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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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清妩看了看只能的秦观阳,扭头看向萧锦琛:“这么年轻啊。”
  萧锦琛笑了:“年轻才好。”
  而几位尚书大人则在殿中来回穿行,似乎在看贡生们的试卷。
  舒清妩注意到,秦观阳已经早早停笔,坐在那反复检查。
  看他那个样子,倒是十分胸有成竹,怪不得能三元及第青史留名。
  待到香炉里的香燃尽,礼部尚书朗声道:“时辰已到,封笔。”
  一瞬间,十几名黄门从大殿侧门涌入,从后往前挨个封卷。
  答完题的贡生们有的如丧考妣,有的犹豫不定,还有的兴致勃勃,不停抬头望殿上看。
  萧锦琛放下手里的朱笔,微微一笑:“试卷答完,爱卿们可有一问?”
  这就直接进入了问答环节。
  萧锦琛别出心裁,他不给出问题,而是让共生们自己提出问题。
  就看有个颤颤巍巍的大约有五六十岁的老贡生起身对萧锦琛行大礼,他却是问:“陛下,朝廷之重,贡举之肃,岂可由女子临朝兼听?”
  此话一出,上下皆诧。
  第136章
  像这种都要花甲之年的老人家,有些事真的说不通。
  他们所坚持的规矩能一直坚持几十年,并且年纪越大越固执,简直可以称呼一句老顽固。
  舒清妩压根就不会为这种老顽固生气,她只是颇为高雅地坐在御台之上,淡淡看着台下众生。
  台上台下,皆是大戏。
  跟舒清妩一样,萧锦琛也颇为淡然。
  听到这老顽固的话,萧锦琛显得颇有些兴致:“这位……”
  国子监祭酒立即就上前禀报:“这位是兴安省李定康。”
  萧锦琛低头翻了翻案头的卷宗,然后抬头对这位老顽固说:“李贡生,你为何有此一问?且知殿试一事关于你们每个人的前途命运,御前奏对必要完美无缺。”
  言下之意便是,他浪费了自己的御前奏对机会,也浪费了别人的。
  听到这话,他身边的几个贡生都略有些不满。
  大家也是没想到,他说点啥不好,突然起身说起了什么男尊女卑的事来。
  这是大齐刚立国时就定下的规矩,对大齐来说就是国法,也是家规。高祖纯皇后可以南征北战,可以主持科举,那为何其他女子不成?
  私下里说一说议论一番倒也罢了,但在大殿之上,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实在是有违人心。
  果然,萧锦琛话音落下,就有一位年轻的书生站起来反驳他:“这位李贡生,今日殿上就有一十八位女贡生,你以为她们的会试成绩如何?是否皆不如你?”
  老贡生顿时面红耳赤,他自持年纪大,在县学里的年轻贡生们都不好当面反驳他,对他只能忍让。
  他习惯了旁人的“尊敬”和“退缩”,总觉得天底下的人都得如此,便是皇帝,不也只是个年轻娃娃,难道还要不给他脸面。
  然而他却想不到,皇帝根本就没必要跟他多说一句废话。
  那个年轻贡生原来根本不认识他,只是被萧锦琛这么一提醒,顿时觉得这老头面目可憎。
  明明大家可以讨论些实事民生,可以让陛下看到自己身上的优点,现在被这老头一弄,又只能退回到百多年前的殿试评议上去。
  难不难受,窝不窝火?
  那年轻贡生这么一想,言辞顿时就犀利起来:“您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是看不清实事,女子能经商、科举、读书、学医,甚至可至军中为将,又为何不可坐于朝堂之上,听一听御前奏对?”
  年轻人语速快!快,说话清脆犀利,他一语中的,让那老贡生差点没气昏过去。
  “你!你强词夺理。”
  他最后只能如此一言。
  原本只是想在殿试上让陛下看到自己,听到自己不一样的声音,却被这毛头小儿搅和黄了。
  老贡生自然是气不过的。
  然而看不惯他的不止是那年轻贡生一个,坐在第一排有一位三十几许的女贡生起身,先对萧锦琛和舒清妩行礼,然后才去看那老贡生。
  “这位李贡生,请问您会试多少名?”
  这位三十来岁的女贡生头上戴着平定四方巾,看不出是否成亲,但她跟其他的女贡生不太相同,她是在场十八位女贡生中唯一一个穿着袄裙来的。
  书院里也会发正式的袄裙学服,可大凡女子学生都是私下改为男式长衫学服,以免被人指指点点。
  这位女贡生倒是很坦荡。
  舒清妩颇为认真看了她一眼,也低头去翻卷宗。
  国子监祭酒立即道:“娘娘,这位贡生是盛京胡秀娘。”
  舒清妩点点头,翻到盛京这一本,飞快扫了一眼。
  胡秀娘今岁刚刚三十二,已成亲,膝下有一儿一女,家住盛京西市新巷口。
  舒清妩颇为意外,抬头看了看萧锦琛。
  萧锦琛对她道:“继续看。”
  此时台下,那老贡生似乎完全没有听懂胡秀娘的问话,自顾自得意洋洋:“老生二甲一百一十三名。”
  本次殿试一共取会试前二百四十八名,也就是说,这位李贡生成绩不上不下,刚刚好在中间位置。
  难怪这么得意呢。
  考了三四十年,就今年取中了贡生,肯定高兴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若他再清醒一点,没那么兴高采烈,一定能清醒的认识到,胡秀娘之所以会站起来问成绩,肯定是因为相当有底气。
  她的成绩要么傲视群雄,要么也是二甲前列,否则根本不会起身反驳。
  舒清妩就看她垂眸躬身,恭恭敬敬行礼:“这位李贡生的会试成绩相当不错,不过……”
  她顿了顿:“不才在下会试二甲第四名。”
  她话音落下,满堂震惊。
  贡生殿试座位顺序是错乱的,除了比较熟的和特别出名的人,其余的人大家都不怎么记得姓名,若非胡秀娘这个名字一看就是女儿身,成绩又那么亮眼,被许多人记在心里,否则国子监祭酒大概也是不记得!得她的。
  现在众人听到她的成绩,有一多半心里感叹竟然是她,剩下一多半则想老头真是丢人。
  会试比人家差一百多名,还在这说女子不堪,他又有什么资格?
  果然,胡秀娘下一句就温温柔柔讽刺:“请问,在下成绩比您好,排位比您高,倒是如何不堪大雅之堂?”
  还是他身边的贡生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李贡生喘着气,碍于此时在太极殿上,这才没有当即发作,他只是颤颤巍巍说:“你……你……好……好!”
  这样的场面,他就是想倚老卖老也不成。
  然而胡秀娘看他不成气候,便也不再搭理他,转而对御台之上行礼:“陛下,娘娘,学生以为御前奏对当得谈家国正事,许多不必要的伦理道德便不要再拿来浪费时间。”
  萧锦琛淡淡道:“胡贡生,你且说来听。”
  胡秀娘便朗声道:“如今坊间自是一派四海升平,大齐宇内百姓皆道太平盛世,然各地官吏陈杂,只关心政绩罔顾百姓民生,长此以往,必有祸端。”
  “学生以为,当得设立都察院,以检察上下,以布政司,提刑司,督指挥使司与监察司四权分立,方能为国效力。”
  这位胡秀娘别看是女儿身,却恰好有男儿没有的骨气。
  通过之前那老贡生这么一闹,越发凸显她的大气和胸襟,也越发显得她的成绩显著。
  舒清妩扭头去看萧锦琛,见他果然心情极好,便知道这位胡秀娘说进他心里去。
  现如今是以仪鸾卫暗查各地官员,但如此一来略有□□之嫌疑,仪鸾卫要督查百官,兼听世情,暗查不平,护卫萧氏,所要牵扯之事甚广,倒也不是良策。
  能看懂萧锦琛今日之题目的,思维敏捷者,才能作为这一次殿试最终的赢家。
  舒清妩原来不记得有胡秀娘这么个人,现在她却令自己印象深刻,以她对萧锦琛对了解,这位胡贡生的最终成绩一定很好。
  这就是萧锦琛想要的良才。
  她这个话题抛出来,贡生们便热络起来,你一眼我一语,评议异常激烈。
  殿试最后的评议环节,才是选人的最终考核,那种纸卷上成绩优异,可到了殿前却一句话说不出来的,一定不能越走越高。
  说白了,要穿锦衣披官身,就得能八面玲珑。
  台下贡生们评论激烈,秦观阳一直一言不发,舒清妩看了看萧锦琛,发现他脸上依旧没有多热烈,从头到尾都没变过脸色。
  舒清妩小声问:“如何?”
  萧锦琛点点头:“尚可。”
  在一阵热闹的唇枪舌战之后,秦观阳最后一个起身。
  他是这一批贡生里最有名的一个,年轻聪慧,学识优异,且成绩是一等一的好,身上自然带了旁人不敢反驳的光环。
  秦观阳一起身,私下顿时安静下来。
  舒清妩跟萧锦琛念叨:“他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这一看就是个相当得用的人才。
  秦观阳先同皇帝陛下及淑妃娘娘见礼,然后对上一位说话的贡生点头致意,这才沉声开口:“陛下、娘娘,学生以为,陛下今日之题目核心,其实就是让学生们都明白何为初心。”
  “初心便是梦想,便是人生中最美好的祈望,也只有如此瑰丽的梦想,才能办出妥贴又漂亮的事请。学生们若有幸能在朝为官,当得时刻抱有初心,”
  “如保赤子,心诚求之,朝臣既要保佑自己的赤子之心,亦要有能力保护百姓的赤子之心,让他们都能幸福美满,心想事成。百姓的赤子之心要如何守护?当得政治清明,朝野肃厉,上下一心,坚持始终。如此而来,才是最艰难的。坚持自己的初衷,时刻为着目标去努力,这才是一个朝臣当有的素质和责任。”
  “刚胡贡生所言甚是,学生也以为加立都察院此举甚为妥当,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坚定走下去,也不是人人都保有初心,但总得有人在他们身边盯着看着,一旦出现偏离,立即撤职查办,如此一来,恐惧也可让人清醒,不会沉湎于纸醉金迷之中。”
  秦观阳这一席话说完,在场朝臣皆是震惊。
  这些事谁心里都清楚,私下会议论,在泰平阁也会说给萧锦琛听,但就是少了那么一个人,可以在太极殿上娓娓道来。
  殿试一直到现在,一个半时辰过去,萧锦琛给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
  “秦观阳,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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