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碧血银枪_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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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麴义身形身不由己地被长枪挑翻,滚落马背。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他反应迅速,怒吼一声,抱膝就地一滚,顺势从地上拾起一柄马刀,手腕一转,反削向马腿。
  然而,上扬的刀锋刚刚抬起几寸,眼前突地一花,白马已然冲出数步。
  前有白马义从渐渐恢复队形,又有不知多少人莫名的混在自己队伍中胡乱砍杀,而那一万五千步兵却被远远隔在弓弩手之后,等到溃不成军的弓弩手终于散开一条路来,步兵得以压上时,千名弩手只残余不到十之三四。
  严纲砍倒数名敌兵,看向那个瞬间将麴义精心布下的死局扯个粉碎的男子。白马银枪,悍然绝勇,一杆长枪如蛟龙出海,银光闪动间,矫若闪电在手,马前无一合之将,所向披靡,无人可挡。虽然还穿着袁绍的兵士皮甲,但那一股有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却令他莫名的感到熟悉,仿佛这白马银枪,天生就是属于他的一般。
  心念一动,忽然又想到那个战前听到的传言。
  常山赵子龙!
  步兵方阵如海潮山颓,虽缓慢,却势不可挡。此时若是转身而走,以骑兵之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而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全军锐气,却要尽数抹杀得干净了。
  三千白马精骑,是骁锐,更是先锋,白马义从,有进无退。
  严纲咬了咬牙,高喝一声:“杀!”
  “杀!”赵云银枪高举,所领的人马听到号令,纷纷扯下身上袁军的皮甲,和所有白马义从一起,喊杀如潮,掉头向步兵方阵策马冲锋。
  百战悍勇的虎狼之师,向着刀山剑林,转眼间淹没在了数倍于己的敌阵洪流之中。
  就在此时,西面遥遥尘头大起,大地震颤,喊杀之声如同相应相和,大队人马向冀州军方阵侧面狠狠撞来。
  赵云长枪飞舞,趁着勒马转身之际,回头和严纲相视一眼,而严纲也恰在此时驻马,凝神往那处细看。
  只见烟尘中,两面红底镶黄的大旗飘飞翻转,上面一个“刘”,一个“张”字赫赫张扬。
  ☆、第十五章
  “严纲将军率三千骑兵为先锋,上阵了。”
  “我军骑兵受阻,攻势不利。”
  ……
  大军在战,王妩知道自己不便随意出行,范成便一次次地跑回来,将他从中军帐外偷听到,偷看到,甚至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消息报给王妩,战场瞬息万变,虽不是实时,但总好过坐于帐中,一无所知。
  但一次又一次,王妩一直没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消息。
  “大军西侧有刘使君的认旗……我们胜了!胜了!主公带兵杀上去了!”终于,范成的声音猛然在帐外响起,脚步声又片刻不停留地跑开。一腔热血的少年,眼见大军开动,几万马步兵如高山压顶,气势恢宏,这种时候,又岂肯枯坐干等。
  王妩猛然站起身子,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松了下来,一下子竟有些晕眩。
  有刘备领军接应,又有公孙瓒大军压上,赵云……应该不会有事吧。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请她随军渡河,重新踞山安扎营寨。等到一切都再次安顿下来,公孙瓒传令全军固防,集此战中一众将校于中军帐。
  所有兵士都兴奋地欢呼着这次的胜利,没去到最前线的听别人眉飞色舞地讲述这一战中,别开生面的跌宕起伏。
  这一战,袁绍兵退四十里,公孙瓒白马义从虽有损伤,却在赵云的奇兵突起之下,生生逆转了形势,更是令冀州军中人心溃散,人人相疑,不可终日。这一战,足可令那些兵士说的,听的,都热血沸腾。
  营中篝火处处,明媚的火光映在一双双充满憧憬羡慕崇拜的眼睛里,照得天上的星子也黯然失了光彩。
  王妩的营帐还是在偏营内,只是这次换成了偏营正中。营内的兵士都远远地扎营在外圈,与她的营帐用从冀州军中缴获的军备辎重车隔开,既挡风,又挡住了普通兵士的视线,若非刻意绕过这些捆着粗绳盖着粗布,堆得高高的木板车,她那顶小帐极不起眼,再好的目力,也看不到她一片衣角。
  王妩在帐中洗上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澡,虽说只是两个盆里冷水热水混一混,就直接往身上浇,但总好过全身上下留着几天的风沙尘土再过一夜。好在她以前也算个入门级别的徒步背包客,又曾去过山区支教,这种极端环境下的洗澡方式对她来讲,适应起来倒也不算太过困难。
  帐内的方寸之间,很快被她浇得湿透。王妩反正白天在马车上睡得久了,精神正好,干脆顶着一头湿发,颇为神清气爽地出了营帐,站在帐门口,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
  突然之间,若有所感地回头。
  那可担天地的身影,挺拔如枪,英俊清朗的容颜,温和的微笑仿若醉了一天的星月。
  赵云身上的血气尚未散尽,也没换衣衫,只多披了件白袍,将满身的血渍遮了大半,仿佛连同战场上那一身所向披靡的杀戮戾气也一起尽数遮去。
  王妩不由笑了,好像之前几天几夜的担心焦急从未存在过,戏谑地向他眨眨眼:“赵将军此次泼天之功,父亲可有升你的官?”
  赵云的唇边笑意淡淡:“承蒙吉言,这‘赵将军’三个字,从今往后,云总算是不虚担了。”
  王妩愣了一下,她的印象里,称赵云为将军,理所当然,却全然没想到其实这时候的赵云,初出茅庐,籍籍无名,怀一腔激情投于公孙瓒麾下,征战未几,寸功未竟,与“将军”两字,实相去甚远。
  她这一声声“将军”,换做个胸怀狭窄的人,定要听得刺耳,也就赵云,一众兄弟面前,面色不改,行止如常,一派云淡风轻。
  有风东来,吹得赵云身上的白袍飘然扬起,露出袍下一片血色。
  “那我们的赵大将军想来是要用这一身血战的痕迹在巡营时抖抖威风,也好震慑人心。”
  赵云笑了笑,任她打趣,声音悠悠,将之后的安排徐徐道来:“主公今夜要亲袭信都,若拿下城池,则留严将军驻军以守,南向据袁,大军休整之后,便班师回返幽州。”
  王妩不禁蹙眉:“你将夜袭的军情告诉我,不要紧么?”如果她理解得没错,既然要夜袭,那军情就应该万分保密才对。
  “主公令云护送女郎回幽州,明日一早启程,错开大军。”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云眼中似有清亮的光芒一闪而过,快得好像天际尽头的流星,让人措手不及,随即又化作一片怅然,消逝在幽深的眼底。
  一个年轻无名的小兵,虽说赖有其他时机,但也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潜伏于敌营之中,于倾颓之势下力挽狂澜,如此成就,实在是太惹眼,太引人注目。公孙瓒军中多少资深的将领,此战中,都在这巨大的光环之下悄然无光。赵云今日的风光,又将激起多少人的嫉恨?在这种嫉恨之下,公孙瓒又能给他多少应得的荣耀?
  大战胜局已定,却将赵云踢来送她回去,虽说不上卸磨杀驴,也摆明了是要找人分他的功,压一压他的风头。
  王妩的眉头皱得更紧,细思了一会儿,再看向赵云时,心里顿时明了了赵云将来为何会转而投至刘备帐下,不禁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也难怪公孙瓒如此兵精粮足,又有骑兵之利,最后却连撑到官渡之战的袁绍都比不过。无识人之明,又无笼络人心,安抚部众的手段,就像是一个只会追求业绩,又纵容团队内恶性竞争的老板,换做是她,也不愿意为这样的老板打工。
  听她不由自主地叹息,赵云不禁眉峰微微一扬。他告诉王妩这些,只是想让她准备明天一早就动身出发。
  毕竟自从王妩用腰带自制马镫之后,除了这次强行将她打晕送离信都之事外,赵云不再像遇到程昱时那样,连夜出行,却连原因都不肯多说一句,非要她自己猜到才默认,若有什么打算,都会事先向她解释一二。但他并没指望,也没打算让王妩知道公孙瓒这份安排下的心思,那些久于争权的众多将校懂,他也懂,可这一个久在闺阁之中的少女,难道也会懂么?
  “这就要回去了呀……”王妩长长吁出口气,毫无形象地在赵云面前伸了个懒腰,转身跑到最近的一辆军备车中变戏法似地掏出两个酒囊来,摇了摇,回身抛给一个赵云,“反正你也不去夜袭,不如陪我喝一杯,算是替你庆功,可好?”
  两人相距不远,一个酒囊在空中划过一个低低的曲线,从王妩手中准确地落到赵云怀中。
  公孙瓒虽常年带兵在外,南征北战,但好歹也是一方诸侯,他的女儿,说不上大家闺秀,好歹也能算是个小家碧玉……
  赵云看着自己怀里的酒囊,再看看王妩仰头狠狠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后的一脸满足,不觉被她这不亚乃父的“豪迈”惊了个目瞪口呆。
  初捷之际,公孙瓒正在帐内宴请众将,小饮一番,以壮士气。但出征在外,酒是金贵之物,仅限于中军帐内,量也不多,于普通兵士,更是有铁律如山,非有功不得帐前饮酒。
  然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漏洞,这是千古恒不变的至理。王妩回味了一下弥漫着米香的淡淡酒味,对范成的机灵万分感佩。
  突然,密密匝匝的军备车后突兀地传来一把厚重的声音,扯着嗓子漫天胡喊:“好你个赵子龙,躲在这里偷酒喝!枉俺特地领兵来救你,怎的连喝酒都不与俺喝?莫不是看不起俺?”
  赵云微微一惊,身子像绷紧的弓弦般,先将王妩挡在身后。等他认出了来人,再抬眉时,除了说话的声音还有些不自然,眉眼已是一片宁定,手里拿着酒囊不便拱手,就点了点头:“原来是张将军……”
  相比赵云一副被人人赃并获的样子,王妩淡定得很。不就是喝点酒么,这个时代的酒未经蒸馏,淡得很,但胜在米香醇厚,入口后又自有一股暖意,暖融融地从喉间直通胃里。
  至于偷?王妩打量了一下那明显喝多了,站着都两腿打飘的壮汉,黝黑的面色,一如他身上的黑袍,再加上满脸的络腮大胡子,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实面貌来,只余一双猫科动物般的圆眼,在一片黑漆漆中格外显眼。只不过,这双原该如豹般锐利的眼睛现在染足了醉意,倒是十足像一只醉猫。女儿喝父亲的酒,谁敢说是偷?
  而现在这只醉猫,却丝毫没有自己用词不当的觉悟,正拉着赵云的衣袍,一腔阵前热血在酒后激得一颗八卦之心热切地跳动,而那日后当阳桥上一声吼的大嗓门神功,还好像别人都听不见似地凑到赵云耳边:“子龙啊,俺二哥说,公孙家的女郎为你日夜疾驰三百里,求援借兵,重情重义,当世罕见……”
  说到这里,他翻了翻又大又圆的眼睛,一连打了一串酒嗝,喷出浓重的酒气,顺了顺气:“但是俺大哥又说,这公孙家的女郎马上就要嫁到辽东去了,你……你娶不到……”
  赵云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王妩。
  王妩疾驰三百里为他搬救兵的事尚未传到公孙瓒耳中,而赵云战场上见了刘备和张飞的认旗,却以为是公孙瓒早就备下的伏兵,全没想到王妩身上去。等到战事一歇,得了公孙瓒的将令护送王妩回幽州,他惊讶之余,也只是以为王妩的骄纵脾气又发作起来,定是被他打晕了塞进马车,不肯再听他的安排,冒着战乱之危,北上回到了父亲的军营。
  哪里知道,其中还有这么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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