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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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里又来了两个人,点了冷面和自己动手的烤肉,老金忙了一圈儿把东西都收拾出来,自己也挑了个凳子坐在了沈小甜和陆辛桌旁,准确地说,是坐在了陆辛的一侧。
  陆辛已经把他的那碗面吃了个七七八八,捞了两根黄瓜丝在嘴里,略侧着头取笑他:
  “你又被老太太赶出来了是吧?”
  “嘶,陆辛,我好歹给你切了牛舌呢。”老金又看向对面那个默默吃冷面的姑娘,“姑娘,陆辛这货就是卖相好,其实满嘴都跟长了刺似的……嘿嘿。”
  沈小甜没在意老金说了什么,蒜香气跟着盘子一路飘出来,老太太端着她做的蒜香牛舌出来了。
  “陆、辛,你们……你尝尝。”
  中风的后遗症让老太太想把字咬清楚都变得困难,陆辛抬手接盘子,看见沈小甜已经站了起来。
  “谢谢您,光是闻就很特别。”
  男人愣了一下,看着那盘牛舌被珍而重之地放在桌子上。
  沈小甜在吃牛舌之前先喝了一口大麦茶,漱口,顺便舒缓一下自己的味蕾。
  牛舌一片不到两毫米厚,用筷子拎起一片,酸油里金色的蒜泥往下缓缓流淌,油光上还黏着着一点黑胡椒碎。
  牛舌取的是靠近舌根的部位,入口的感觉油润细腻,咬下去,纤维恰到好处的脆包裹着薄薄的肉汁,肉的香味被蒜和黑胡椒催发到了极致。
  “老太太您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陆辛的嘴上沾了一点儿油光,对着老人赞不绝口。
  老太太听了很开心,张了张嘴,她对着自己的儿子磕磕绊绊说了一串儿,然后对着陆辛和沈小甜摆摆手,她就走了。
  “我家老太太是觉得她说话磕磕巴巴地,跟你说多了影响你胃口。”送走了自己妈妈的老金回到桌子边儿跟陆辛这么说,他妈做的蒜香牛舌已经被吃光了。
  沈小甜慢条斯理地擦嘴,仿佛刚刚一筷子夹了三片的不是她。
  “嘿,陆辛你手真黑啊,我妈难得做了菜,你两筷子都吃光了,人家姑娘吃了没?你做人怎么这样呢?”
  老金为斯斯文文的小姑娘由衷地愤慨。
  陆辛看向沈小甜。
  沈小甜喝了一口大麦茶,表现出了非常衬自己脸的傻白甜气质。
  一分钟后,老金跟陆辛说起了自己在潍坊吃的饸饹面,他可是揣了问题要问的。
  “老太太还赶着我特意进了人家厨房去压那个面,没想到啊,那面真是跟我们这冷面有点像,早先还是用了高粱面,你说这一个是大东北的,一个……我听说他们那饸饹面最早是山西那边传过来的,你说它们怎么就一个做法了呢?”
  陆辛皱了一下眉头:“你是不是看老太太对我好,故意拿刁钻问题为难我呀?”
  老金嘿嘿直笑:“我家老太太那些手艺你都不知道学了多少去了,还能被我这小问题难住?嘿嘿,其实是我家老太太问我的,她就爱琢磨这些,就问我,这个饸饹面是不我们冷面的亲戚呀?我说我不知道,又被她给数落了一顿。”
  他的话音没落呢,坐在陆辛对面的沈小甜开口说了四个字:“醇溶蛋白。”
  哈?那是啥?
  两个男人一起看向沈小甜,看见小甜老师端着大麦茶,表情淡淡……竟然很像给学生补课的老师。
  “谷物中除了淀粉之外含有多种蛋白质,其中有一种叫醇溶蛋白,它的构成主要是低键能的氢键和疏水键,很容易断开,所以富含醇溶蛋白的面团就会有很好的延展性和黏性,高粱和荞麦的共同点是它们都富含这种醇溶蛋白,成分占比远高于小麦粉,所以它们相比较面粉会更难塑形。”
  小甜老师知识点说完了,喝了一口大麦茶。
  老金的脸有点儿僵,他求助地看看陆辛,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自己能懂的部分,又看向沈小甜:“然、然后呢?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唉,懒于思考真是学生们的一个大问题,知识点都画出来了,为什么让他们自己答题就这么难呢?
  “高粱和荞麦的这个共性不就会导致它们会被用近似的手法加工么?!”
  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沈小甜要不是记得自己不是在课堂上讲卷子,几乎就要说出那句名言了
  ——这可是送分题啊!
  “噗!”陆辛看着沈小甜,拍了一下桌子,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甜老师:我不想成为一个把分数送到学生手里的老师。
  (叹气
  最近看评论有人提到分子料理,分子无处不在,但是现行“分子料理”概念的烹饪方法不会出现在这篇文里,这篇文的主要内容就是小吃和家常菜,要是想看更花哨一些的大菜啊,厨艺比赛啊,可以去看我14年写的《心有不甘》。
  大家晚安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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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柿子
  “她的意思是说其实高粱和荞麦在一些成分上是相似的,所以呢……”陆辛沉思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高粱面荞麦面都没劲儿,揉不成个儿。你想想,这些面都是古人搞出来的,那时候哪有白面啊?有什么就将就着弄呗,高粱面荞麦面不能做手擀面也不能做拉面,合成团子压出来也行,这就成了!”
  陆辛解释完了,眼睛看着沈小甜。
  只看见年轻女孩儿一直在点头。
  他又想笑了,这次憋住了。
  离开老金家,沈小甜还对那个蒜香牛舌意犹未尽,冷面虽然好吃,但是高脂肪和高蛋白带给人口腹之欲的满足是没办法被取代的。
  更不用说老太太那一切都处理精到的手艺了。
  “这顿饭我们应该aa吧。”她问陆辛。
  男人低下头看她,说:“好。”
  沈小甜掏出了手机:“那你加我一下微信,我转账给你。”
  转账一定要加微信么?
  这不重要。
  陆辛很无所谓地照做了。
  “你刚刚的解释,真的……太吓人了。”陆辛用了足足两秒的时间去形容沈小甜的“醇溶蛋白”,语气是很诚恳的夸奖,虽然内容上听不出来。
  沈小甜也反过来夸奖他:“你的进一步解释……特别像是……”
  给成绩不理想的学生补课的课代表。
  这样的词该怎么表达出来呢?
  “……嗯,挺棒的。”算了,还是塑料一点吧。
  过了桥就是石榴巷,沈小甜一抬头,看见了那棵老柿子树。
  “你刚刚说的话,让我想起来有人跟我说过的另一句话。”
  陆辛随着沈小甜一起停下脚步。
  八月的柿子树小果初成,隐藏在繁茂的叶子底下,不仔细看都看不清。
  “以前,有人跟我说,柿子要霜打了之后才好吃,所以,有时候人就像个柿子,硬邦邦地挂在树上,涩涩地被人嫌弃,就等着一场很严酷的霜降。会很痛苦,但是痛苦之后就不一样了。”
  十二岁的女孩儿跟省奥林匹克的奖牌失之交臂,站在巷子口跟自己生气,怎么都不愿意回家,那个老爷子沿着两条河的岸边儿转转悠悠地找了她好久,找到之后带着她往家里走,就在这棵树下,就在这个地方,这样安慰过她。
  “其实是柿子里的化学成分需要足够的时间和条件产生变化,防御性成分减少,复合物质水解产生糖,更久的光照和更大的温差有助于糖的转化,才会更好吃……而且,我成年之后才想明白,柿子只是一棵树的一个果实,它没有大脑,不会觉得痛苦。”
  但是人会。
  小时候的自己,真的很想一个童话故事里的南瓜,被人用语言施了魔法,就以为自己会变成一辆去往童话城堡的美丽马车。
  可事实上南瓜还是南瓜,从化学角度分析,它并不具备成为一辆供人搭乘的马车的条件。
  男人站了离她有一米多远,他的身高够高,抬起手就抓住了柿子树的一个枝杈,仔细端详了一下上面的柿子。
  “这是镜面儿柿子吧?挺容易就放软了,不用等霜降,国庆节过完了,这树上估计就剩的不多了。”
  现在的人多鸡贼啊,略带了点儿青也可以拿回家焐了吃,才不会干等着它在树上熟呢。
  看着那只小麦色的大手悬在自己头顶上,摩挲着柿子,恨不能先在上面做上有主儿的记号。
  沈小甜低下头,又笑了。
  “你可真是一个大好人。”
  她都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这样夸奖对方了。
  陆辛收回了手,落后她半步往她家的方向走,手插回在裤兜儿里,权当是没听见她说话。
  走在熟悉的石榴巷里,偶尔有人出来还要打声招呼,沈小甜突然觉得自己不是走在一个离开了很久的地方,而是走在了一张外公留给自己的明信片里。
  在这张明信片里,魔法一直存在。
  因为她突然感觉到了化学不能解释的变化,有什么力量在驱散她的失落和颓唐。
  陆辛取走了他停在小院子里的摩托车,正要加油门走的时候,他听见那个女孩儿说:
  “我突然想到该回请你吃什么了,后天中午11点,我们就约在这儿吧。”
  陆辛点点头,把头盔戴上:
  “离这儿远么?”
  沈小甜笑了一下,像是小女孩儿藏起了糖果似的,她说:
  “你来了就知道了。”
  “行吧。”说完,陆辛就骑着他那辆顶漂亮的摩托车往前走了。
  站在院子门口,沈小甜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把那个只叫了“陆”的微信备注改成了“课代表”。
  车子沿着他和沈小甜一起走过的路行驶,到了巷口,陆辛停下车,大长腿撑着摩托,两只手摘下头盔,他仰头看着这棵老柿子树,好一会儿,重又低下头戴上头盔走了。
  房间的软装就是个无底的坑。
  一开始只是想在网上买了两包湿纸巾,等沈小甜回过神来,她的购物车里已经装了纸巾盒、餐桌隔热垫、小熊书立、空调毯、抱枕、花瓶……甚至还有摆在二楼阳台上的木制桌椅。
  就在几分钟之前,她兴致勃勃地考虑自己要不要把阁楼的靠窗的地方改成飘窗,再铺上个垫子挂上纱帘做成能午睡的小榻。
  关掉购物软件,沈小甜身子一软,躺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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