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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九蓦然想起,在大云荒,映雪舍身救他。彼时他待在族姐身边,便觉得什么都无需害怕。后来,族姐不知怎的,不想再保护他了。
  人间事,便是如此。
  初九回到披香殿时,发觉碧玺趴在床榻上,时不时咬一咬绣枕,饶有兴趣的模样。
  長君守在初九身边,看一眼碧玺,眼神颇为柔软,轻声道:“眼睛像我,毛色像你。”
  方才初九心情激动,那一双金灿灿的兔耳朵也长了出来。
  長君柔声道:“我信守承诺,将你族姐还给你了。”
  碧玺在锦衾上翻了个身儿,又吐出淡粉色的小舌头。
  初九忍不住摸一摸它的肚子。長君看到,碧玺背后的毛是金色的,肚子上的毛却是雪白的。
  他续道:“你什么时候肯陪我回家呢?我可以等,等你回心转意。”
  初九思忖片刻,抱起小碧玺,递到長君怀中。
  这一递一送间,長君颇为惊喜地发现,初九的掌心那么暖,又那么软。
  也许,这个动作便表明,初九原谅他了。
  長君摸了摸碧玺的小爪子,翻开肉垫,是淡淡的粉红色。
  他暗暗叹道,也好,小狮子的前一百年都变不成人形,时时都是兽态,那是相当可爱了。
  “初九……”
  这是恁久以来,初九第一回与他对视。
  長君又道:“我发誓,从今日起,永不会伤害你和你的亲人。”
  二人言谈间,小碧玺又瞧上了春凳缎垫上垂下来的流苏,翻着小爪子去扑。扑到了又咬,露出尖尖的小牙齿。
  長君看一眼碧玺的模样,登时笑出声来了。
  初九道:“我信你。”
  映雪从棺椁中醒来,是三日后。她仿佛从一场荒诞的迷梦中醒来,随后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又是玉臂,再是身体的每一寸。棺椁是半透的美玉雕成的,可鉴人影,她抬眸望去,正是熟悉的面孔。
  美玉上,映出个面孔冷漠的美人。妙瞬目,薄菱唇,杏脸桃腮,国色天香。
  只是像丢去魂魄一样,像个傀儡人。
  她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如愿被族弟的夫君杀死了?映雪不可置信的摸上自己的肌肤,竟然是温热细腻的。
  而她做了什么?她背叛了自己的族弟。明明伤害她的是叔父,她却伤害了无辜的族弟。
  经此一劫,从阴间走一回,映雪反而没那么想死了。活着也好。
  “少主?啊,啊!少主醒了!”
  “快去回禀主上,快啊!”
  “少主醒了!少主终于醒了!”
  映雪轻巧一个腾身,自棺椁中跃出来,雪袂蹁跹。
  阴差阳错,重生一遭。
  半个时辰后,东翮殿。映雪脚步微微凌乱,雪纱织成的裙裾拖在身后,颇有颤抖之意。
  叙善坐在龙王御座上,满目复杂地看着她。目光中有荒凉、同情、怨怼、心疼、期盼……叙善的额角亦长着一对龙角,枝杈嶙峋,光泽浮漪。肌肤上星星点点散落着半透的白鳞片。与初九比起来,原身同为白龙的映雪,倒更像是龙王的亲生子嗣。
  殿中燃着鲛烛无数,斑斑金烛光烙在二人身上。少主醒来后觐见主上,东翮殿里的侍女们皆识趣地退下了。
  映雪深深吐息了一口气,随后微微颔首,俯身行礼:“儿臣见过父王。”
  “起来,起来。”龙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父王”与“儿臣”,如今听起来,自然是有些讽刺。
  从前,映雪无数次望着叔父头上顶着的明珠旒冠,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一顶旒冠,原本是自己生父的。愤怒、不甘、疑惑、悲哀织成一掌缚网,将她缚进去,越收越紧,最终割碎她的灵魂。
  映雪依着礼数道:“多谢。”她心中一凛,锁骨处的肌肤微微收紧,越发显出肌肤胜雪。
  叙善步下御座,踏到映雪身边,低声道:“你回来了。映雪……你……”
  映雪,你回来了。
  闻言,映雪再也忍不住,唇齿颤抖,哽咽声几乎溢出喉咙。晶莹剔透的眼泪坠在浓黑的羽睫上。
  “父亲与你,不……义父与你,须得好好儿谈一谈。”叙善温厚道。须臾后,他又道:“映雪,坐。”
  映雪万万不曾想到,叔父并不曾追究她出卖初九之事。
  映雪艰难地颔首,寻了个丝绣青夔龙软垫,跪坐下来。
  叙善不知在想什么,亦落座在她对面。
  “无论如何……映雪,”叙善垂了垂狭长的眼眸,“你和叔父,都相处了一千多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哪怕你不信,哪怕你怨恨叔父,叔父都……渐渐地把你当成了亲女儿。”
  映雪第一遭向叔父说出了心里话,她泪珠划到脖颈上:“可你杀了我父亲,又把我养大。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映雪,你大了,叔父不能再瞒你了。”叙善亦是真诚又动容,“你父亲确是我杀的。叔父不怕告诉你,将什么都告诉你,当年龙族萎靡不振,鹿族虎视眈眈,想将我族收为附庸。而你父亲,他只知淫乐放纵,不理宗务,再这么下去,陵海迟早沦为附庸!你能明白吗?映雪,陵海决不能沦为附庸!你看如今,毕方族、鹤族都是饕鬄族的附庸,它们连主意都不能拿,甚至势力逐渐被饕鬄族架空!”
  她知晓,叔父所言,都是真的。自小,百兽族便传闻,前龙王叙元暴戾放纵,无守族之力。
  “可你杀了他……”映雪复艰难开口,寸长的指甲刻入自己的掌心,“你杀了他,我便没有父亲了!叔父,你怎么忍心,彼时我还未出生,你怎么忍心?”
  叙善阖上眼眸,叹道:“映雪,叔父对不住你。你一时糊涂,将初九推出去,叔父谅解你。只是……你和叔父,还有初九,三个人不能永远如此啊。”
  “我又能怎么办呢。”映雪认真胸口剧烈的疼痛,艰难地摇头,“太难了,您知道吗?理清这一切,太难太难了。痛苦时,我宁愿自己从来不曾来人间走这一回。”
  我宁愿自己从来不曾来人间走这一回。
  “所以,長君拔剑时,你连躲都不躲?”叙善又睁开眼。目含哀痛之色。
  映雪诚恳地颔首。
  因为太纠结,太苦,太难,所以宁愿被長君一剑杀死。
  映雪茫然地望向自己掌心,只见指甲留在上面几缕红痕。
  叙善心中微疼,开口问道:“如今,你还想走吗?映雪。”
  映雪摇摇头:“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
  当初映雪拼了命似的要离开陵海,叙善令禁军全力抵抗,勉强将她留住了。
  细细想来,她与叙善,还有那么几分骨肉亲情。与初九,也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恩仇缠在一起,最是为难。
  “这一次,叔父不会拦你。”叙善思忖片刻,终艰难地开口,“倘若你觉得离开陵海,能够过得安心,那便走罢。”
  映雪的目光望向东翮殿的殿门,眼眸中漾出几段神往。究竟是留是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定夺。
  待她收回目光时,与叔父的双眸对上。这些年来,两人第一回彼此都觉得对方如此柔软脆弱。
  过了许久,叙善又叹道:“不过叔父还是想要你留下。想来,初九也是如此。哪怕你曾经下手害他。”
  映雪方低低道:“是我对不住初九。”
  叙善怅惘地望着映雪:“你还记得,小的时候,你,初九,还有叔父我,三个人坐在一起,亲密无间地说话儿。这不知晓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也许你都不记得了。”
  映雪却想,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我记得。
  叔父笑起来时,总是抿唇,显得整个人温厚可亲。而初九喜欢吃西瓜,红瓤切得薄薄的,摆在盘子里,摆成莲花的形状。那时候她还小,什么痛苦都没有,如今想来,那样的日子,当真是无限美好。
  南帷殿。夜。
  初九重回故地,望着曾经熟悉的席案床帏,心中一片遐思。南帷殿的小厮们为他行了礼,道是恭迎少主夫人。初九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免礼。
  小碧玺乍到此处,颇有些不习惯。动作却还是活泼泼的,四处顽闹。長君将自己收藏的剑穗都摆出来,逗弄小碧玺。
  初九随口问道:“我送的那个呢。”
  長君对初九所赠之物,向来颇为珍惜,指着自己温柔笑道:“你送的那个呢,只能给大狮子顽儿,不给小狮子顽儿。”
  初九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只倚坐在榻上,看着碧玺欢脱地在剑穗中扑来扑去。还有一条系着铃铛的剑穗,被長君握在手中,逗弄碧玺,最终碧玺将流苏都扯得散了。
  初九趁長君与小狮子玩得正欢,他披衣起身,往南帷殿的院落走去。
  这等时节,院落中的牡丹开得格外糜艳,一簇簇花盘斜坠,拥彩描金,玉蕊垂露。一轮弯月映在夜空,云丝缠绵。
  想到“映”这个字,初九便想到了自己的族姐。
  族姐弃世时,他一心都盼着族姐醒过来。如今族姐安然无恙,他便匀出心思,去盛下对她背叛的哀凉。
  初九微微垂眸,清隽的容颜上漾出几分悲色,不由自主裹紧衣衫。
  未回向来是贴身跟着初九的,也素来知晓初九心思,他料到初九如今伤心,不是因为映雪,便是因为長君,因劝道:“公子,如今少主回魂,是值得欢喜的事儿啊。您可莫再伤心了。”
  初九摇头道:“无妨。”
  言罢,初九寻了个汉白玉石雕花矮墩坐下,望着月色缥缈,暗自思忖起来。
  那厢長君踱步而来,他腰间束着两方青玉,问初九道:“怎么了?有心事?都到了我狮族的地界儿了,你再想跑,是不能了。”
  長君取回回阳丹,方消弭了初九对他杀死族姐的怨怼。这些日子不见,初九也觉得甚是思念。毕竟从小到大,他只属意过長君。
  初九主动握住長君的手,道:“没想什么。”
  長君抚上初九的面颊,仔仔细细地描摹着,自眼角勾画至眉梢,他想起从前自己的纨绔习性与任意妄为,心中颇有愧疚:“是我对不住你。”
  初九道:“从前的事,别再说了。”
  長君眉间又染上几分欢欣:“多谢你给我诞下小狮子。”
  便在長君带初九回仉山的翌日,長君便带着初九所出的碧玺,去拜见狮王,给狮王看几眼。
  狮王与狮后听闻初九愿意跟随長君回仉山,且龙王默许,心已放下大半。狮族嫡孙流落在外,终究意难平。
  由于百兽族的坤泽稀少,绵延子嗣越发困难。世家大族中,十几年乃至百余年出生一个晚辈,是常有之事。所以每逢血脉延续,都是难得的快意事。
  狮王将碧玺抱在怀中,摸了摸碧玺软软的肉垫,心中自是欢喜。只恨这嫡孙女还未修成人形,如今还是兽态。狮王又将指尖伸进碧玺的口中,任它含着,便发觉碧玺的舌尖虽软,却也长了狻狮该有的倒刺。
  長君低眉,且愧且悔:“儿臣对不住父王,对不住狮族。”
  狮王听锋刃说,他取到了回阳丹,唯恐長君与蛇族有龃龉纷争,便着人到蛇族打探,以便及时善后。谁料探子回禀的消息乃是风平浪静,他倒猜不出長君是如何取到回阳丹的了。随后又追问几句,長君也不好瞒着,便招供了。
  長君复道:“是儿臣拿罪证,与那蛇王陛下交换的。岂不安稳?”
  狮王一思忖,又联系長君往日的行事,暗道这少主果真是变了。好歹会瞻前顾后,留有分寸。
  長君眉目温柔地将碧玺抱过去,揉着毛茸茸的后颈。碧玺被父亲蹂躏,想要跑,却被抓住,避也避不得。
  此后,長君一改往日的散漫,潜心修习。不是看文书,便是练剑,或是调息内功。那些风雅的嗜好,却也不曾全然放下。也时不时为初九酿两盏西瓜酒,调一调香料,只是节制自身了。
  長君心中筹谋着,自己本就天赋异禀,若是勤学苦练,三百年便可积攒往日散漫度日修习的一千年修为。
  世间光阴,原来荒废不得。
  一日,長君试剑归来,见初九在榻上睡着,一侧的矮几上摆着几碟点心。抬眼望去,南面儿的是鹅黄春卷和薄荷糯米酥,北面儿的是菱藕糖糕和鸳鸯枣泥。摆在一起,格外精致。
  長君最中意的便是这薄荷糯米酥,他端起来,先自己尝了尝,又双指夹起点心,往初九鼻端蹭了蹭:“初九。”
  如此一来,初九如何不醒来,他轻声道:“你做什么?”
  長君随手将薄荷糯米酥递给初九一方,趁灯下无人,戏谑道:“你我多日不见,你的身子……”
  初九正想下榻,却被長君握住足踝,细细狎玩儿。
  他的足踝弧线优美,任谁看了,都想揉上一把。
  長君狎玩时,时不时还想将他双腿分开。
  初九抿唇道:“快放开我。”
  長君说起销魂字来,偏偏一本正经:“这个好说。待会儿你夹我紧了,我便放开你。”
  二人许久未见,最耐不得的自然是長君,更兼之此时初九在身侧,耳鬓厮磨,贴肤温存,如何不能让長君生出云雨的念想来。他将一方薄荷糯米糕搁在初九胸脯前,又贴唇去舔,濡湿了初九胸前的寝衣。
  那厢初九亦是难耐,毕竟他身为坤泽,久不承雨露,身子里也烧得厉害。经一撩拨,越发忍不住喘起来。二人上榻云雨几番,自不消说。
  而蛇族那边,蛇王被長君连诓带迫,丢了回阳丹,心中酝酿着雷霆震怒。溯皎到底心性狡黠,知晓父王之怒,因己而起。这几日便格外恭谨勤勉,不敢触这个怒。
  蛇王思忖几日,竟将溯皎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少主位废去了。唯恐他再仗着依势,惹出些要不得的烦难。
  溯皎却未曾自僝自愁,他想,若我不能东山再起,也辜负了这些年受的苦楚了。
  初九闲来无事,便观一观书,动一动笔墨,日子也过得自得其乐。有毛茸茸的小碧玺在身边,闲了累了都能上手揉一揉,亦添了不少意趣。
  長君从外头进来,任曲觞和锋刃服侍着摘下外衫,他随口道:“你的族姐醒来了。”
  听到这句话,初九先是激动,随后感到一阵细碎的失望与隐痛。
  “那便好。”
  言罢,初九搁下手中的游记,抬眸望去,只见窗外天染鸦青。他思绪纷飞,族姐醒来后,回想到曾经这般对待自己,回不回悔恨?族姐又会与父王如何相处?他们三人,可还能回到从前?
  初九转念一想,罢了,万事莫求全。族姐能够醒来,已是万幸。他记得,族姐是想要离开过。也许对族姐而言,离开未必不是一个好结局。
  長君走过来,温声道:“对她……你怎么想?”
  世上最难过的,莫过于被骨肉至亲背叛伤害。
  初九被溯皎调戏觊觎,他心里只有忌惮,从未放在心上。说到底,是他难过的,还是映雪。
  明明从前愿意舍命救他的族姐,天塌地陷他首先想要去依赖的族姐,怎么如今把他当做筹码,去与旁人交易。
  初九一壁思忖,指尖一壁抚摸着游记的页脊,声音不疾不徐:“罢了,我还能怎么想呢?从前……她是我最亲近的人,甚至比父王都亲近,比你都亲近。我知道她心里难受,也知道她过得不好。她是我族姐啊,在我心里,谁都能对我不好,唯她不行。可她……我,我不想再想了。事已至此,怨怼又能如何。她还是我的族姐,我还当她是族姐,我只是不再信她了。”
  長君拦住他身子,轻声抚慰道:“好,往后不信她,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护在你身前。她能给的,我也能给。她不能给的,我也能给。”
  初九又感叹道:“小时候,她对人都冷,唯独记得令人给我送西瓜吃。我惹了祸,父王气急要上家法,她还把我藏在安意殿一夜。彼时我二人都年纪小,以为彼此耍一耍小动作便能瞒天过海。族姐很少笑,有时候眼睛笑了,唇也不勾一勾。其实,我很心疼她。”
  長君细细品味着初九行云流水的回忆,心中如山泉流过,润物细无声。他虽有蔻香、典君、黧君等人一起长大,可他心知肚明,这种关系与初九映雪的不同。无论世事如何,初九总怀一份平和之心,急不肆乱,伤不哀怼,哪怕被至亲背叛,所想到的,也是她那些值得珍惜的瞬间。
  在龙族,龙王与映雪关系复杂,龙王又向来对初九多有忽视,更兼之映雪孤僻抑郁,初九夹在其中,当真令人心疼。
  初九又释然道:“我不妨事,你莫皱眉。”
  長君往初九眸子上烙了一吻,叹道:“说起来,你自小也是辛苦,让我如何不心疼?也难怪,缘何一处长大,你性子被打磨得这样好,我却是个不懂事的。还总是惹你动气,着实该打。”
  这一席话,倒将初九引得笑了。他云淡风轻道:“罢了,不舍得打你。”
  后来,長君每每闲暇,总是唤小厮端来薄荷糯米酥来吃。他觉得这糕点香甜清凉,颇为爽口。
  初九笑道:“我倒未曾发觉,你是个爱糕点的。”
  長君指尖点了几痕薄荷粉,伸手抹在初九鼻尖,戏谑道:“嗯?那你如今发觉了。蔻香,她中意茯苓糕,我却觉得茯苓糕香甜归香甜,若是絮得过多,便要腻了。”
  初九取巾帕拭去痕迹,道:“从前蔻香他们说起你嗜好甜糕,我还不信。”
  長君道:“这薄荷酥便如你一般滋味,香甜又不絮腻。我吃几辈子都不肯丢下。”
  初九遐思道:“少主请放过。下辈子我仍预备投胎成男子,与个女子在一起。也不论什么乾元中庸了。”
  長君那俊朗的眼眸中泛起危险的光泽,一把握住初九的手腕,还肌肤相贴抚摸着,拖长了声调道:“初九你说什么?再说一回?”
  初九连连往后躲,目光躲闪,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招惹了这狻狮:“莫怪,我浑说的,当不得真。”
  長君将他扯过来,倾身按倒在长椅上,连床笫间都不去。他含笑解开初九腰绫,指尖探进身子,在腰肢上肆虐:“怎么当不得真?初九说的,我偏要字字当真。既如此,下一世我便投胎成个女乾元,合了你的心意,如何?我还未动,初九的腰怎么先软了?”
  那些侍奉的小厮,都守在翡翠青檀屏风外,一旦房中微有响动,便能听个真切。初九心中窘迫,忙求饶道:“着实是我错了,无论如何,先回床上……”
  若是在往常,長君性子上来,也无心去管榻上椅上,随时随地便将初九就地正法。可是如今,也逐渐学会了顾及初九的感受。長君也不似往常般横抱起他,直接扛在肩头,送入内帷。
  守在外头的锋刃与曲觞只见房中的月碧色流苏帐轻轻颤动,一双人影抵死缠绵在一处。
  二人云雨罢,初九推开長君,自个儿往一侧歇着,气息犹有几分不稳:“莫抱着我,让我自个儿待着。”
  長君餍足地一笑,却伸手往锦衾下,摸着初九的腰肢:“好,我不抱着你。真软,你这里。”
  初九垂下眼眸,觉得累的紧。也不欲再与他私语。
  须臾后,長君又絮絮道:“待会儿我让曲觞将避子汤端过来,你喝。”
  初九毕竟是坤泽之身,诞下子嗣后,伤了元气,须得调养。倘若再受孕,定是更损身子。長君思忖着,二人已有了小碧玺,也算是后继有人。何须再为子嗣之事桎梏。
  初九低声应道:“好。”
  長君笑道:“你可不许再生下个小狮子,与我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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