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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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珩儿一路跑去前头,萧莨正在与人议事,小孩不管不顾地跑进去,萧莨见到他当下冷了脸:“谁教的你这么没规矩,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往里头冲?”
  珩儿涨红了脸,冲口而出:“为什么不能将爹爹放出来?别再关着他了!”
  萧莨的神色一沉,挥退了被叫来议事的官员,冷声问珩儿:“谁叫你来的?”
  “没有谁,我自己要来的!”小孩执拗道,“我想爹爹出来,明天过年了,为什么还要关着爹爹?”
  “下去!”
  萧莨一声怒喝,珩儿愣住,随即放声大哭。
  祝雁停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下身抱住儿子,小声哄了几句,抬眼对上满眼风雨欲来、眸色晦暗正冷冷瞅着他们的萧莨,赶忙道:“你别动怒,也别骂珩儿了,是我不好,我随口一说,他以为我想出来,才会跑来与你说,我没拦住。”
  萧莨慢慢收紧拳头,盯着他的目光里尽是戾气,祝雁停放开还在抽噎的儿子,起身一步上前去抱住了萧莨,喃喃低语:“别生气了,我错了,再没下次了,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萧莨的手扣住了他肩膀,用力捏住,祝雁停一声未吭,只将萧莨抱得更紧,不断在他耳边安抚他:“是我的错,你想罚我,等晚上,晚上随便你做什么……”
  “大过年的,不值当为这点小事动怒,叫外人看笑话,等关起门来,你想怎么冲我发火我都行,都由着你。”
  “消消气好不好……”
  在祝雁停一声一声的絮语中,萧莨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僵持片刻,他往后退开一步,神色已恢复平静,只眼中依旧有冷意,瞥了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冷淡示意祝雁停:“带他回去。”
  祝雁停松了口气,又小声与萧莨说了句“夜里早些回来”,抱起珩儿先走了。
  珩儿哭了一路,一直到回去后头屋中,祝雁停剥了颗糖塞进他嘴里,才收住眼泪,可怜兮兮地看向祝雁停:“珩儿错了……”
  祝雁停无奈教育儿子:“你这话不该跟我说,应该去跟你父亲说,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小孩低了头,闷声道:“不该没经过允许,就闯进去,不该大声跟父亲说话。”
  祝雁停提醒他:“你最不该的是衣裳都没穿好就跑了,你父亲能不生你气吗?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晚些时候你父亲回来,你跟他道个歉,他就原谅你了。”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你父亲生你气也是为你好,你那么咋咋呼呼地冲进去,被外头的人看到还当你没教养,以后再不能那样了。”
  “再不敢了,”小孩乖乖应下,但依旧愁眉苦脸的模样,“那你明日还是不能陪珩儿吗?”
  祝雁停将小孩抱到身上,喂点心给他吃:“以后会有机会的。”
  萧莨一直到入夜才回。
  屋门前的檐下自二十三那日起就挂上了新灯笼,日夜不熄,映得庭中的积雪都添上了几分妖娆暖色。
  祝雁停牵着珩儿,就站在灯笼下,正殷殷期盼地望着外头。
  萧莨收住脚步,有那么一瞬间,心神有些微的动摇。
  下一刻,却又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冬日,他抱着刚满百日的珩儿,等在风雪中,却等不到祝雁停开口说跟他们一起走。
  那一丝波澜悄无声息地散去,萧莨的目光重归平静无波,提步走上前。
  萧莨一进门,珩儿便低着脑袋上前去跟他道歉:“珩儿错了,珩儿真的错了,珩儿下回再不敢那么跟父亲说话了,父亲不要生珩儿的气。”
  萧莨看着他,又瞥了一眼祝雁停,淡声道:“下不为例”。
  “那,……父亲还生不生珩儿的气?”
  “你听话就不生气。”
  小孩如释重负,下意识地看向祝雁停,祝雁停鼓励地与他笑了笑。
  用过晚膳,珩儿被人带回去,祝雁停伺候萧莨沐浴。
  他一边给萧莨擦背,一边小声与他说话:“明日我真的不能出门么?过年了,破例一回都不行么?”
  萧莨睨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我想陪你和珩儿一起过年,就一日,好不好?”
  祝雁停低声哀求着他,萧莨不动声色地听着,不置可否。
  “而且,明日你还要宴请官员,老夫人也要招待各府女眷,到时候府里到处都是人,若是我不出现,祝显德他们怕是会起疑心,你不是还留他有用么?你马上就要发兵南下了,这出戏就快唱到头了,总不能这个时候半途而废。”
  萧莨轻眯起眼:“说来说去,就是想要我放你出去?”
  “我又不会跑了,”祝雁停叹气,“我保证不给你惹麻烦,好么?”
  萧莨哂道:“我若是偏不答应呢?”
  萧莨这副态度,祝雁停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了,不等他再开口,萧莨冷声提醒他:“珩儿不需要你来教,别叫他学会你那套花言巧语假惺惺哄人的招数。”
  “我没有……”
  祝雁停有一些难受,不是为着自己,而是为着萧莨,萧莨一不高兴,他心里就难过。
  从前的萧莨虽然也不爱笑,但眼神中时时都有光彩,能叫人察觉到他是自在开心的,不似现在,他变得冷漠、伤人,浑身都是刺,可他伤得最深的,其实是他自己。
  这样的萧莨,让祝雁停觉得陌生,又无比心疼和愧疚。
  “不答应便算了,别又板着脸好不好,总是生气容易老的。”
  祝雁停试图逗逗他,抬手去抚他的脸,被萧莨用力捉住了手。
  萧莨的眸光一黯,霍然起身,跨出浴桶,攥着祝雁停将他拉扯起来,将人扛上肩,三两步扔上床。
  祝雁停的背后撞到床板上,一阵生疼,萧莨粗重的呼吸已经压下,掐住他的脖子,嘶哑声音道:“想出去是么?你若是明日还起得来身,我便让你出去!”
  祝雁停醒来又是辰时快过,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刚坐起身又疼得倒吸一口气,倒回了床里。
  身上黏腻得十分不适,到处都是红紫痕迹,他勉强爬起身,去西间沐了身,自己涂了些药,强撑着身子出了门。
  没有人拦着他,还有人来将他引去戏台那边,府中搭了两处戏台,外院一处,后院女眷那边还有一处。
  萧莨果真说到做到,他能起得了身,便让他出门。
  祝雁停被带去萧莨身侧,他跪坐在席上,自然地为萧莨倒茶剥橘子,做小伏低地伺候他。
  萧莨侧目淡淡瞥他一眼,便收回目光。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些什么,祝雁停已无第一次那般不自在,其实只要眼里只看着萧莨,别的就真的都不重要。
  下午,祝雁停终于被允许去后院,这边的戏台摆在卫氏的院子里,女眷太多,他不好凑得太近,就站在外围,目光四处扫过,试图寻找珩儿。
  珩儿和一堆孩子挤在一块,台上在演一出大闹天宫,别的孩子各个兴致勃勃看得目不转睛,还站起身来大声喝彩叫好,只有珩儿心不在焉,似是在走神。
  别说是爹爹了,父亲都没空陪他,小孩很失望。
  祝雁停终于在人堆里看到珩儿,犹豫着要怎么过去跟他说话,目光四处晃过,又见到那只在墙根下懒洋洋晒太阳的黑猫。
  这么久不见,他还以为这猫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祝雁停招了招手,高冷的黑猫甩着尾巴站起身,琉璃眼珠子瞅着他,跑了过来。
  祝雁停对着它拜了拜:“你帮我去叫珩儿来好不好?拜托了。”
  小猫围着他转了一圈,倏地一下蹿走了。
  珩儿正托着腮发呆,那黑猫出现在身前,就地打了个滚,小孩的眼睛瞬间亮了:“猫猫!”
  那猫儿走上前,叼住他衣裳下摆,拖着他起身,跟自己走。
  珩儿不疑有他,跟着黑猫往前走了一段,听到有人喊他,一抬头,就见到祝雁停站在不远处的游廊下,正笑看着他。
  小孩顿时高兴万分,快步跑过去:“你是来陪我玩的么?”
  祝雁停摸摸儿子的头:“别人都站起来看了,你怎么还坐着在发呆?戏不好看么?”
  “好看的!你要陪珩儿一起看么?”
  “那头人太多了……”
  “没关系的,珩儿带你过去!”
  父子俩说了会话,珩儿拖着祝雁停的手,想要拉他去戏台那边。
  祝雁停有些犹豫,正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前头端着果盆迎面走来的婢女停住脚步,正惊恐地瞪大眼睛望着他身后的方向。
  祝雁停心下一突,本能地察觉危险,松开了儿子的手,往前推了他一把,自己也侧过身去。
  明晃晃的尖刀依旧刺上了他的腰侧,鲜血喷洒而出。
  祝雁停捂着腰摔倒地上,他身后站着披头散发的杨氏,正双手握着染了血的尖刀,惨白的一张脸上尽是疯狂之色。
  杨氏还想刺第二刀,嚎啕大哭的珩儿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抱住了她的腿,试图拦住她:“不要……”
  四周一片尖叫声,终于有人回神,几个粗壮的婆子慌慌张张地扑过去,拦下了杨氏,快速将珩儿抱开。
  卫氏在屋子里听闻事情,急得差点晕过去,萧莨匆忙赶来时,这院子里已乱成一团。
  杨氏被一群婆子看着,手里的刀已被夺下,正呜呜地抽噎,祝雁停躺在地上动不了,身上都是血,珩儿跪在他身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众下人俱都跪到了地上,戏台上的戏早已停了,满院子的客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都分外尴尬。
  萧莨冷冷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到满是血的祝雁停身上,眉头狠狠一拧,神色愈发的阴沉。
  “都还愣着做什么,”他冷声下令,“送各府的客人先回去,将少夫人也带回去看好,去叫虞医士和太医院的人都过来。”
  院中的人很快散了,萧莨走上前,将祝雁停打横抱起,与人丢下句:“将世子送回他院子去,进去跟母亲说一声事情我会处理,不用她操心。”
  之后,便抱着祝雁停大步离开。
  祝雁停疼得厉害,满头都是冷汗,头也有些晕,目光触及萧莨格外冷冽阴戾的侧脸,心中更是慌乱,哑声与他解释:“我不是故意不避开的,我没看到……”
  萧莨并不理他,将他抱回正院,扔到西间的床上,转身就走。
  祝雁停下意识地攥住他袖子:“王爷,我……”
  “我什么我?!”萧莨用力挥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怒火冲天,“是谁昨日说的不给我惹麻烦?这就是你的不惹麻烦?!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可怜你?!一次又一次,你除了在我面前示弱卖惨你还会什么?!”
  “对不起……”
  祝雁停流了许多血,嘴唇都白了,实在提不起力气来多说,萧莨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并不出乎他意料,他甚至怀疑若不是他这会儿实在太虚弱,萧莨或许还会给他一巴掌。
  他可能真是个灾星吧,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难怪萧莨生气。
  祝雁停这副似委屈又似难受的模样,叫萧莨看了越发的火大,粗声道:“你给我老实待着,以后都别想再出门了!”
  他说罢,便已拂袖而去。
  祝雁停十分地郁闷,好不容易他和萧莨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如今又前功尽弃了。
  萧莨去了前院,先头留在杨氏那边处理善后的人回来禀报,说杨氏一直在哭,不停念着萧蒙的名字,一会儿又咬牙切齿,说着要替他报仇。
  萧莨用力一拳砸在桌子上,他不将兄长真正的死因告诉卫氏、杨氏,就是怕她们承受不住,一个会病得更厉害,一个会疯得更厉害,如今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萧莨的眸光森寒,冷声吩咐自己的亲卫:“将先头后院发生的事情彻查清楚,再来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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