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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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传的有点难听,罗贵妃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晋帝揉了揉眉心:“朕正为此为难。你看看御史们的谏书都堆成山了,说顾长钧品行不端,要朕削了他的爵。”
  罗贵妃抿唇笑笑:“这么严重啊?按说,男人家喜欢一个姑娘,哪怕强取豪夺闹出人命的也有,只要能粉饰太平,也没谁会盯着不放。这顾长钧,怕是平时得罪的人太多了,臣妾也有耳闻,说他桀骜不驯,谁的面子也不给。”
  过去天下未定时,顾长钧这性子是晋帝手里一把好用的利刃,震慑了不少不轨之人。如今盛世太平,这性子就有些不合时宜,叫晋帝心里隐隐不快起来。
  不过这种话晋帝自然不会说出来。
  “长钧是有点固执。”晋帝叹了口气,“朕想着,其余的将士论功行赏,至于顾长钧,朕还得思量思量。”
  想到周莺,想到顾长钧和周莺在一起,他心里闷闷的,特别不痛快。
  罗贵妃瞧他脸色,似乎有些失落似的,凑近些试探道:“年节近了,每年都赏赐些东西给外臣。顾长钧那个侄女儿,倒和臣妾有些投缘,臣妾想着,过几日召她进来说说话儿。”
  “也好。”晋帝眉头舒开,抚着罗贵妃的脸道:“你也委婉地劝劝,叫她与顾长钧远着些,朕总不忍心长钧走了歪路。”
  半晌又道,“前儿高丽贡的珊瑚珍珠头面,你拿去赏人。”
  罗贵妃垂眼应了,转过头露出一抹苦笑。
  她重新回去睡下了,躺在淡金龙帐里头,旧年那些事,一件件地涌了上来。
  那年她才十五,早就听说姐夫麾下有个青年生得挺拔俊俏,出身也好。某日她随姐姐去营中给姐夫送饭,第一回 见到顾长钧。
  他黑着脸在训手底下的新兵,额上有汗,十八九岁的模样,倒有几分威严。
  后来见得次数就多起来,他要随军出征前夜,她给他做了一双靴子,隐秘处绣着小小的兰花,不打眼,但她自己一眼就能认出来。
  还有一封手书,暗示若他也有意,就穿着这双靴子出来相见。
  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心潮澎湃地等着他的答案,暗恋了大半年,他不是呆子,总该有些感觉吧。要不要在一起,要不要珍惜她这份情谊,他总该有个回应了吧?
  次日她早早来到校场,远远就见他穿着那双新鞋。
  当时她欣喜若狂,当着众人面前就朝他冲了过去。
  她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那张写满厌恶的脸。
  罗贵妃现在想到,心里还止不住地剧痛。
  太难堪了。
  这一生最大的耻辱,就在那天。
  他的眼睛,凌厉的像一把剑插在她胸口,每每想到他的人,听到他的名字,她都疼得没法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年中考核,总算等来了。
  迟了这么多,没脸见你们了。
  二更估计也要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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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顾长钧是从那以后不穿自家针线上以外的衣裳的。
  那时吴尚书在西营历练, 顾长钧才随韩将军从北地打仗回来。军中都认得他,身手好,反应快, 样貌也好。顾长钧人还没及冠, 身上就已背了不少军功, 皇上欣赏他,在西营也受敬重。
  吴尚书娶妻早, 家里姬妾也不少, 对女人还是了解的, 那时罗采茵天天往营里跑, 借口替姐姐来送东西, 吴尚书明眼瞧着她目光黏在顾长钧身上,想到顾府门第不差, 也不算辱没了妻妹,顾长钧又着实是个有出息的,将来成就不会太差,吴尚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劝妻子吴夫人说:“妹子迟早要嫁人,这姓顾的也算一门相当的。”
  只是送靴子过来那天,顾长钧恰好有事在外,吴尚书为了哄罗采茵先回去, 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亲手把东西转交给顾长钧,自己却转眼就被宫里叫走了,就把东西交在副手手上。顾长钧夜里回来根本没注意屋里多了什么, 第二日晨起操练,亲兵随手拿了那双鞋服侍他穿,他便穿着出去了。
  罗采茵手书的信笺落在榻底下,亲兵也没瞧见。
  射箭的时候,罗采茵到了。
  少年闭着一只眼睛瞄准靶心,左臂平直地握着弓,破空声起,羽箭精准地射中了红心。旁边的兵拍手叫好,喧闹中他转过脸来 ,那张冷峻的面容就落在罗采茵的视线里。
  她心脏砰砰乱跳,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那天太阳很刺眼,是闷热的盛夏。
  她还记得自己当日穿着一件最喜欢的玫粉裙子,仔仔细细地上了妆。
  旁边的喧闹好像都远去了,视线范围内只有他,只看得见他。
  女孩儿眼底有激动的泪花,忍着羞涩仰头对心上人道:“你既应了,可不要反悔。”
  少年的脸色有点怪异,似乎没听懂她说什么。
  他收了羽箭,背着弓就要离开。
  罗采茵一时情急,扯住了他的袖子:“喂,你去哪里呀?”
  顾长钧陡然转过脸来,他目中的神色吓得罗采茵一怔。
  那双眼睛,连半点温度都没有,更没有丝毫她以为的情意。
  罗采茵吓得退了一步,顾长钧转身便走。
  她身边的侍婢急了,朝他背影嚷嚷道:“你装模作样的干什么?我们姑娘给你做的鞋,你不是已经穿了吗?你以为你是谁,你这是在逗谁玩吗?”
  顾长钧定住步子,垂眼瞧了瞧自己的鞋,他沉默了一会儿,俯下身将两只靴子都除了下来拿在手里。经过前头的火盆,将鞋丢在里头烧了。又扬手招亲兵过来,道:“赔一千两银子给这位姑娘。”
  那亲兵硬着头皮上前,对罗采茵道:“对不住姑娘,是小的瞧错了,以为这鞋是我们头儿的,是小的弄错了,实在不知是姑娘的东西。小的给您赔罪。”
  一旁早有无数人围在旁观看着,罗采茵犹如给人架在火上炙烤一般,窘得恨不能寻个地洞钻进去。
  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追了上去。
  “顾长钧!我问你,你当真对我半点感觉都没有吗?”
  她这是破釜沉舟,但凡他有一点儿善念,都不会当众叫她彻底的没了尊严吧?
  但她估错了顾长钧这个人。
  她在旁远远观望的那个少年,和她心里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他寡言少语,不是出于木讷,是真的懒得说话,也是真的懒得理会那些人情世故。
  顾长钧抬眼看了看她。
  然后他说:“滚。”
  **
  天亮了,枕畔湿透,已经多少年,她不曾落过泪了。罗贵妃坐起身,宫人掀开龙帐服侍她穿衣,道:“已经去了帖子,待会儿娘娘是在这儿见,还是回秀毓宫?”
  罗贵妃拥被倚在那儿,瞧瞧天色,灰蒙蒙的像是一个阴天。她浑身骨头都在犯着疼。
  旧年的那些伤痛,在她看来已经有些麻木。撑着宫人的手站起身,罗贵妃抚了抚头发道:“回宫。”
  御书房,内外都充斥着那个人身上的气味。她每每嗅到,都有种想呕的冲动。
  在一个比自己年长那么多的人身边十年,天知道她是怎么忍下厌恶忍下来的。
  **
  周莺本是不想进宫的,可如今一没侯府庇佑,二没合适的理由拒绝。谁能不遵圣旨。
  严氏忙不迭的给她备车叫她赶紧进宫去,连个想装病的机会都没有。
  周莺行了礼,就静静立在外头。罗贵妃的厉害她领教过,软硬兼施,没什么她做不来的。
  罗贵妃打量了周莺一遍:“听说,如今你已认祖归宗,回你亲生爹娘那儿去了?”对外宣称是周振夫妇的闺女,周芙已是一个再也不能提到的名字。
  “蒙贵妃娘娘记挂,娘娘说的是。”
  “你三叔顾长钧,难道就舍得你?”
  这问题没法答。外头会怎么传他和顾长钧的事她猜想过,定然不好听。周莺抿了抿嘴唇:“娘娘说笑了。”
  “我是不是说笑,你最清楚。顾小姐,哦,错了,你如今是周姑娘,眼下你已不是他侄女儿,想在一起,有什么不能的?要我说啊,你也别怕丑,你若肯求我,我可以替你做主这桩婚事。至于名分嘛,你外家毕竟落魄了,他可是个侯爷。你委屈做个妾,虽名声不好听,可到底在他身边,不是吗?”
  罗贵妃噙着笑道:“你们这些小姑娘,不是最看重感情的事?为他委屈一二,想来你也不会不愿意吧?就算他来日娶妻,他最看重的也还是你。你怕什么?难不成你还不信他?”
  周莺叹了口气,从座上站起身来:“娘娘,臣女今日抱恙,不适宜在宫中服侍。”
  罗贵妃掩嘴笑起来:“怕什么,本宫还怕过了什么病气不成?丫头,你过来。”
  她朝周莺招手,养的细长的指甲泛着光泽。她笑得好生诡异,周莺心中忐忑,凝眉立在那儿。
  不妨身后陡然有人推了周莺一把。
  周莺一个踉跄扑倒在炕沿上。
  罗贵妃捏住她下巴,眯了下眼睛,长指甲刮在周莺脸颊上,迅速留下一道划痕。
  周莺待要推开她,身后那两个宫人已上前来将她按住。
  周莺胆寒,睁大了眼道:“娘娘,您意欲何为?臣女不曾犯错,娘娘缘何如此?”
  罗贵妃一手捏着她下巴,一手高高地扬起来:“本宫就是要看看,若你这张狐狸精脸毁了,还会不会有人喜欢你?”不过以色侍人的东西,凭什么就处处比她得利?
  周莺咬了咬牙,猛地挣开了钳制,那两个宫人还欲上前拧住她,周莺厉声道:“我乃圣上钦封乡君,是潼阳大长公主义孙,你们无故禁锢我,动用私刑,这宫里不讲律法了吗?”
  她转过脸瞪视罗贵妃:“还是贵妃娘娘以为,仗着皇上宠爱,就可以肆意辱没官员亲眷?”
  如今没有顾长钧时时护着她了,她唯有靠自己。
  两个宫人明显迟疑了,转眼瞧着罗贵妃,等她示下。
  罗贵妃早已理智全失,从知道顾长钧为了这个丫头做了那么多事,她心里就失了衡。
  他虽不爱她,可他独身这么多年,对她何尝不是一种安慰。甚至她想偏信外头的传言,认定他不喜欢女人,这样也能叫自己心里好受许多。
  凭什么,这个黄毛丫头占了他心里的位置?
  他是爱美色吗?是觉着她罗采茵不及这丫头貌美?
  那她就要毁了她!毁了她那张勾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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