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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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赞美天主。”
  完成了这番交谈陆楠又在圣像前祈祷了一番,这才带着两个侍女离开教堂,主教只是将她们送至门口,脸上一直带着那种谦卑却又温柔的微笑,看得两个正值妙龄的侍女明知不该却脸颊绯红。
  再次回到房间,陆楠打发走了侍女们,就坐下开始写信,第一封信她写给了路德维希,由于早就打好了腹稿,几乎全程没有停顿,一气呵成。而第二封信则是写给香槟公爵的,这一次她写得就慢多了,好几次都思考了许久。倘若此刻有人站在她的身边偷偷观察信件的内容,一定会发现西若敏斯特公爵夫人的名字反复出现了好多次。
  磨磨蹭蹭写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把两封信都写好且检查无误,陆楠熟练的装入信封并且封口打上火漆,在未干的火漆上用戒指烙下印章的痕迹。这一次她没有摇铃吩咐传令官赶紧进来将信送走,毕竟人不能犯下同样的错误。陆楠直接将信件混进了一边等待晚上统一收走的那堆回信里,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第238章
  信顺利发出后陆楠就耐心的等待起了回音,没想到首先得到的却是上勃良第公爵的回信。信中笔记弯弯扭扭时轻时重,一看就知道写信的人手里没力气握不稳笔,应该是公爵本人亲笔书写的。
  “尊敬的陛下:
  对于最近的传言我感到非常抱歉,都是由于对唯一亲人的过渡溺爱以及我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导致无力管束她才酿成的后果。请您放心,我无意违背当初的约定,更不想拿家族最后的血脉去冒险。不管外面有什么流言,您都可以相信我不会答应任何违背您心意的联姻。我也相信您一定会善待那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她只是太过年轻。
  您永远忠诚的西若思.德.勃良第”
  陆楠反复的看了好几遍,细细的品味了一番信中那欲言又止的含蓄之意,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嘿,到底是老狐狸,话里有话啊。”
  她完全不信老公爵真的像信里所说的那样因为重病才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一切,就公爵小姐那副傻乎乎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是个人都能轻易判断出她有没有闹出什么事。陆楠觉得她和孔代公爵要订婚的传言搞不好就是老公爵本人故意放任出来的,目的在于试探一下她的态度。也许老公爵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想着把孙女嫁入王室,那才是最保险的。但是陆楠虽然有这个意思却从未在他面前提过,所以他才不得不使出这一招。
  往深了想,老公爵这么老奸巨猾的人,为什么偏偏就纵容娇惯出一个除了大小姐脾气逆天别的本事一点没有的孙女来?以前陆楠没有仔细琢磨,现在倒是品出了一点味道。同样身为女人,她当然知道想要在这个男权的世界里站稳脚跟多么的不容易,公爵小姐的处境比她还糟糕呢,空有丰厚的家业,要是没什么过硬的本事和狠厉的心肠,压根儿就护不住这一切,只会沦落到被群起攻之分割吞噬的下场。也许老公爵就是看穿了这一点,又或者这位小姐确实没有那个天赋,干脆不教导孙女任何这方面的事情,只给她找个保险的靠山就完事了。这么干也许免不了家业被并吞的下场,但总比血脉断绝一切荡然无存来得好。
  陆楠觉得当初继位的人倘若不是自己,老公爵可能还是会想方设法的把孙女嫁入王室,路德维希和卡尔的年龄地位都和这位公爵小姐很般配。公爵小姐虽然骄纵了些,好歹没有什么大的毛病,更没听说过不良嗜好,这么一个没心机没野心的妻子,正好是王室权贵妻子的最佳人选。大概没有哪个上位者想娶一个满腹阴谋野心勃勃的妻子吧。
  她就说当时交接产业的时候老公爵配合得过分,后面还慷慨的白送了无数精心培养的人手心腹,缓解了陆楠无人可用的窘境。不过那时陆楠只觉得可能是老公爵在掌管这些产业的时候捞了不少,心虚,想讨好她。如今才发觉自己果然还是太嫩啊。那个时候老公爵可能就已经打主意要把孙女塞进王室了。
  倘若公爵小姐嫁给路德维希或者卡尔任意一个,她的产业自然就变成了王家的产业,还会传给未来生下的儿女,那都是歌兰王室的血脉后代啊。届时有人想要打主意,陆楠第一个就不会只是眼睁睁看着,一定会全力保障她的一切不受到损失。虽说老公爵的直系血亲只有公爵小姐一个,但他还有无数亲戚和侄儿侄女,届时也能通过这一层关系将家族维持下去。王室政权的交替谁也说不清,万一哪天身上带着他们家族血脉的孩子登上王位,家族就又可以复兴了。
  这些事情并不难想清楚,称得上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了,陆楠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她会拒绝这么一份肥美的钓饵吗?她肯定不会。她只是感到很遗憾,没法亲自娶公爵小姐为妻。但是把她嫁给路德维希也是一样的,这些东西放在路德维希手里跟放在她手里差不多是一个意思。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陆楠有自信能将路德维希牢牢掌控在手中。至于她死了之后……谁管那么多啊。
  放下信件小心的收好,陆楠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也不枉费昨天她给路德维希写了封信提前打招呼了。虽然之前她说过结婚这事儿全凭路德维希自己喜欢的话,但他们两人都知道,不过嘴上说说而已。就算陆楠真的开口让路德维希自己按照心意随便娶一个女人当妻子,估计他都不敢。现在老公爵已经松口,接下来只要等陆楠这边忙完自己结婚的事情,就可以把路德维希结婚的事情安排上了。至于公爵小姐本人怎么想,陆楠才懒得管呢。她也不担心届时嫁给路德维希之后会不会夫妻不合,反正路德维希肯定有办法压制住这位小姐。
  “但是这么干孔代公爵恐怕就要记恨上我了……”
  沉思了一会儿,陆楠就摇铃叫来了外面待命的侍从,要他去把查理德里斯请来,她想邀请自己的侄女一起喝个下午茶。
  侍从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就把查理德里斯带来了,陆楠没有打算在书房跟侄女谈话,转换地点到了隔壁的小客厅。查理德里斯看上去好像午睡才醒,脸上还红扑扑的,头发也有点凌乱,看着陆楠的表情有点防备和畏惧。也不怪她,毕竟平时她和陆楠基本没有任何来往,虽然住在王宫里面,两个人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陆楠收拾卡洛曼时候的事情可能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吧。
  “坐吧,亲爱的查理,别紧张,我就是忽然想起好久没和您聊聊,一时兴起而已。”
  陆楠示意她坐在特别定制的宽座扶手椅里,后面还有她试验制作出的鸭绒靠垫,查理德里斯一脸惊奇的在柔软的垫子上试着弹了几下,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笑容,身体也没那么紧绷了。
  “来,试试这个,我叮嘱厨房做的。”
  陆楠又笑容满面的推过去一个玻璃小碗,里面是雪白的奶冻,还点缀着各种果子,浇上了蜂蜜。这样的食物在如今的时代已经是昂贵稀罕的高级甜食了,查理德里斯一开始还有点抗拒,迫于无奈才勉强吃了一口。但顿时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虽然极力控制,还是一口气把这碗奶冻吃了个精光。
  “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陛下,您的厨子可真厉害。”
  甜食软化了她的警惕,再加上陆楠一直和颜悦色,以及近来她一再的提拔看重路德维希,查理德里斯的表情再次松懈多了。
  陆楠一边在心里吐槽还是公主呢过得也太惨了一碗奶冻就这么激动,一边继续满脸笑容的让侍女们流水般送上各种花样的点心。碍于时代和条件,很多东西都做不出来,但还是让这位公主吃得满脸放光喜笑颜开。也不怪她少见多怪,一般贵族也没这个实力,糖和油在这里都昂贵无比,一般的平民大概一辈子都碰不到,更别说那些价格等同黄金的香料了。陆楠自己不怎么吃这些东西,一个是因为害怕蛀牙,一个是她看不上觉得太粗糙。但是其他的贵族女性却没这种想法,陆楠也乐得用这些东西去赏赐拉拢一下她们。不过查理德里斯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些甜食,幸亏她没有多想,不然陆楠还挺尴尬的。
  她绝口不提自己的真正意图,就这么吃吃喝喝,聊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印象中查理德里斯还是那个面色惨白苦大仇恨的妹子,陆楠对她都没什么深刻印象,完全是为了拉拢路德维希才把她留在宫里好吃好喝从不约束。可能是最近诸事顺心又解除了那桩糟心婚事的关系,查理德里斯肉眼可见的丰满了不少,带着一股少女的圆润,皮肤雪白,怎么看也是个娇憨的小美人。陆楠漫不经心的陪她扯东扯西,却在悄悄打量着她。不管怎么看,论姿色她要比上勃良第公爵小姐漂亮多了,论地位,她也不比公爵小姐低多少。不过她的缺陷就在于没有那么丰厚的嫁妆,孔代公爵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上钩愿意舍弃公爵小姐娶她,所以陆楠已经计划好和路德维希演一出好戏来诱导孔代公爵自己跳进陷阱。
  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真少女,陆楠很轻松的就瓦解了她的心防,让她彻彻底底的放松了下来。两个人虽然还没到无话不说的境地,但在陆楠刻意的迎合引导下,开始谈起了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查理德里斯对陆楠即将举行的婚礼充满了好奇,问了不少问题,看得出她对婚礼很是向往和期待。
  “外面都说诺曼底公爵对您很冷淡,这是真的吗?”
  犹豫了好久,她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陆楠面不改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云淡风轻的回答:“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亲爱的,别去管他们就好。”
  就从这一句话陆楠便推断出路德维希还是很保护这个妹妹的,而查理德里斯本人似乎是因为换了个环境警惕性也大大降低,竟然都不怎么注意身边的事情,否则也不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那您觉得公爵爱您吗?”
  这个问题更是傻到让陆楠都想发笑了,果然还是个真正的小姑娘,眼里看到的只有爱不爱。殊不知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不是那么美好,更不是只要有爱就够了。爱情这个被无数文人墨客吹嘘得仿佛无所不能带着魔力的玩意儿,有时候根本没有那么强大,否则早就世界和平了。
  于是陆楠笑而不答,她倒是可以敷衍着撒谎骗骗这个便宜侄女,但好歹是住在王宫里的人,再怎么不注意也会知道一些风声,诺曼底公爵和陆楠关系冷淡是无法隐瞒的事实。
  见陆楠这个反应查理德里斯不再发问,只是有些惆怅的低下了头,喃喃的说:“我不明白,您都是女皇了,没人敢逼迫您,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去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呢,那多么的痛苦啊。”
  听她这么说,陆楠心里就是一沉。原本她没想提前给查理德里斯透口风,只是想试探一下她对婚姻的态度,能不能接受政治联姻——当然了,她的回答并不能改变陆楠的决定。但是陆楠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看,查理德里斯可以心甘情愿自然最好不过。然而现在看来,这个经历了不少波折的小公主居然对自己的婚姻还抱着一份天真的期待。陆楠都不知道应该骂她的愚蠢还是笑她的幼稚才好。
  她决心稍微说点重话提点一下便宜侄女,免得到时候弄出什么逃婚的发展就非常可笑了。
  “亲爱的,您把皇帝看作什么了,无所不能的上帝吗?很多事情就算是皇帝也无能为力的,不如说正因为是皇帝才更需要忍耐和牺牲。比起爱情,我和诺曼底公爵的结合就是纯粹出于利益,我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他也一样,因此不存在任何痛苦。”
  查理德里斯没说话,但她的表情显然不赞同陆楠的说法,低着头不断在手中茶杯的杯口摸来摸去。
  “到了我这个位置您就会明白,任何行为和决定都不再代表我自己,而代表了整个帝国,整个歌兰王室。我正是再三考虑比较后才选择和诺曼底公爵结婚,因为目前看来和他结婚好处更多。要是当时还有其他人可以给出更大的利益,那么我就会毫不犹豫答应另一个人的求婚,就是这么简单,跟爱不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查理德里斯忍不住了,她的脸上浮现出嫌弃之色,很抗拒的说:“您的口气就像是在谈论什么买卖一样,听得人真不舒服。”
  “亲爱的,这就是买卖,不管是我还是诺曼底公爵,跟货物也没两样。在这一点上,所有贵族都没有区别,享受了权力和地位带来的好处,又怎么可能不牺牲呢。”
  陆楠意有所指的回答,查理德里斯一开始还有些呆呆的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即她渐渐回过味儿,脸色一点一点的变白了。陆楠还想着假如她真的问出口,不妨就顺水推舟的透点口风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但查理德里斯却颤抖的站了起来,慌乱之中裙子还把一只茶杯扫落在地,里面没喝完的茶水流得满地都是。
  “我、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请容许我告退。”
  陆楠点点头:“嗯,去吧,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亲爱的,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也别太任性,您到底是歌兰王室的人。我们从来就没有选择。”
  查理德里斯闻言更是心慌意乱,连话都没说,提着被茶水弄脏的裙子仓皇离去。陆楠则是若有所思,她觉得查理德里斯的反应未免太激烈了,好歹也是个王家的公主,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婚姻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不是早就该明白婚姻的决定权压根不掌握在自己手中,随时要为了家族的利益而牺牲的吗。为什么稍微察觉了一点风向就跟世界末日一样绝望?
  “露易丝!”
  摇铃叫来了露易丝,陆楠含蓄的吩咐道:“去问问查理德里斯的贴身侍女,我想了解一下,她平时和哪些异性来往比较密切,有没有什么关系暧昧的对象。要小心一些,别被发现什么异常。”
  “是的,陛下。”
  虽说平时露易丝嘴碎了一点,大事上她还是很沉稳的,屈膝行了一礼后,便安静的退出了房间。
  第239章
  侍女们进来收拾桌上的餐具茶杯,以及被弄脏的地毯,陆楠不想呆呆坐在那里看她们忙碌,便起身到了隔壁的房间,一眼就看见拉比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书,表情有些凝重的望向窗外。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拉比脸上是很罕见的,这个天生患有遗传病的姑娘在陆楠的记忆,永远都那么的沉重冷静,带着一份和年龄不相匹配的成熟,胜过大多数陆楠见过的真贵妇。她敢摸着胸口说就连西若敏斯特公爵夫人和贝赫伦夫人都没有拉比这么沉稳,也许就是因为拉比算得上不幸的遭遇才锻造出了如今的性格。一个无忧无虑幸福的小姑娘绝对不会成长为拉比这样的。
  陆楠轻轻咳嗽了一声,以此来提醒拉比有人进来了。算算时间,拉比进宫也有小半年了,虽然还是大部分时间都藏匿在屋里不肯出来,大多数侍从侍女都知道陆楠身边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女子。陆楠再怎么不在乎拉比的白化病,还是得考虑到现在的主流观点,于是每次拉比在有人的场合都是戴着厚厚的面纱,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陆楠从不解释这是怎么回事,身边的人就流传出了诸多猜测,什么说法都有,甚至还有人猜测这是陆楠藏在宫里方便偷情的女装大佬,只能说古代人的想象力实在是丰富。不过最为人所广大接受的一个说法,拉比是陆楠小时候的好友,失去了丈夫万念俱灰,陆楠害怕好友想不开去修道院当修女,才把她接到王宫里亲自看顾。
  嗯……怎么说呢,非常合理的解释,陆楠自己都快信了,她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推理观察出这么一个说法。阴谋论的想,搞不好就是安茹公爵为了保护自己妹妹故意散播的谣言。
  咳嗽声惊动了拉比,她转过头,站起身屈膝给陆楠行了个礼,陆楠挥挥手示意不需要,就自顾自的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无视了她明显不太乐意的表情。老实说陆楠觉得现在自己倘若真的回到现代,一定会变成一个非常糟糕的人,因为她越来越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总是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她没觉得自己有刻意放纵过,但就是不知不觉间推翻了过去一切礼貌的准则。还是那句话,权力真的可以悄无声息的彻底改变一个人。
  “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是有人私下找麻烦让您不高兴了?”
  对这个妹子陆楠还是抱着不错的好感,而且一直想让她担任秘书的职位,拉比才是最符合陆楠期待的心腹一角。可惜由于这一次陆楠和安茹公爵关系微妙,拉比尽管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安茹公爵家族一员,心里毫无疑问还是很在意这唯一的亲人,所以对陆楠不冷不热。陆楠又不好去故意冷落刻薄她,只能就这么僵持着。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也许能拉近关系的机会,反正现在闲着没事,陆楠就摆出了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摆明了要和拉比详谈一番。
  她以为拉比和往常一样又会冷淡以待,避而不谈,没想到拉比沉默了一会儿后居然真的回答了。
  “很抱歉,刚才隔着房门我听到了您和公主殿下的谈话。”
  考虑到现在不怎么隔音的门,陆楠耸耸肩表示不在意,她要是害怕拉比偷听的话就不会把拉比放在这么近的屋里了。她承认就是刻意这么做的,真正秘密的谈话陆楠不会在这里谈,她想让拉比通过近距离感受自己的日常来改变心底的认知,从而接受她,相信她,向她靠拢。
  拉比怔怔的没有说话,陆楠以为她是因为听到有关结婚的话题从而联想到自身,所以产生了自怨自艾的情绪,不禁有点为难。换做别人,陆楠大可以许诺一定让她称心如意找个满意的丈夫,但拉比……她这个外貌想在如今的时代顺利嫁出去真的很有难度,不是所有人都像陆楠一样不在乎她满头白发和异色眼睛的。
  见陆楠表情有异,拉比扯动嘴角算是笑了,跟陆楠相处那么久她还是很清楚这位女皇陛下的性格,知道她不是那种会因为实话而轻易动怒的性格,开口说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女人非要结婚呢。结婚对女人又没有任何好处,至少在我了解到的范围之内,女人在婚姻里毫无疑问是处于绝对劣势的一方,不断的牺牲付出,可她们还是对婚姻充满期待。在我看来,一个女人只要嫁了人,几乎就跟死了没区别。她不再有任何自由,甚至失去了自我,一辈子都沦为某某人的妻子。她不再是个人,而是丈夫的财产。明明对身体伤害那么大,还是得不断的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直到无法生育或者难产而死。又或者明知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自己却要装作全然不知,也许还得接纳丈夫以随便什么理由带回家的私生子。都说婚姻是神圣的,爱情无比美好,可在现实里我只看见了不公平以及丑陋,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美好。有时候我的忍不住怀疑,爱情这种东西是不是男人编出来哄骗女人的,不然女人怎么会乖乖的自动跳进一看就会遭遇不幸的陷阱呢。”
  听了她这一番话,陆楠对拉比不禁刷新了认知,用看待陌生人的眼神仔细重新审视了她一遍。她确实没想到在拉比文雅沉静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这么激进的想法,要是陆楠年轻个十来岁肯定会和她有共同语言。不过好歹是个真实年龄三十过半的人,陆楠虽然还是不信任什么爱情和婚姻,却不会那么偏激的觉得婚姻一定不幸,爱情全是谎言。现实里她倒是见过那种小说般幸福的夫妻以及真实誓死不渝的爱。
  当然她不会这样去劝说开解拉比,不然拉比想通了兴起要谈恋爱嫁人的冲动怎么办。
  她只是优雅宽容的笑了笑,从容的回答:“您觉得这种事情只有您一个人察觉到了吗,那也太看不起所有的女人了。您怎么就知道每一个嫁人的女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以及绝对心甘情愿的呢?也许在她们看似幸福的笑容下,隐藏的是深深的怨恨以及不满,只是她们别无选择,只能将这些东西隐藏起来而已。”
  她举手阻止了拉比的发问,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这些话可能您不太爱听,但我还是要好好说个明白。也许在您的观点里,自己已经过得非常不幸了,不被家族和父母接受,从小被迫被软禁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能见到的只有身边的几个保姆侍女以及神父。可好歹您从没品味过饥寒交加的滋味,不曾体验到缺乏金钱担忧下一刻就会饿死冻死的感觉。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您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最精细的东西。您觉得这样就算是最可怕的苦难了,但老实说您距离真正的绝望还差得远呢。”
  见拉比一脸不服气的表情,陆楠笑了笑。
  “有机会我带您去走访一圈底层平民,看看他们的生活,您才会了解自己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过得幸福了。”
  “好吧,就算是这样,和我刚才的观点又有什么联系呢。”
  拉比勉强的说,眼睛里跳动着小小的火苗,没想到这姑娘居然还挺争强好胜的。
  “亲爱的小拉比,这句话就充分暴露了您的幼稚,我承认您是难得聪明博学的姑娘,可是世界上的一切可不能全相信书本啊,要知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陆楠不小心就顺口把某位伟人的话给带了出来,不过拉比倒没有和其他小说里那些人一样,一听就虎躯一震纳头便拜,从此将陆楠视为唯一的真大哥忠心不二,她满脸疑惑的看着陆楠,显然没有想通。
  “多么简单的道理,您觉得有多少女人离开男人可以独立生活下去。贵族小姐里还有穷得叮当响家道中落被迫出去找个有钱冤大头的呢。您以为她们一个个真的那么蠢什么都不明白,发自内心的相信男人满嘴的谎话?不,她们心里清楚得很,与其说是嫁给男人,不如说她们是嫁给男人的钱包,庄园,爵位。就像是刚才告诉我那亲爱侄女的一样,就是单纯的交易。得到了生存的保障,当然就得付出,容忍丈夫的花心滥情,冒着生命危险为丈夫生孩子,就是女人交易的商品。不然的话,男人为什么要娶老婆呢。您觉得嫁人的女人很不幸福,他们还觉得家里有个年华老去容颜不再的老婆很烦人呢。但这就是通行世间的法则,他们付出了金钱的代价,换来的是联姻获得的好处,以及被合法承认的继承人。呵呵,单纯只是想生孩子,贵族老爷们和随便什么女人都能生,现实里他们也是这么做的。可惜到头来合法的还是只有他们不喜欢那个妻子生下的孩子。这就是他们交易的结果。说穿了,婚姻就是保障男女双方利益的契约罢了。神圣什么的不过是人们为它添加的一层掩盖的光环。”
  拉比听得怔怔的,脸色发白:“这么说的话,岂不是女人一辈子都只会成为男人的附属品,永远没有和他们平等的机会了?这样的世界多么可怕啊,难道就像是圣经上说的那样,女人就是比男人低劣,就是不如男人吗?我不信,我觉得我比大多数男人聪明,凭什么却要低他们一等,被他们呼来喝去。”
  陆楠啧啧有声的摇了摇头:“亲爱的,看您说的什么话,您既然抱着这样的疑问,居然都没想明白答案吗。虽然大多数女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发自内心的相信女人生来就是愚蠢,浅薄,毫无主见,只能被男人支配。可男人要是也这么以为,他们为什么要设置重重阻碍,把女人关在狭小的天地里,不让她们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呢。看看我,再照镜子看看您自己,您还要相信那番骗人的鬼话吗。您觉得我们两人之中真的存在什么愚蠢的傻瓜?”
  拉比摇了摇头,脸上却还是十分的失望:“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单凭我们两个人也无力对抗整个世界……”
  “亲爱的,正是因为这样,我才需要您帮助,相信我,为我工作。比起那些男人,我当然更愿意相信女人。别看我以女人的身份当上的皇帝,那些男人不服气的多得很,早就想把我弄下御座换个男人当家了。您倘若不肯帮我,不仅浪费了那么难得的聪明才智,毫无疑问也是种背叛。同为女人,我们不该天生就是同盟吗?女人都不愿意互相团结帮助,怎么对抗那些来自男人的压迫。”
  陆楠满面真诚的说道,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模仿了洛雷托那一套,说得跟真的一样。拉比犹豫着,沉默着,看得出她动心了,却有所顾虑不敢轻易相信。
  “您愿意发誓,只要我愿意帮助您,您就可以改变女人现在的可怜可悲的处境吗?”
  陆楠再次笑了起来:“拉比,拉比啊,我可以撒谎骗您,但我还是选择诚实相告。实话实说,不能。至少在目前的阶段,绝对不可能。看您的眼睛瞪得那么大,您一定是想问为什么。答案非常简单,单纯就是因为生产力的关系,不管您怎么想,论力量和身体条件,女人确实比不上男人。男人可以干各种重体力劳动,参军,打仗,女人却很难做到同样的事情。别那么不服气,就说背东西好了,男人能背动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的重物,您觉得多少女人可以做到。而且女人还必须繁衍后代,更是限制和削弱了她们的劳动力。所以,眼下这个时代女人没有办法和男人对抗的,因为她们必须得靠男人养活和保护。”
  拉比有些沮丧:“那什么时候才会有不需要男人保护和养活的那一天呢。”
  陆楠笑笑,没有回答,她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心想会有那么一天的,只是在遥远的一千多年之后。等到科技发展不再单纯依靠人力进行生产创造的时候,女人才有可能走出家门在职场和各种领域和男人一争长短,从而保证自己的独立地位还有自由生育的权力。届时她们将不再因为生存需要强迫自己嫁人,不再为了保证地位不断的怀孕生子。这样的话哪怕说出来拉比肯定都不会相信的,因为听起来太像是童话了。可惜,这样的权利很多女人得到了却毫不珍惜,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嫁人生孩子,然后靠着男人养活一辈子,还觉得天经地义,看不起那些努力打拼的女性,觉得她们没用,傻,自讨苦吃。殊不知她们的底气全都来源于这些愚蠢不肯依赖男人的女性,没了她们的努力,女人只怕是瞬间又会沦落到毫无地位,如同玩物,生死全由男人说了算的悲惨境界。
  “我们现在开始努力的话,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最终她只是轻轻拍了拍拉比的肩膀,安慰的说。
  这种时候陆楠就一点都不留恋这个世界了。
  第240章
  陆楠说话算话,第二天果然带着拉比乔装打扮一番后直接去了王城最外围的一圈,近距离探访那些最底层的人民日常。
  陆楠可不敢那么放心的暴露身份来一个微服私访,但她也没愚蠢的去假扮成什么普通老百姓来掩盖身份。这可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乱时代,她这样细皮嫩肉的模样压根儿骗不了有心人,还极有可能被不法之徒盯上绑走当肉票,或者直接卖掉——那些强盗恶匪什么都敢干。王城内部他们混不进来,外围却有不少他们的眼线探子。其实除了那些领主直辖的城镇土地算是有点法令制度,外面其他地方都十分危险,要么行商怎么会是一件高风险的活动呢。一般商人都是结成车队集体行动的,没人敢单独外出,因为多半凶多吉少。外面的世界不仅有强盗劫匪以及流窜的逃兵,更有凶狠的野兽。这种事情,在陆楠这个现代人眼中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现实。
  所以完全不怪那些领主名下的领民温顺如羔羊,哪怕被逼迫得徘徊在生死边缘也不敢轻易离开领主的领地。一来是害怕严苛的法律以及残忍的搜捕,二来则是明白,哪怕逃出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一定就比现在更好。毕竟,现在到处都是无人的荒野密林,一个人跑到那些地方无异于自寻死路。
  陆楠穿了一身常见贵族夫人的华丽衣裙,带上了足够多的护卫,才敢踏入那片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土地。拉比本来还很不能理解,觉得就这么跑进去一定会引起围观和质疑,但直到走下马车,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下行走在污水横流的泥泞地面,她才恍然大悟。因为那些生活在这里的人完全不在乎也不好奇,更不会像她以为的那样猜测这行人的身份。他们只是畏惧或者麻木的缩在阴暗街道的两边,佝偻着肮脏的身体,用呆滞无神的眼睛偷偷的打量。他们所过之处,居民们简直就像是遇见火光的老鼠,惊慌失措的四面奔逃散开,几个来不及逃走的小孩或者妇女赶紧蹲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拼命的想要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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