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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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了。”文羚忍着疼一骨碌爬了起来,尽量打起精神望着他,因为输了消炎药嗓子还有点发苦,声音也接近半哑。
  他像只望着玻璃缸疑惑的猫,盯着酒保匆匆逃走的门口看,又回头望了望梁如琢,满眼都写着“这个可恶的人居然无缘无故诅咒你”,单纯得让人心软。
  老大是怎么把他弄到手的?是他有搜罗傻美人的本事,还是这好运气就真的未曾降临到自己头上过?
  “我得走了。等会打完点滴我让我司机送你回去。”
  梁如琢放松地刮了刮他小虫翅膀似的睫毛,拿了外套离开。柜上留下了一只削好皮的苹果,底下垫着两张干净的纸巾。
  他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有光脚踩地的声音,文羚慌张地光着脚站在门口望他,输液针险些扯掉了。
  那孩子的眼睛被照进病房的阳光浸透了,欣喜又小心,捧着削好的苹果问他会在国内住多久。
  是被泥浆弄污翅膀的天使吧。
  第10章
  文羚没有麻烦梁如琢的司机,输完液本想直接回学校,半路接到了佣人的电话,说带狗去宠物医院回来了,现在养在老宅后院。
  他就去最近的宠物店买了点东西带回老宅,把包扎了后腿的脏狗拖到浴室洗了洗澡。这是条两岁大的德牧小男孩,乖得要命,翘着一条腿不沾水,摇着尾巴凑过去想舔文羚的嘴,被抬手挡了下来。
  “脏死了,臭家伙。”他嫌弃地在它身上挤了一大坨宠物沐浴露用力搓,佣人姑娘在一边帮着冲水,洗完了就帮着拿吹风机吹干。
  有个勤快姑娘帮忙,文羚偷偷到沙发上歇了一会,摸着额头试了试体温,烧已经退得差不多。
  现在一想起梁如琢帮自己上药还觉得无地自容。削了皮的苹果裹着保鲜膜揣在大衣兜里,一路上被他的手捂得温热,他既舍不得吃,也不敢确定这个苹果是梁如琢削给自己的。
  凭什么呢,文羚低着头想。
  大狗穿着一身蓬松干净的毛跑过来扑文羚,文羚撕开一包狗湿巾给它擦了擦泪痕。宠物湿巾包装袋上写着“遇见你,就是天生好命。”
  文羚拿着湿巾包装袋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眼睛默默泛起红。随后把苹果郑重拿了出来,拆开保鲜膜,看看地上蹲坐的大狗湿漉漉的眼神,切成两半,一半给了狗,一半自己吃。
  他执意要给这条狗起名叫梁在野,佣人姑娘吓得当场要撅过去,于是改名叫善哉。
  白羊大大今天更新了,喜大普奔。
  和一条色彩淡雅的漫画并排放着一张苹果的写生,削了皮的苹果表面有点氧化了,外边裹着一层保鲜膜,图下还配了一行字:“小羊咩咩今天摘到星星了吗?没有,但摘到了苹果。”
  苹果好像特别甜,好吃到可以媲美卖火柴的女孩梦见的感恩节火鸡。
  玄关传来门响,文羚赶紧把最后一口苹果塞进嘴里,让佣人姑娘把狗牵院子里去,自己跑到小客厅去给裹着一身寒风走进来的梁在野脱外套。
  文羚知道六种打领带的方法,但只给梁在野打过一次,因为那天系好后,被梁在野随手扯了下来,只缘于不满意他挑的花色。
  从那以后梁在野的领带就没人管了。
  文羚鼓着腮帮不敢嚼得太放肆,咽还咽不下去,尽量低着头不引起梁在野的注意。
  梁在野抓住他下颌抬起来端详:“吃什么呢,给叔尝尝。”
  文羚吓得赶紧咽了,噎得打了个嗝:“苹果,就一个了。”
  梁在野不以为意,拿了本杂志到沙发上一靠,长腿搭在茶几上。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件事来:“明天带你出去玩一趟。”
  文羚在一旁铺开架子,低头帮他熨平西装上的褶皱,听到他要带自己出去玩,疲惫就涌了上来。哪次跟他出去玩都是美女少爷乌泱乌泱地作陪,跟不要钱似的贴着,游艇别墅喝酒蹦迪,到底哪儿好玩了。梁在野喝大了就更凶,还会把酒淋到他身上,灌进他里面,他尖叫着爬进浴室清洗,疼得快失去知觉。
  但他是不敢说的,只好点头。其实他宁可留在家里替林大公子画作业。
  小情儿好像不太积极,梁在野伸手去卷他的手腕搓弄他,不一会儿就把人拽进怀里,拢着他的头发呢喃:“还生气呢?早上是真的有事,不然叔就送你去了。”
  他是凶悍的墨菲斯托恶魔,破坏和罪行是其本质,但诱人深陷的本事他同样拥有,也许是出于恐惧,文羚默默靠着梁在野的胸膛,低垂的睫毛扑簌簌颤动,僵硬的身体就因为这样一句话软化了。
  他不说话,梁在野就当自己哄完了,在他脖子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吻痕,在白嫩的脖颈上格外艳潋突兀。
  文羚如梦初醒,扶着脖颈上的吻痕挣扎起来:“上学他们要看见了!”舍长就看见了,还总拿这个事儿挤兑他。
  他热衷于给自己的东西打上记号,文羚以为梁在野就是一种低等生物,染色体里面就有原始和暴力的基因,高傲且不可一世,只有享用猎物时才肯低头。
  “看见就看见呗。”梁在野用带有一层硬胡茬的下巴蹭着他的耳朵,“我给你请假,跟我出趟门。免得那个泼妇跟我叽叽歪歪,这些天为了遗产的事儿天天往我公司跑,再过两天要闹到家来了。”泼妇指的是他前妻,一个表里不一的悍妇,文羚在心里这样形容她。
  敲定了明天的行程,梁在野才想起来问问文羚的病情。得到的回答当然是一句没什么情绪的“没事”。
  文羚给他收拾了一晚上衣服皮鞋配饰,晚上十二点才一头栽到床上,累瘫了。
  他把头埋进被窝,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白天在病房门口那一幕。他问梁如琢会在国内待多久,梁如琢说偶尔会出差,但近两年都要待在国内。也就是说这两年能常常见到他,不管是悄悄在会客室外远远望着,还是有机会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行程安排得很急,旅途劳顿数十小时后文羚已经坐在了休息室的沙发里。高定西装马甲裹在身上怎么都不自在,趴在落地窗边悄悄望着底下人头攒动,嘴里发干。
  ces展会如同一个微观人类科技视界,浓缩了155个国家4500家参展商的奇思智慧,把走在世纪前沿的科技推向大众,每年这个时候,拉斯维加斯便会成为科技熔炉,其中中国企业占五分之一份额。
  梁氏卓也集团正是其中之一,创始人梁栋已作古,梁家后继有人,孙辈才华惊艳,当家人梁在野自清华微电子学毕业接手家业,其亲弟梁如琢并没有遵从父亲意愿选择经商,于宾夕法尼亚深造园林景观,此次谨代表超智能园林学派出席展会。
  “怎么带我来这儿……”文羚回头看了一眼悠然躺在沙发上的梁在野,默默拉上纱帘,“我就不出去了,免得什么地方搞砸了您又得骂我。”
  “骂你是提点你,啧,带你见见世面多好,小东西,跟男男女女的玩儿有意思?要不说你这孩子上不了台面呢。”梁在野掸了掸烟灰,懒洋洋道,“你喜欢玩也行,反正晚上还有酒局。那边管事的还特意给床垫换成了骆马毛的。”
  这人到哪儿都得躺着,脚往桌上一架。文羚满脸写着高兴,心里嘀咕一句真没素质。
  不一会儿梁在野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临走吩咐文羚到展厅等他。
  文羚匆忙跟出去,他根本不知道要去什么展厅,到底在哪儿,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还要被梁在野的意识流命令支配,简直无可奈何。
  梁在野的身影早就湮没在了往来的贵宾和服务人员中间,文羚拿着手机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搭理,正想拉住一个服务人员问路时,走廊尽头有几个摄影师簇拥着一位绅士走来。
  文羚脚步顿住了,那人举止优雅,与身边同行的人谈笑风生,手插在兜里,肩头披着一件深蓝色细竖纹西服。
  梁如琢。
  文羚正犹豫着该不该过去打个招呼,突然脑海中电光一闪,慌忙抬手捂住了脖颈上的吻痕,一如进了拍卖行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商品上面有妨碍叫上好价钱的瑕疵。
  他匆忙找了一个洗手间把自己关了进去,照着镜子仔细观察自己脖颈上的痕迹到底明不明显。深红的吻痕淫靡,而且用衬衫领口遮不住。
  梁如琢视力颇佳,远在走廊尽头就看见了小嫂子的身影——精致的瓷娃娃今天被换上了整洁干练的西装马甲,手里捧着保温杯和一沓文件,无措地张望四周。梁如琢在实地考察时拍过公园里迷路的鹿,他们露出的眼神十分相像。
  他扭头跟记者说几句话的工夫人就不见了,反倒是梁在野迎面走过来,气氛立刻由祥和转为僵持,梁如琢仍旧插着兜凝视他,梁在野微仰下颏,眼神蔑视。
  陈宇然首先打破僵局,春光明媚地说着“大哥好,久仰大名”跟梁在野握了手。梁在野身边有个眉宇间略显狡猾的俊美男人,郑昼用目光把面前人描摹了一圈,感慨陈老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等到这群人散去,文羚才轻推开洗手间的门,追上梁在野,脖子上的吻痕已经被硬物剐蹭出来的血道子遮上了。
  梁在野皱眉刚想问这血道子是怎么弄的,就被郑昼拉住,满脸笑意地劝:“孩子嘛,不打不成才,在这儿就先算了。”
  “不是,我什么时候打他了?”
  “得,您不爱听我也不劝了。”
  文羚连连说着是我自己撞的,小心地给梁在野送保温杯上去,替他整理西装和袖扣,整理完了就退远几步跟在他身后,俨然一副职业助理的模样。
  洗手间里跟出来一位身材高大的金发绅士,见色起意打量文羚,擦肩而过时悄悄捏了一把文羚包裹在西裤里挺翘的屁股,用只有文羚听得见的音量说了一句下流的英语。
  第11章
  梁如琢站在远处的拐角望着他们,看见文羚惶恐地瞪圆了眼睛,匆匆跟到他哥身边,两只手无处安放,只好紧紧抱着保温杯。
  他仰起头也只到梁在野的下巴,再加上骨架纤细,看起来有那么点小鸟依人的意味。
  文羚想去牵梁在野的手。梁如琢嘴角的弧度淡了些。
  金发男人占了美人的便宜,一脸飨足准备离开。梁如琢拨着打火机盖,与他擦肩而过,淡淡地说“he’s alreadypussy.”那男人错愕顿住脚步,转而又意味深长地笑了,低声说他是你的了。
  果然那个男孩是绅士们猎艳的最佳目标,和吧台上印上红唇的高脚杯或是撕扯破损的黑色丝袜一样令人血脉贲张。
  忽然,梁如琢愣了一下,目光掠过金发男人落到他哥身上。
  梁在野不客气地搭上男人的脖颈,夹着一张卡片掖进了他的腰带。金发男人戏谑的眼神又扫了文羚一遍,以为梁在野邀请他一起玩。
  没想到梁在野露出嘲弄笑意说“you,bottom.”文羚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庆幸这边没有记者和摄影师,他捂住耳朵,无比渴望自己是条蚯蚓或是任何能钻地的蠕虫,好找个地缝钻走。
  梁如琢出于风度和教养没有露出出格的笑容,旁观着放浪的金主和无地自容的小情人。
  展会的过程文羚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自助餐很好吃。
  餐车上可以随意挑选来自世界各地的鲜美海产,同时还有willet和pappy vanwinkle酒厂酿造的威士忌以及自家制作的桶酿鸡尾酒。
  文羚挑了一个没人注意的小角落,边剥龙虾边观察远处来来往往的客人和服务员。
  有几位贵妇在邻桌高谈时尚,驰林控股的林夫人就在其中,一袭酒红色定制旗袍包裹曼妙身形,指尖鲜红,优雅地醒着葡萄酒,用流利的英语与身边几位夫人攀谈,谈话内容却十分刻薄。
  “梁家兄弟不过是面子上和气,其实根本就是仇怨积深,从梁行简把那女人和孩子接回家门,梁家就乱得鸡飞狗跳的……那女人还是个挺有名的芭蕾演员,生了孩子身材走形快没法看了,也是活该短命,干什么不好,非要当小三。”
  “他们家老大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前一阵把婚给离了,嗨,还不是因为跟他老子一样外边养了狐狸精了……谁家金枝玉叶的能受这个委屈,我瞧着这婚真该离,就是可怜唐家闺女了,这离了婚的女人哪,糟践了。”
  “老二倒还算一表人才,就是这出身忒一言难尽,不然能单身到现在都没谈对象。”
  文羚挺想反驳林夫人的,但想想人家嘴里的狐狸精好像也有自己一只,只好闭了嘴,叉上一块龙虾肉尝尝。鲜是鲜,就是没什么味儿,不如家门口三十块钱一斤的小龙虾吃得过瘾,猜想着如果小龙虾定价几千块钱一只,这里的有钱人们大概又纷纷来吃小龙虾了。
  他在心里居高临下地评判着在座客人的俗不可耐,用餐刀在虾钳和贝壳上随便雕刻。
  梁如琢已经从展厅回来,不自觉地被餐桌前娇俏的小少爷吸引,走过来扶在他的椅背上,一低头就能看见他脖颈上欲盖弥彰的伤痕。他用细葱手指夹着餐刀在贝壳上轻松篆刻出“如琢如磨”四个字,拍照发微博,开心地刷一会儿评论,然后匆忙把贝壳上的字都刮掉,装作无事发生。
  莫名的焦躁被一双无形的手抚平了,仿佛维纳斯截断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抚摸着他阴晴不定的心绪。正如西斯廷圣母或是银河的起源,艺术品是伴生着柔和抚慰的。
  一片沾满冰凉酒精的纱布忽然贴上了文羚的脖颈,伤口猛地疼了一下,他捂着脖颈回头看,梁如琢正手肘抵在椅背上俯视着他。
  文羚赶紧摘了自带的一次性手套,拽了张湿巾擦手,按住脖颈上的消毒纱布站起来混乱地道谢。
  为什么要掩饰吻痕呢,破损的丝袜只有裹在腿上才有致命吸引力,单单一个吻痕,或是一截脖颈,都不足以让他像现在一样充满魅力。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上话,梁在野已经脱离记者们走了过来,他在镜头前也从不在乎是否微笑,自然地揽过文羚肩头,偏头与他耳语几句,文羚就躬身叉上一块龙虾肉喂到他嘴里,再为他倒上一杯威士忌,像伺候君王的婢女那样把酒杯奉到梁在野唇边。同样的事别人做来是奴颜屈膝,他做来却有种柔妩风情,柳叶眼含着一泓荡漾的水。
  金色酒液在灌入玻璃杯时溅落到了文羚露出衬衫袖口的一截雪白手腕上,梁如琢想,为什么他哥不会色令智昏去舔掉他腕上的酒。
  最终梁在野没有带走文羚,而是和路遇那位金发碧眼的帅哥打炮去了,因为再惊世的画作,比起自己收藏室里的,始终只有还在拍卖台上的看起来更令人心动。
  小嫂子站在桌边,有些孤独地把酒杯里剩的酒液灌进嘴里。明明被松开的时候他像逃过一劫似的松了一口气,却又在他哥转头走了之后露出了被抛下的茫然眼神。
  梁如琢趁他不注意时拿走了桌上被雕刻过的贝壳,裹在纸巾里面藏进兜里,像偷走钻石的乌鸦,多少有那么一点得意。
  随后体贴地扮演了解救公主的绅士,俯身问他:“今天有剧院芭蕾舞巡演,去看看吗?”
  文羚转身过来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磕磕巴巴地问:“我们两个吗?”
  “嗯,老大让我照顾好你。”梁如琢淡笑着走在前面引路,从容地编出一套瞎话把懵懂的小羊拐走,不仅纵容他靠近自己,还要引诱他哄骗他,用漂亮糖果鼓励他。
  小嫂子看起来特别高兴,抱起梁在野忘在桌上的保温杯跟上来。
  梁如琢把保温杯从他手里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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