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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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松情知失言,告罪道:“陛下恕罪。”
  卫明晅抬首,笑道:“瑾言,你还有良策?”
  贺兰松踌躇半晌,道:“救灾如救火,战场之上,更是不能有半分延误,既不能立时开源,便只好节流。”
  卫明晅道:“宫中节衣缩食至今,除了两宫太后,连朕现下也是每日一顿。”
  贺兰松道:“远远不够。”
  卫明晅故意玩笑道:“难道还要饿死朕不成?”
  贺兰松羞窘,忙道:“臣非此意。”
  卫明晅苦笑道:“那还能如何?刀架在那些京官和富户脖子上逼他们往外交粮食么?不瞒你说,朕连卖官的主意都打过。”
  “陛下万万不可。”贺兰松急道:“一旦坏了吏治,将来受苦的还是百姓。”
  “朕知道,你说说罢,怎么节流?”
  贺兰松抬首,无畏无惧的道:“陛下当知道,现下最费银子的是什么,卫景陵那里修缮多年,耗资颇巨,我觉的。”
  “你觉得怎样?”卫明晅一掌拍到桌案上,将贺兰松递上的热茶拍翻倒地,茶水溅出来,落在了贺兰松袍角上,隔着衣衫,仍有热意。
  “想好了再说。”卫明晅眼睁睁瞧着心上人和旁的女子成婚,暗中咬碎了牙也没露出半分怒意,此刻却毫无遮掩的瞪着贺兰松,恶狠狠地道:“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贺兰松一撩袍角,跪到地上去,肃然道:“陛下,地宫耗费人力物资,可暂缓以救燃眉之急。”
  卫明晅满是无奈,指着贺兰松骂道:“满朝文武皆不敢说,就你一个赶着来挨骂。”
  贺兰松道:“若是我不说,就更没人同陛下说了,其实,陛下您早就心知肚明。”
  卫明晅怅然道:“起来吧。”
  “谢皇上。”
  “卫景陵是父皇的地宫,两位母后年事已高,日日皆盼着百年后能葬于此,你容朕再想想吧。”
  贺兰松道:“不然,陛下,若无百姓,何有君王。”
  卫明晅一愣,随即道:“你是在嘲讽朕么?嘲讽我为万民弃了你,今日却又因一己之私利,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贺兰松忙垂首道:“我,我不敢。我知道,皇上最是孝顺,但若败了海战,扶海人生性残暴,到那时黎民陷于水火,社稷倾覆,庙堂尚且不存,景陵又岂能得安生。”
  卫明晅直接被气笑了,恨不得上去将人按倒了打一顿,“瑾言,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说,朕该不该治你的罪,竟敢咒我大卫朝。”
  贺兰松道:“皇上知我心,若要治罪,我甘愿领责。陛下,西太后是您生母,您实话实说,她老人家定能体谅您的苦衷。”
  “哦?那东太后呢。”
  “母后皇太后深明大义,定然更能体会皇上良苦用心。”贺兰松道:“但若为将来计,为陛下母子情意两全,此话不当由陛下说。”
  卫明晅失笑道:“你倒顾虑的周全。”
  贺兰松道:“疏不间亲,此事可由安华公主去讲。”
  卫明晅指着贺兰松,喃喃摇头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坏了。成了,你的话,朕都记下了。”他顿了顿又道:“瑾言啊,朕要多谢你,时至今日,仍愿意和我说真心话。”
  贺兰松黯然不语。
  卫明晅站起身来,伸出手去,顿了顿,终于在贺兰松肩上拍了拍,道:“是你的好日子,朕不耽误你了。若回去的晚了,怕是新娘子要怪罪了。”
  贺兰松一震,却不敢直视卫明晅,只道:“不,她不会的,她很好。”
  “瑾言啊!”卫明晅收回了手,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朕这里委实疼的狠,你就不必总拿言语来试探了。”
  贺兰松急着辩解道:“我没有,我真的。”
  卫明晅叹道:“好了,是我没用,梧桐琴是七贤师父亲自做的,熬了几个日夜,若有机会,便亲自去谢他一回。”
  “是。”贺兰松想了想,问道:“陛下,梧桐琴是用什么做的?”
  卫明晅轻笑,“你猜到了?没错,是春晖堂前的那颗梧桐树。”
  “你砍了它?”贺兰松一惊,出口便着急起来,也顾不上君臣礼仪。
  卫明晅是听惯了的,也不和他计较,只道:“自你走后,梧桐树便生了病,总会死的,朕就命人砍了,两株都砍了。”
  “两株都生了病?”
  卫明晅摇首道:“梧桐虽不是并生之树,但既然一棵病了,想来另一棵也活不长,就都砍了。”
  贺兰松哑然。
  “瑾言,你的心事,朕都懂,朕定然会做个好皇帝,不辜负你,也,不辜负我们吃的这番苦头。”
  “皇上,喝口冷水吧。”冯尽忠有些着慌,卫明晅自贺兰府出来后,便精神不振,他倚在马车上,脸色青白,大汗淋漓,便好似大病了一场。
  “皇上,您是不是中了暑气?”冯尽忠深恨今日出门竟忘了备着解暑的良药。
  “不打紧。”卫明晅回了神,先取过冯尽忠手里的冷帕子盖到脸上,随即向后一仰,深深地叹了口气。
  冯尽忠放下凉茶,轻手轻脚的替卫明晅揉捏着小腿,小声嘟囔道:“陛下这是何苦,非要来见贺兰公子,人家新婚燕尔,您瞧了就不难受?”
  卫明晅抬起另一只脚踢到冯尽忠肩膀上,哼道:“是在骂朕自讨苦吃?”
  冯尽忠抱住卫明晅的这只腿,笑嘻嘻的道:“奴才不敢。”
  卫明晅长长舒了口气,“朕不苦,无论何时,只要能见着瑾言,朕都不苦。今日我们说了好多话,朕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变过,他还是那个他,我也还是那个我。”
  冯尽忠叹道:“那又如何,贺兰大人今晚怀里搂的还是人家新娘子。”
  卫明晅将手上帕子掷过来,怒道:“你定要叫朕心里不痛快是吧。”
  不痛快的何止卫明晅,新婚之夜的贺兰松喝的酩酊大醉,一把抱住了来帮他脱衣裳的严颜,醉眼斜睨着她,又哭又笑的道:“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
  严颜抱不住贺兰松,几番争夺之下摔倒在他身上,又挣扎着坐起来道:“瑾言,你醒醒酒。”
  贺兰松仍道:“阿颜,你说我当如何自处,他明明知道,竟还应我。”
  严颜使没了力气,索性摘去了凤冠霞帔,累的直在榻边喘息,她拍了拍贺兰松,问道:“他知道什么?”
  贺兰松以手掩面,道:“我不是任性妄为,我不是容不得人,我怕成为他的负累,我怕他因我受制于人,怕他不能展鸿鹄之志。今日是两个公主,是太后来逼他,谁晓得明日会有什么手段,让他不能开怀。”
  严颜盘着腿,叹道:“你看看你今日在正厅上看他的模样,傻子也瞧出来了。”
  贺兰松根本听不见严颜的话,自顾自的道:“若能留在他身边,若能与他日日相见,我就是受再多苦痛也值得。可天下人不准,满朝文武不准,他过的实在太难了。”
  严颜无奈道:“人家难,你就不难么?”
  “我不难。”贺兰松抱着头道:“我,可是我恨他。”
  严颜骂道:“又头痛了?活该!”她口中虽如此说,却还是爬起来去要了一盏醒酒汤,坐到榻上去,去拉贺兰松道:“起来喝药。”
  贺兰松一把打翻了醒酒汤,斥道:“我不喝药。”
  严颜被泼了一身的药,心中恚怒,将茶盏摔到地上去,顺手抄起脚边一卷书,狠狠砸在贺兰松身上,怒道:“不喝便不喝,不许撒酒疯。”
  贺兰松吃痛,老老实实的翻了个身,不敢再妄动。
  严颜哼了一声,又重去倒了一碗醒酒汤来,道:“喝不喝?”
  贺兰松不敢再执拗,起身抱着碗喝了,红着眼睛看着严颜发呆。
  严颜不由得心软了,替贺兰松擦去唇边药渍,道:“他能知晓你的苦心,不好么?为何还要难过?”
  贺兰松翻了个身,殷红的双眼中泪光闪闪,委屈愤懑,直直的看向严颜,喝道:“他既知晓了,为何还要应我。在他心里,我终究不如他的万里江山。”
  严颜捂住贺兰松的双眼,道:“喂喂,好好说话,不许哭。好歹你们是两下里愿意的,我可比你惨的多了,被人弃了,又被我哥哥逐出部家门,我要找谁哭去。”
  贺兰松反手握住严颜手腕,见她张大了嘴要哭,忙将人扯到怀里,轻轻拍在背上,“阿颜乖,哭红了眼睛,他们要笑话的。”
  严颜越想越委屈,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揉着贺兰松身上的喜服嚎啕,眼泪鼻涕直往他身上抹。
  贺兰松被她这一阵推搡醒了酒,只好耐着性子连声哄人,严颜却越哭越是大声。
  将将哭了半个时辰,严颜才渐渐止住了声,抽噎着道:“一天没吃东西,饿死我了。”
  贺兰松苦笑,“好,你放我起来,我让他们去找点东西吃。”
  “哼,快去,我要吃羊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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