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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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的薛瑞走上前来,手里端着一个金绣匣子,他腿负残疾,又有旧疾在身,容貌阴柔。
  如此的将领,十万大军自然对他嗤之以鼻,不得忠心、不得威严的将领便是一无是处,正因如此,辽中率军之时,常年带着面具。
  虽不及家父威名远扬,但他骨面王爷的名号在辽西一带也不是吃素的。
  谢知渊细长的手指将匣子打开,其中是形状狰狞的半边面具,以虎骨雕制而成,呈白骨之色,他取出面具,看向李墨,淡淡道:“麻烦了。”
  他这副身躯已撑不了行军征战,只能隐退身后,成为影子,静待佳音。
  李墨轻瞥那虎骨面具,又没犹豫,接过面具,这是他们约定好的。
  二人看向这山河万里,风景如画,却道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
  ……
  杜若寺的的槐树已开细细新芽,枝丫随便摇动,这春风却是姜卿儿吹过最冷最寒的风,比冬日里的风,更加刺骨。
  姜卿儿握着那串白玉佛珠,在寺院里找了个遍,一等便是从早上到下午,就连越思小和尚都不知弘忍去了哪里,寺里的越云也消失不见。
  佛殿里的血迹无人清理,仍是满地横尸。
  姜卿儿槐树下的石桌旁,风吹得她头都在隐隐作疼,捏着的佛珠轻轻在数,或许她猜到了什么,却始终不愿意去细想,宁愿以为他只是一时离开,总会回来。
  恩翠站在姜卿儿身旁的不远处,不知如何安慰,气氛低落,张了张口,“主子……”
  姜卿儿抿了抿嘴,苦苦一笑,“你说他能去哪里。”
  恩翠看着她,人说戏子无情,其实和尚也无情。
  “莫不是被人掳了去。”姜卿儿顿了一下,蹙眉道:“我们去扬州找找,再不济去盛京内务府要人?”
  说罢,姜卿儿站起身来,匆匆离开了槐树下,模样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恩翠随即跟上她,主子一定是疯了,内务府是什么地方,岂能随便去得,再说了她们出身低微,也斗不过啊。
  姜卿儿出寺门便上了马车,把越思和尚也领了出来,坐在在车厢之中,三人无话可言,她握着佛珠,神色焦急。
  赶往扬州城,只见高大宽广的城门前,百姓纷纷出逃,也不见往日的士兵镇守,一片乱象。
  恩翠见此,只道莫不是真要出事了。
  姜卿儿眸色沉了沉,行下马车揽下过往的行人,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了。”
  那行人停下步伐,神色焦急,“辽中军队要攻入扬州,只怕用不了多时了,陆刺史那庸官早就弃城而逃,快些准备行囊逃命去吧,到时若打起来,死的死,伤的伤。”
  姜卿儿微惊,不再询问,那行人越过她匆匆而去,辽中军队怎么来得如此之快,这才不过一天。
  扬州街道上,行物杂乱,行人慌张,姜卿儿望着这一切,犹如恍世,她哽住喉间,所以和尚是丢下她了吗,在这天下大乱之时。
  恩翠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轻声道:“主子……”
  神经紧绷的姜卿儿却被她一声惊到,回过神来的她,还试图分析道:“若是和尚掳去,前去盛京,必定经过码头……”
  恩翠却觉得她的话说得乱糟糟的,毫无逻辑,拉住姜卿儿的手,道:“主子,别管什么和尚了,我们赶紧逃命去吧。”
  姜卿儿看了她一眼,抽回手,疾步回到马车上,命马车往扬州码头奔去。
  世道这么乱,和尚不能出事才对……
  扬州码头上,密密麻麻全是逃亡的百姓,人海茫茫,姜卿儿的心越发慌张,不停在人群中寻找着一抹白衣,或者只是内务府的人也好。
  恩翠与越思只能陪着她,也不曾停歇,明知是徒劳无功,明知是自欺欺人。
  直到姜卿儿精疲力尽、直到脚上被磨起水泡、直到有人大喊平西王的军队进城,一片哗然混乱。
  姜卿儿终于在此刻,忍不住内心溃塌,在一片喧闹慌乱中,她颓然坐地,泪水断了线般地流,耳边全是逃命去的脚步声,使她不得再自欺欺人。
  来的内务府之人都死了,和尚则是离她而去了,明明都带走了越云,为何不带走她。
  心中满是绝望与悲戚,不是说好要带她走的吗,不是说好一起远走高飞,说好要娶她的吗。
  她想起他了……
  那个大院子里容貌俊美的少爷,那个在她梦里出现过的人是他,为什么又要抛弃她……
  她做错什么了,为何不带走她,骗子,大骗子……
  扬州城乱,不得多停留,恩翠上前扶住姜卿儿的手,哽咽道:“主子,不可以再多待了。”
  姜卿儿双手紧紧捏着佛珠,哭得分外可怜,心中已是悲痛欲绝,看向恩翠说道:“他为什么不带我走......”
  恩翠哑着口,心中难受不已,不知如何回答,轻叹主子命苦,失了养母,又被骗了情……
  姜卿儿双手捂住容颜,痛哭失声,明知她什么都没有了,却还要离她而去,这天下之大,她能去哪里,他要她去哪里……
  定要找到他问个明白,为何食言。
  一个女人声音身前响起,“哟哟,是谁让我们小美人如此伤心。”
  姜卿儿哭咽着声一愣,只知那声有些耳熟,湿漉漉的凤眸从手指间露出来,抽咽着看向不远处。
  只见那风韵犹存的周三娘站在姜卿儿身前,怀里抱着那肥胖的肥猫,她神色自若,手中捏着一把团扇,身后的小厮提着行李。
  姜卿儿垂下哭得乱妆容的脸,还忍不住抽抽嗒嗒的,她只想找到弘忍大师。
  周三娘环顾四周一眼,扬州码头一片杂乱,那里还有往日的繁荣景象,只有各自奔走的百姓。
  “这扬州城都快成为战乱之城了,小丫头还不逃命去,在此哭得稀里哗啦的做什么?”
  “不用你管……”姜卿儿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心中悲痛万分,她已经无处可去。
  恩翠与越思小和尚在一旁也只字未动,总不能说主子被和尚骗了情。
  周三娘顿了顿,笑道:“你这美人胚子,若给叛军俘了去,做了营妓那就太可惜了。”
  姜卿儿身子颤了颤,摇晃地站起身来。
  周三娘怀里的猫叫唤了一声,走到姜卿儿身旁,用团扇轻轻敲了下她的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跟我走吧,保你吃穿不愁。”
  说罢,周三娘转身向码头的船舫走去,她身段如柳,清雅且妩媚。
  姜卿儿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沉默了很久,脸上的泪水未干,回顾着扬州城。
  前头的周三娘侧过首来,轻轻道:“活着,才能去见想见的人。”
  姜卿儿抿了抿唇,手中的白玉佛珠微微凉,最终还是她登上了那艘船舫,江海上寒风阵阵,吹散了长发,江岸的码头是繁华扬州城,是她曾牵挂的地方。
  自思量未得长久,人海茫茫,不见君。
  姜卿儿望着那城中叛军入城,黑压压的甲装士兵,心中苦涩,忽见一抹玄衣男子,面戴白骨面具,身形挺拔的坐在黑马之上。
  姜卿儿微微蹙眉,那便是辽中平西王吗。
  她垂首,眼泪滑落,转身走入船舫中,只望和尚相安无恙,等到她寻到他时,定要问起缘由,凭何不带走她。
  他从未说过喜欢她,或许就没动过情,若是如此,便罚他此生与她……两不相见。
  姜卿儿颤着指尖,抹去泪水。
  扬州码头之上,再无一艘船舫,空空如也。
  在重重士兵围绕之中,那戴虎骨面具男人身穿铠甲头盔,孑然立于黑马之上,他双眸深黑,如古井无波,凝望着遥遥远去成一点的船舫。
  身着盔甲的薛瑞手扶腰间佩刀,神态恭敬地走到男人的马下,“王爷,扬州大小官僚逃走不少,就剩下几个无用的。”
  男人回过神来,侧首瞥向薛瑞身后押来几个瑟瑟发抖的官僚,他持起马缰,轻描淡写道:“斩了吧。”
  他驾往扬州城中心而去,背影孤傲且冷然,此生倥偬,山高水长不远送……
  作者:心疼卿儿,抱抱小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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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自难忘(1)
  元德十载,太后韩长姝强权,以致群小当道,朝中重臣皆为太后旁系,韩子仲为当朝宰相,国事日非,朝政腐败,而后皇帝驾崩。
  由平西郡王于辽中起义,携齐王李九思兵变,以‘讨伐’为名,不出三月控制辽东,西,江淮等地,而后兼三大兵镇独掌大军十五万。
  为辽西之乱,朝廷不及应对,痛失北方、辽中,即命岚王李珉为元帅,护国大将军为副元帅辽征,平定叛贼。
  这一战便是四年,辽军主力直逼潼关,却因此地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攻克潼关数月不得,平西王险些被擒拿,只好退回洛阳修整,战事停歇,迎来暂时的宁静。
  一晃四载,百姓流离失所,太后垂帘听政,幼皇已近十一岁,整日贪图享乐,不知战乱之苦,盛京闭城不接难民。
  谁曾想那双腿残疾的平西王,竟离了轮椅,于辽中一带称王称霸,性情冷漠,嗜杀成性,人人惶恐。
  五月梅雨季,清晨天还未亮,尚在昏暗,昨夜的雨水刚停,还可听见点点雨滴声。
  房内无灯火,一袭红裙女子坐于梳妆桌前,面容美艳倾城,一双妖媚的凤眸动人心魄,失了往年的那抹清纯,却又不显得艳俗。
  姜卿儿从抽屉中拿出一把纹路精致的匕首,抽出刀刃,刀锋微耀,倒映着她的双眸,眸色定定。
  扬州一别已是四年,天下再也寻不到弘忍和尚的消息,就连废太子李墨的名号都不曾在九州出现过。
  她追寻下落多年,这个人就像从世间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近年来唯一得到的消息,便是三年前在平西王的军营之中有太子李墨出没的踪迹。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消息,她的心也不曾平静过,三年前……唯一的消息还是三年前的。
  姜卿儿将匕首合上,自跟着周三娘来到盛京怡红院,外面战乱不休,周三娘一直都不容许她离开盛京,也不曾让她接客,反而是一点一点的养着她的身子,在她身上花费不少的金钱与滋润品。
  周三娘只是笑着说是给一位爷留着的,姜卿儿却越发觉得自己是被她监控着,寸步不离,没有自由,也知道最后自己会卖给一个有钱有权的男人,成为依附他人的物品。
  姜卿儿很感谢周三娘的照顾和知遇之恩,细细斟酌过李墨与平西王的牵联,如今她只想趁着战事停歇,前往洛阳一趟,只要是能见李墨一面,就算不提厮守,不提相识,她也甘心了。
  无论他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存在,身负深仇血恨,有重担在身,就见一面,是应死心还是等待,她想给自己找个答案。
  倘若他身边已有别的女子相伴,就当她姜卿儿配不上他,她谁都不怨,情深不抵缘浅,戏弄便戏弄了,青楼戏子哪有什么情,不过是任人买卖的物饰罢了,靠一张脸博人欢心。
  反正都是命不由己,她宁愿自己去追寻一次,愿得所念而归。
  姜卿儿敛下心神,将匕首藏于腰间,又将一张书信放于桌面上,拿起一旁的包袱,缓缓退出这间装潢华贵的房间。
  桌面上的书信安静地放着,天色渐渐明起,初光照在封上秀气雅致的字体上,屋檐的雨水不再滴落。
  侍女推门进来,“卿儿姑娘,时候不早,该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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