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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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浪一边翻手上资料,一边耐着性子接通免提:“又怎么?”
  “有个大消息……”江放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震惊,“是关于徐翘的……”
  程浪二话不说就要去摁挂断。
  “你先别挂!”江放及时制止,“我刚得到小道消息,说徐夫人卷了一大笔钱,带着儿子跑路了!”
  程浪的食指在红色挂断键上方蓦地停住:“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今天凌晨。这事不对劲啊,严丽珍多势利一人,这么抛家弃夫,我看不止是金禄要破产,徐家会不会还欠了高利贷和赌债啊?”
  “徐康荣呢?”程浪皱起眉头。
  “暂时不知道下落,但严丽珍跑路的消息走漏了,他就是原本不想跑都得跑,估摸着可能也不在国内了。”
  高瑞打了个寒噤,不必程浪交代,立刻出去打电话托人去查徐康荣下落。
  那头江放思忖片刻,联想到什么:“哎,这么大的事,徐家不可能毫无准备,徐翘这回出国,不会是徐康荣刻意提前安排的吧?”
  程浪把手机拿到耳边:“看看她朋友圈今天动态。”
  江放挂断电话。一刻钟后发来一张截图,显示徐翘两分钟前在米兰喝下午茶。
  江放:「看来还不知情。」
  程浪按下锁屏键,拿起手机起身往外走。
  高瑞恰好在这时候匆匆进来:“小程总,查到了,徐总上了去米兰的航班,八小时后落地。奇怪……真要躲债,该往东南亚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去,怎么会到米兰呢?”
  程浪笔直地站在门边,迟迟没有动作。
  “小程总?”高瑞不安地叫了他一声。
  “因为她在米兰。”程浪缓慢地眨了眨眼。
  高瑞滞了滞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看这样子,徐康荣没打算放弃女儿,这是要接徐翘一起跑路。
  虽然不确定徐家到底欠了多少债务,但这一跑,一定是亡命天涯了。
  程浪在门边不进也不退地站了足足三分钟。
  三分钟后,他说:“把徐康荣拦在米兰机场。”
  第24章
  二十一小时后,米兰时间上午十点。
  埃玛努埃莱二世长廊在和煦的晨曦里刚刚苏醒,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就络绎不绝地涌了进去。
  这条闻名意大利乃至全球的时尚商业街一如既往聚集了数不胜数的奢侈品爱好者,在清冷的初冬季节丝毫不减狂热。
  徐翘推着衣帽箱走进十字拱廊街,在靠里一家叫“ye”的独立门店前停下,摘下墨镜敲了两下玻璃门。
  店里正在擦拭橱窗的中国女人抬起眼,惊喜地朝她招手:“翘!”
  徐翘推门入里。
  这是意大利富人圈里小有名气的一家珠宝服饰一条龙私人定制品牌,女主人郁金是华人珠宝设计师,男主人埃利奥是意大利服装设计师。两人在七年前从合作伙伴到步入婚姻殿堂,至今恩爱如初,成就了业内一段难得的佳话。
  徐翘和夫妻俩相识于三年前的米兰春夏时装周,因为审美品位相投一见如故。
  “埃利奥!”郁金一边接过徐翘的衣帽箱,一边朝里间喊,“快来,你的缪斯女神提前到了!”
  徐翘比个“打住”的手势:“不接受捧杀,我只是偶尔给他吹吹彩虹屁而已。”
  “这已经很难得了!他的风格在中国很少吃得开,每次你夸完他,他都能兴奋得坐在电脑前画一整夜设计稿!这次秋冬时装周没见到你,他颓废了整整一周拒绝工作!”
  里间传来一句意大利语,是埃利奥在说“我换身衣服再来”。
  郁金翻个白眼:“你听听,我都要吃你的醋了!”
  徐翘大致能听懂几句意大利文,举手投降道:“放心,我对留络腮胡的男人毫无兴趣。”
  里间埃利奥用蹩脚的中文回:“我马上剪!”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
  当埃利奥盛装出来迎接徐翘时,她还是看到了他满脸的络腮胡。
  “不是说后天来吗?我都没做好准备!”埃利奥摊手抱怨。
  徐翘脸上笑意减淡。
  按原计划,她会先在米兰血拼几天再找郁金和埃利奥叙旧,但她刚从巴黎到米兰时,接到了她爸的消息,徐康荣说自己手头临时有点紧,让她把卡里的余钱汇些给他,之后尽快打还。
  她把大头转了过去,自己这边只留了零花,一天过后用得七七八八,今早催她爸支援她,却发现家里人的手机集体关机,公司那边的电话打得通却没人接。
  她想问问朱黎,她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结果朱黎也失联了。
  她手头连买机票回国的钱都没剩下,隐隐有些慌张,一个人在米兰举目无亲,只能找郁金和埃利奥求助。
  两人一听这事,收敛了玩笑的态度。
  “我们当然愿意借钱给你,但我觉得你该先弄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这样贸然赶回去,万一遇上不好的事怎么办?”郁金说,“你在国内还有亲近的朋友吗?联系试试,总不可能大家都人间蒸发了吧!”
  徐翘的心神不宁在这话的提醒下彻底外露,翻着手机通讯录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还没翻到合适的人选,手心蓦然传来一阵震动。
  她差点摔了手机,险险拿稳后,看见一条来自徐康荣的短信,消息栏显示开头一句:“翘翘,爸爸对不起你……”
  她的心刹那沉到谷底,指尖虚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摁下去。
  所有不好的猜想在一瞬间翻江倒海般涌入脑海。
  郁金握住她的肩:“快看看,至少说明你爸爸没出事不是吗?”
  徐翘怔怔地点点头,点开短信详情页。
  “翘翘,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以为一切总会好转,所以一直瞒着你,其实金禄在今年年中就遭遇了巨大的资金危机,爸爸努力了半年,还是没把公司救回来,反而欠了银行一大笔贷款。公司将在不久后进入破产清算,我们家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包括你的奢侈品都会被银行强制拍卖,对不起,翘翘,爸爸什么都没能为你留下,爸爸只能承诺,这些债务不会落到你肩上……”
  徐翘混沌地看着密密麻麻的屏幕,这些字分开来怎么写怎么念,她全都知道,可它们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意味着什么,却令此刻的她格外费解,以至于每句话都要回头过上两遍才能读懂。
  “这是一封定时发送的短信,当你看到这些话时,冽冽已经跟着他妈妈远走他国,爸爸也到了东南亚。爸爸在这里有些故交,会想办法寻找商机东山再起,只是这里太过鱼龙混杂,暂时不方便带你一起。你听爸爸的话,先回国找朋友收留一阵子,等爸爸安稳下来,一定尽快联系你。最后,爸爸知道比起那些奢侈品,你更无法舍弃你妈妈的信,爸爸离开前把它们从保险柜取出来,托付给了程家二公子,你可以找他去取。好好照顾自己,别糟践身体,要对得起你妈妈,等爸爸回来接你。”
  店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徐翘面无表情地握着手机一言不发。
  一片死寂里,有顾客推门而入,埃利奥摆手表示抱歉,今天不能营业了。
  徐翘像是被这动静惊醒了魂灵,终于明白过来究竟,呆滞地抬起头,看着郁金说:“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
  郁金觉得,作为一位遭逢家庭巨变的富家千金,徐翘的反应已经算得上镇静。
  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疯狂暴走,半天滴水未进之后,她像是突然记起父亲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叮嘱,说自己有低血糖,不能不吃东西,立马就着牛奶塞了三片吐司。
  郁金与徐翘虽然在珠宝设计方面十分投机,对她本人的了解却只停留在表层,所以也分辨不清,她这到底是真的镇定,还是装的镇定。
  但不论如何,郁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头脑到底要比大受打击的徐翘清醒。
  所以傍晚时分,当徐翘提出要听爸爸的话,买机票回国时,郁金阻止了她。
  “我觉得你现在不能回国。”郁金说,“你今天一整天都没联系到你闺蜜,你回国后一定找得到她吗?”
  徐翘垂下眼:“她家里人确实不太喜欢我们家,可能是……”
  “可能是她们家不愿意搅这个浑水,她因为家里人的阻止,被迫跟你断绝了联系。所以你现在回去,未必能找到她收留。你们家公司还没正式进入破产程序,员工工资也没得到清算赔偿。如果你在北城没有一个容身之所,很可能遇到麻烦。”
  “你在那里已经没有家人,从前的朋友还作不作数也是未知数,何必赶着回去让自己陷入困境?你的签证还没到期,不如先在这里避避风头。”
  徐翘摇摇头:“可我现在身无分文,负担不了米兰高昂的食宿费。”
  郁金笑起来:“怎么会?你的才华就是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为什么你看上的珠宝和服饰总受潮流权威追捧,她们说这是锦鲤运?我不相信,翘,这分明是实力。我和埃利奥都不介意家里多双碗筷,你能给我们带来的价值,可能是食宿费的千倍、万倍。”
  “我现在这么说,或许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郁金站起来,向她伸出手,“但我真的很高兴,你在困难的时候愿意相信我,在你爸爸来接你做回大小姐之前,你愿意为我打几天工吗?”
  ——
  徐翘暂时接受了郁金的提议。
  尽管她认为,郁金是为保护她的自尊,才提出让她为她打工,但目前看来,回国这件事,确实风险比意义大,所以考虑几个钟头后,她决定留下来静观其变。
  说不定,说不定爸爸很快就会来接她。
  只是国内还有件事需要交代。
  当夜,徐翘搬着行李来到郁金和埃利奥在米兰的家,凌晨临睡前,握着手机反复翻看徐康荣的短信,实在对他把妈妈的信交给程浪这件事万分不解。
  徐康荣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状态,她只能先联系程浪试试。
  把程浪的号码从通讯录黑名单放出来后,她拨通了他的电话,响满三声,电话被接通。
  中国那边现在应该是清晨……
  这一瞬间,徐翘有种奇怪的鼻酸感。
  今天一整天,她打了无数通电话,听了反反复复遍冰冷的机械女声,只有这一通在一个略显打扰的时间打出去的电话意外得到了回应。
  或许是因为这样,她忍了一整天的眼泪忽然有些忍不住了,眼眶热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办公室里的高瑞简直急得要来一个少女跺脚!
  “哎呀,您是不是接太慢了!”高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程浪,“您这头一声就拿起了手机,非让它响三声做什么呢?”
  程浪觑他一眼,看着手机屏幕没说话。五分钟过去,手机始终没有再次响起,他回拨了电话。
  同样三声过后,徐翘含混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喂……”
  程浪“嗯”了一声。
  高瑞:“……”嗯什么嗯,便秘吗?能不能好好说话?这都火烧眉毛了还记着你俩在冷战呢?
  显然程浪这个听起来比白开水还淡的“嗯”同样冲击到了徐翘。她一下子息了声。
  程浪于是接了一句:“什么事?”
  高瑞:“……”你冷漠,你牛逼,你是没感情的提款机!
  “我爸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徐翘带着一种不甘心闷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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