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周郎[三国]_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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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如雨下,恨不能哭尽一世彷徨委屈。
  周瑜叹了口气,将燃尽的油灯从地上拿起来放好,再把带来的干净中衣放到她身侧。
  初上战场的新兵多半都会夜梦惊魇,白日里尸山血海的场面映在脑海里在黑夜里无声地袭来,怖恐难安。他本是担心李睦经历过下邳城外的一场血战后也会如此,这才趁着她睡了过来看看。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从被袁术散军围截时起,抑或是说,从雨夜叩响他的门,甚至起念盗取传国玉玺开始,李睦的精神就一直紧绷着,直至进了下邳城门的那一刻才稍稍安心。这种心绪骤变本就是最易产生心神不稳的时刻,却不想李睦的这场梦魇,似乎全非他所料。
  少女睡得极不安稳,紧紧闭着眼,下意识仰着头不住地抽泣,却硬是咬着牙关将模糊不清的呜咽统统压抑在喉咙里。若是周瑜真如她所愿,只是站在门外将她叫醒,未必能察觉到这个倔强的小女子竟然哭成这样!
  略显清瘦的容颜褪去几分稚嫩,添了几分清雅隽秀,一双英气勃勃的入鬓长眉被碎发遮掩,锋利尽掩。此刻青白的天色自窗外外隐隐透进来,照在少女眼角的泪痕上,朦朦胧胧的莹莹发光,哪里还有半点白日里神采飞扬,将他噎得胸口发闷的得意少年郎模样?
  周瑜不禁又叹了口气,唇角微微勾起来的同时,眉头不自觉皱起来——到底是个小女子!
  纵然穿着男装,纵然走路说话更无一处像女郎,却到底是个与相依为命的兄长走散了的小女子!无人可信,无人可依。那梦呓般的细碎呜咽,含含糊糊听不清半个字,却仿佛说尽了举目无亲的无助与委屈。就如同他年幼习武逞强耍长枪,到了晚上浑身酸痛得几乎动都不能动,想哭又要拼命忍住的样子。
  周瑜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又懊恼地将这口气重重吐出来,好像要连带着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负疚感一同吐出去。
  又不是男儿郎,哪怕天塌下来,也轮不着她来硬扛!
  周瑜一把把她抱起来,抽出被她压在身子底下团成一团的披风,抖开来给她盖在身上。
  小女子的腰肢柔软,骨骼纤细,好像稍稍一用力就能折断。可正是这个脆弱娇柔的小女子,敢盗袁术的玉玺,敢和他拍案据争,敢当着祖郎冒认孙权,看得出他在徐州引狼驱虎,也想得到与他联手招揽人才,胆大之极,亦聪慧之极。
  也正是这个小女子,在他身中流矢的时候,想方设法地救他。犹记得那一日林中阳光耀眼,落在少女圆润白皙的肩头,贴身的小衣紧紧贴着他的后腰,仿佛还带着少女温暖的体温,将腰里那块肌肤熨得发烫,一直烫到他心里。
  礼曰男女不相授受。他们日夜相守,肌肤相亲,他明知她是个女子,又岂能不给她个交代!岂能无动于衷,行那违心无义之举!
  自是要娶她的。
  不记得家中还有什么长辈不要紧,长兄为父,待寻到了她的兄长,他便将此事挑明了,堂堂正正还她一个女儿身!
  若有万一,寻不到长兄,他也早想过。反正李睦现在冒了孙权之名,他与孙策言明,干脆请两人拜为兄妹,由孙策为兄,做主嫁她。
  李睦压在喉咙里的呜咽声一顿,发出两声闷闷的哼哼,却没有醒。
  犹豫再三,周瑜终究还是没叫醒她。拨开她额头上的碎发,想到初见时的那一场雷雨倾盆,李睦说一句便要想一会儿,字字斟酌的模样,又想到她和兵士在一处时大咧咧口无遮拦的样子,唇角眉梢,笑意俨然。
  ☆、第二十六章
  再看一眼蒙亮的天色,周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叫醒李睦。
  李睦的戒心极重,若是发觉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房里,怕是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就算睡得再不安稳,能多睡一会儿也好,等城外刘备整顿完兵马,亦或是袁术回过神来,要守住下邳,怕是还有一阵硬仗要打。她强撑了那么久,能睡就睡吧。
  周瑜轻手轻脚地出门,又在她门外略站了一会儿,决定稍后去城头之前还是把那两名兵士调回来守着。虽然现在兵力短缺,却也不至于就这半天的功夫就缺这两个人了。
  然而,就在他紧了紧短褐的衣袖,正要迈步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掌缘侧面,不知何时,竟沾了一丝血迹。
  除了身上的旧伤,下邳城外的一战看似惊险,可他仗着马快来回冲杀,纵一身血污,其实却并没有伤到分毫。而他出门前才刚刚梳洗过,崩裂开来的箭创已经止住血,包扎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物里里外外也都全部换过,他手上的这点血渍又是从何而来?
  唯有方才抱李睦的那么一下……
  周瑜不禁心中一惊,立刻返身折回房中。
  这一回,他没心思扶住门悄声进出,木质的房门发出吱嘎一声响,在静悄悄的清晨显得愈发刺耳。然而李睦还是睡得昏沉,一点动静也没有。
  方才还觉得朦胧得刚刚好的透亮天色此时显得太暗了,根本看不清房间里蜷缩成一团的女子身上哪里有伤。周瑜又不能开窗查看,站在李睦榻前皱眉想了想,便去拿油灯。
  不料李睦昨夜累极而睡,灯油燃尽而火光灭,此时没了灯油,又如何点得亮?
  周瑜一时有些慌乱,正要把灯放回去,又不防之前凑得太近,铜质的雀形灯角挂住了李睦扔在屏风上的衣袍带子,一扯之下,收力不及,雀喙灯座勾着衣袍,连着屏风,一同倒了下来。
  脑袋边上突然匡的一声大响,李睦震了一震,终于睁开了眼睛。
  梦里的情绪心境仿佛就在身边触手可及,而眼前却是矮榻木窗,粗布长袍。李睦抚额皱眉,一时之间竟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迷茫。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辨认出周瑜的模样。
  “吵死了,都说了我夜梦杀人了,还进来寻死么?”
  周瑜皱了眉,看她按着眉心的样子,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一股火气抑制不住地涌上来,提高了声音喝了回去:“你有伤不说才是寻死!”
  李睦一挥手,啪的一下正好拍掉周瑜伸过来探她额头的手。她这时眼前还是一阵阵发晕,一阵阵耳鸣,浑身上下的骨头仿佛被人拆散了架似的,也顾不得想周瑜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房里,只恨不得立刻把这莫名其妙冒出来搞出巨大动静,又吵吵嚷嚷的家伙扔出去,管他是梦是真,至少先让她清净一下。
  周瑜见她既不说话也不动弹,除了按着眉心睁眼闭眼之外,甚至躺着连坐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一把抓住李睦一只还在空中赶苍蝇似挥舞的手,另一只手的手背不由分说就贴上了她的额头。
  温暖的掌心握住冰凉的指尖,层层叠叠的暖意一点一点入肤入骨,而微凉的手背贴住微热的额头更是舒适,神智半醒之下,李睦不禁偏过头,贪恋地在周瑜的掌心里蹭了蹭。
  “你……”额前的碎发从掌心里拂过,毛绒绒的微痒,周瑜不禁一收手,有些无奈,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究竟伤在何处?就算不便请医,我这里还有华神医的伤药,上了药,伤口方能止血。”
  许是微凉的温度令她清醒了一点,李睦提了提精神,撑着周瑜的手掌勉强坐起来,抬眼看他:“你是不是伤口又感染,烧糊涂了?伤的不是你么?我哪儿来伤……”
  “你没伤?那这是何物?”手腕一翻,沾了血渍的掌缘往李睦眼前一凑,周瑜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平日里不见你如此严防男女之别,怎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李睦挠了挠头,把周瑜几乎要凑到她鼻尖的手掌往外一推:“你知道你流了多少血,手上沾了点没洗干净与我何干……”
  话音未落,眼前被周瑜手掌挡住的视野角度一空,眼角突然瞥到一抹可疑的红色。
  李睦眉头一皱,连忙低头细看。
  矮榻上,她的外袍还盖在腰上,再上面则是周瑜的披风。然而披风下,却露出被她压在身下的一条对襟边。几点腥红,异常刺眼。
  李睦心里一咯噔——她明明记得睡前洗过澡来着……还洗了内衣出去烤干了……难道那也是在做梦?
  再挠挠头,她侧了侧身子,把压在半边身子底下的另一半披风拽出来。然而刚一动,一股熟悉又久违了的热流就猛地往身下涌去,才扯起来揭开半边的披风底下,短褐上衣遮不住双腿,只见她身后腰下腿上的位置一大滩血渍……触目惊心。
  这是……不会吧……
  李睦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伸手抚住小腹,轰地一下,脸通红。
  人有三急,女子更甚。这个年代的女子要如何解决每月那几天的问题,李睦在刚刚穿过来的时候还真的想过。不过在最初提心吊胆的几个月后,她确定了这具身体年纪还小,暂时还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庆幸之余,她便把有限的精力投到如何脱离袁术,寻一处安稳之地的宏伟盘算中去了。再之后便是盗玉玺,与周瑜谈判,遇祖郎,袭下邳,时时刻刻挣扎于生死一线和疲累之极之间,更是完全没再想起来这回事。
  却没想到,就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迎来了少女的第一次……那啥……
  手脚冰凉,胸口却好像藏了一团烈火烧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喉咙口又干又痛,身上的筋骨关节一丝一丝的抽痛,一会儿这里一下,一会儿那里一下,算不得痛到怎样的程度,却令人防不胜防,难受不已。
  李睦反手用手背搭了搭自己的额头,冰冷的手背激得她一个哆嗦。
  经验告诉她,她很可能正在发低烧。这实在不是来大姨妈第一次造访的好时机——她甚至还没想好在这几天该用什么来替代这个时代还没有的必需品。
  更不用说,她此刻面前还站了个多管闲事,吵得要命,又固执得要命的大男人!
  她平素是不大讲究,心也大惯了。可神经再粗,也没办法当着个男人的面露出这滩“身下血”来!
  再想到刚刚他手上的血渍……李睦不禁用手捂住脸,发出一声呜咽似的哀嚎。
  “到底伤在何处!”
  刚刚那揭开披风的动作显然有点大,她身下的那一滩血渍也有点大,没逃过周瑜的眼睛。这个风度翩翩的世家贵公子脸色难看得很,见李睦一只手一只捂着小腹,想也不想,伸手就摸了上去,“不愿请医也罢,他日你兄长面前,总有我在,定不欺你便是了。”
  “周公瑾!周瑜!你干什么!”李睦浑身发软,根本挣不过他,只得扯着外袍按住披风,拼命往后躲。
  只是一张矮榻总共也就这么点大,李睦三下两下一挣,身下一空,整个人就往后仰倒跌了下去。
  “留神!”周瑜,倾身撑到榻上,另一条手臂往她腰里一揽,将她已经腾空了的半边身子又扯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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