
  他刚进厨房,就听见林啸鸣开门的声音,探头看了眼,对上哨兵的视线。
  林啸鸣看到陆烬朝清明的眼神,确定他已经恢复正常了:好些了吗?
  头还有点疼,不过不碍事。陆烬朝最后清晰的记忆终止在林啸鸣为了接住他上前的那一步上,谢了。
  林啸鸣摆摆手,他来到沙发边,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过载了,昏迷了将近一整天,以后绝对不要再这样使用精神力,这是向导最忌讳的情况,一旦过载,会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万一有有心之人靠近,后果不堪设想。
  陆烬朝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那个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还好吧。林啸鸣不愿意明说,轻描淡写地带过,好在最后你撑到家门口了,一定注意绝对不要有下次。
  林啸鸣既然不愿意说,陆烬朝也知道从他嘴里注定问不出来什么,也就不再追问。
  陆烬朝满心狐疑和慌乱,过载期间他到底干了什么,才让林啸鸣这种反应?
  陆烬朝努力的想,奈何就像喝酒断了片,他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只依稀记得中途短暂醒了一次。
  希望没有太丢人。
  林啸鸣:你在外面使用了精神力吗?
  陆烬朝点头:昨天急诊来了三个车祸伤员,全都是胸部严重受伤,需要手术急救,一个心包和脾脏破裂,一个左主支气管断裂,一个断了八根肋骨,动脉被骨头刺破,我当时是唯一还在的胸外科医生,被叫去做了六个小时的手术。
  林啸鸣有所察觉:你一个人,三个伤员?
  也不是,有很多急诊医生和护士一起,不过三台都是我主刀的,后面同事过来了,就稍微好了一些。
  陆烬朝顿了顿,补充道:其实主刀医生同时做两台手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会有开胸缝合之类只需要助手和护士完成的步骤,可以腾出时间去进行另一台手术的主要部分。
  断了八根肋骨的是个哨兵,刚送来的时候因为疼痛暴走了,我临时安抚了他,关闭他的痛觉,之后手术的过程中可能也不自觉使用了精神力,所以才变成那副样子。
  林啸鸣倒是不惊讶,他对陆烬朝的能力有个大概的估计,在陆烬朝还没真正觉醒的时候,就能靠着本能对他进行感官上的安抚。
  很容易被发现的,你们医院没有别的向导吗?
  当时情况紧急,其他向导从科室到急诊也需要时间,如果我不去安抚,那个哨兵会死。陆烬朝想到昨晚许云菲将于辉引走的举动,心里门清,可能已经被发现了,但她应该不会说出去。
  林啸鸣知道陆烬朝的身份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比较危险,如果引来圣所或者塔的注意,自己也会暴露在众多视线之下。
  以陆烬朝的天赋,绝不应该一直待在偏僻的南天星上。
  陆烬朝还在忍不住想自己过载时究竟做了什么,他心不在焉地打开冰箱:我稍微吃点东西,你要来吗?
  好。
  陆烬朝煮了一锅粉,端上餐厅饭桌,顺手打开电视。
  1号台正播放着昨天的国家新闻:在首都星身居要职的高官昨天早上被发现在家中自杀,警方搜查过后,称其留下了一份遗书。
  遗书的内容没有报告,事件疑点重重,引起了轩然大波,讨论如同海啸淹没了全部的社交软件,在舆论的重压下,格勒尼苏宣布介入调查。
  陆烬朝忍不住道:竟然要格勒尼苏来调查,有点不妙啊。
  格勒尼苏,这个名字曾一度是帝国数百亿家庭用来恐吓不听话小孩的法宝如果不听话会被格勒尼苏的人抓走,父母们如是说道。
  它作为帝国的情报局,培养了无数特工和间谍,他们幽灵一般潜伏在帝国的每个角落,在来自世界各地的情报信息编织成网,牢牢笼罩住每一个人。
  林啸鸣,这位真正的格勒尼苏,望着屏幕上不断被警方出入的高官宅邸,低声道:又是被自杀。
  陆烬朝不置可否,他对政治不太了解,但当年在首都星就读大学时也听说过类似的事情,那些大家族之间的倾轧政斗,残忍恐怖到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林啸鸣知道这位死去的高官,根据前世了解的相关信息,作为卫生部长,这个时间节点他大概在拟定关于禁止电子鸦片的议案,期望拯救找乐子的富家子和贫民窟里的瘾君子们,引到他们回归正常的生活。
  又或者说,为自己明年竞选首相争取一些足够漂亮的政绩。
  在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他就应该想过那些依靠生产电子鸦片攫巨额财富的财阀们不会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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