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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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老魔尊认定旧怨魔尊是吃了谢青鹤的迷魂汤,是个大叛徒,当即就要清理门户。
  谢青鹤能怎么办?他倒是想旁站一步,不老魔尊的拂尘不乐意啊!照着他的脑门先劈下来了。
  佩剑留在了悦来客栈门前,谢青鹤的拳脚功夫也很漂亮。被迫出手一套简简单单的五龄拳,三两招就将两个魔尊摔了一地他也不想走旧怨魔尊,已经手下留情了,架不住旧怨魔尊非要冲上来耍王八拳,谢青鹤把他摔地上时还记得用脚背接着他。
  旧怨魔尊也是个奇葩。他和不老魔尊已经被摔得爬不起来了,他还挣扎着从宽袍大袖里掷出一把不足二尺长的小剑,直直朝着谢青鹤面门飞去。
  这要不是准头太差,谢青鹤都认为这货是要偷袭自己了。
  这是闹哪样?谢青鹤携剑而起,就看见旧怨魔尊骑在不老魔尊身上,怂恿道:砍死他,快!
  谢青鹤摊开手,剑尖朝上。
  杀人灭口你也不懂?旧怨魔尊气急,这会儿你又犯什么正道侠士病了?他不是附身普通人,他穿的是魔修的皮囊,这波人你闭着眼睛乱砍一气,但凡砍死一个冤枉的,我把脑袋给你!
  你何必这么着急?谢青鹤伸手拉他起身。
  旧怨魔尊看着他伸来的手,偏头运了一会儿气,这才搭手站了起来:我带你来找出路,被不老这厮撞了个正着,你不杀了他,死的就是我
  怎么,你还想回去找大魔尊复命?谢青鹤看着他的眼神倒似挺温和,不是都想好了么?要么认我为主,随我身侧,要么化作飞灰。还想着回去呢?
  旧怨魔尊一愣。
  谢青鹤带着那柄短剑,就似入手了把玩多年的玩具,随手挽了一朵剑花,呲地一声。
  旧怨魔尊本就只有一道地魂,居然被那把剑生生钉在了沿街店铺的门板上!
  那一瞬间,旧怨魔尊面对的不似一把剑,而是高如青山的巨浪,拍得他晕头转向,久久不知身在何处。勉强镇定下心神,带了一丝禅意的短剑仍旧死死钉着他。
  谢青鹤则蹲在不老魔尊身边,低声问话。
  他不信旧怨魔尊。
  魔是会撒谎的。魔也最擅长蛊惑人心。若以为魔单纯偏执仅有一副面孔,那也太小看魔了。
  当然,旧怨魔尊可能撒谎,不老魔尊也可能撒谎。他们俩一起撒谎,或者一个说真话,一个说假话。如何从中判断出其中的真相,还得谢青鹤自己斟酌。
  旧怨魔尊也很焦急:我没有骗你!你又怎么保证他不撒谎?他如今可是阶下囚!
  谢青鹤用六识神通隔绝了与不老魔尊的对话。
  旧怨魔尊只能看见他在和不老魔尊说话,并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
  他想起刚才施用的寂心咒,不由得暗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魔尊不仅能与一切魔念隔空沟通,只要双方愿意,魔尊与魔尊之间也可以隔空沟通!寂心咒毁了一切。
  直到谢青鹤与不老魔尊沟通完毕,旧怨魔尊眼睁睁地看着不老魔尊离开了皮囊,径直飞入了谢青鹤手腕上的一颗却魔珠内,整个魔都不好了:他说了什么?!你竟然放了他!
  他与你不相干。谢青鹤对让你做我唯一的魔毫无兴趣。
  上官师父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没有跟他说太多,他确实对魔类的了解很少。可旧怨魔尊掌握的也不是垄断性的消息。满地乱跑的魔修,武兴城里还有两个魔尊,问谁不是问?
  不老魔尊活得比旧怨魔尊更长久。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很多事情去问老人家,比问年轻热血喜欢讲义气的莽汉靠谱。
  你想要出去,只有我说的办法。旧怨魔尊咬牙。
  谢青鹤却突然靠着街荫席地而坐,不老魔尊的皮囊倒在地上,那群魔修自谓魔门中人,却根本看不见处在心魔池里的谢青鹤,没头苍蝇似的围着不老魔尊的皮囊团团打转。
  远处还能听见人群的喧闹声。
  这里离着悦来客栈不远,几百个年轻气盛的小侠客,一旦不受魔音蛊惑,马上就要复仇。
  再往前看下去,那是长长的一条街。
  青石铺成的路面已经被来往的马车与行人走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可铺了青石的路面,总比全是泥地的路好走。谢青鹤记性很好,他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小得能被放进背篓,上官师父把他从背篓里抱出来,一路抱上了山。
  山路不好走。前一天下了一场暴雨,满山泥泞。
  他害怕那个背篓,藏在上官师父的臂弯和披风里却很安心。
  上官时宜对谢青鹤而言,绝不仅仅是师或父那么简单。世人道严父慈母,事实上,哪个孩子会喜欢父亲的严厉呢?会承认父亲的严厉也是一种爱,无非是因为子女必须依托父亲的身份地位,才能光明正大的立足人间。母亲给的是照顾与关怀,父亲给的则是身份与供养。
  上官时宜给予谢青鹤的,既有高人一等的身份来历、才华权势,也有近乎宠溺的关爱。
  他不仅仅是师父,亦身兼父母二职。
  谢青鹤平时喜欢顶嘴,还总是跟师父开玩笑,瞎胡闹,可他绝不会背叛上官时宜。
  我猜,你肯定不知道,大魔尊在我这里。
  谢青鹤看着长街尽头,看不见远处的城墙,只能看见城外连绵起伏的青山,与渐渐落下的日头。
  夕阳无限好。
  黄昏的时间再短暂,这一抹夕阳也决不允许被算计。
  大魔尊也不行。
  旧怨魔尊原本踮着脚尖,试图自己把剑拔出来,努力了几次都被恐怖的威压拍得抬不起手来。正想第五次尝试,他就听见了谢青鹤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这句话。
  因为太过震惊,他在一瞬间失去了表情。没有表情,脑子空白。
  我没有听错,也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是你要渡大魔尊?旧怨魔尊不可置信。
  谢青鹤没有说话。
  难怪你拉不进来旧怨魔尊喃喃。
  就算你把入魔的人拉进来了,你也出不去。心魔池不会注意到你的进出,因为就算入魔也只是这么一点点它不可能连大魔尊也认错。所以,你骗不过心魔池。
  除非。
  你把大魔尊放出来。
  旧怨魔尊小心翼翼地看着谢青鹤的脸色。
  谢青鹤仰头看着长街今天的夕阳,说:这是西边。好不好看?
  旧怨魔尊只得苦笑:看样子你是不同意我的建议。
  不老魔尊告诉我,除了你的办法,还有一种出去的可能。谢青鹤说。
  你现在又要单独问我,借此印证不老魔尊的说辞了?旧怨魔尊也不挣扎着跟胸口的短剑对抗了,他也学着谢青鹤的模样,将头仰起来,看着远处的晚霞与夕照,心魔池世界的大地也是一片绯红娇颜的颜色。
  是还有一个办法。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出来,因为根本不可能成真。旧怨魔尊说。
  谢青鹤随手扶在地上的指尖轻轻一敲。
  一直紧紧钉着旧怨魔尊的短剑,当地掉在地上。魔体不会流血,只留下一个空洞。
  释家有一位菩萨,曾发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是魔穴与真实世界的交界。你要么把大魔尊放出来,找个替死鬼自己悄悄溜出去,要么,旧怨魔尊也觉得这件事非常荒谬可笑,渡尽诸魔,这一方世界失去了根系,自然消失,你也可得自由。
  谢青鹤也跟着笑了一下。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凿开魔穴冲出现世的只是极少一部分怨恨最深的魔,魔穴之中深深浅浅的魔念,无边无尽。
  我曾听闲得无聊的古魔说过,他怨恨太深又不得解脱,徘徊无数年太过寂寞,就开始数魔穴中的魔念他是大能之魔,天降之魔,数到涣散那一日,也没有把魔穴里的魔念数清。
  旧怨魔尊的言下之意很简单。数都数不清,何况你还要花时间去一一报偿?
  就算入魔不花时间,谢青鹤也有无穷无尽的寿命,那他又能撑得过几个陌生人的人生?
  谢青鹤不说话。
  他看着天边的夕阳一点点陷落,一点残阳欲尽之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晚霞带来的光。
  释家渡人,我非释家。
  我也曾想过,就这么困在心魔池世界里,也算与大魔尊同归于尽,倒也不算很亏。
  可是。
  我师父的尸骨,还在盘谷山庄,等着我去收殓。
  我师父的遗愿,是让我好好活下去,传承宗门绝学,守住这一窟魔穴,不使为祸人间。
  他死了,我也困在这里,我的宗门怎么办?
  所以,不行。
  他的手指轻轻敲地,唤回旧怨魔尊的注意力:解开寂心咒。我要你,以大魔尊危急的名义,把所有魔尊都唤至龙城。
  此时,夕阳已尽,新月未升。
  坐在街荫上的谢青鹤脸上黯淡无光,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的声音也像是此时混沌交界的风气,非黑非白,左右游移: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或对我的吩咐阳奉阴违,我也不介意马上就让大魔尊真的危急。
  这就是你不了解我们魔的地方了。你们做人的欲求无非是那么几样,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娇妻美妾孝子贤孙,许官给钱就行,画个大饼都有人前仆后继。我们魔就不一样了。魔都是有点问题的人,倘若我们能以常理而论,那我们就是正常人了,怎么还会是魔?旧怨魔尊说。
  谢青鹤听得点点头,认为他说得有道理。有些时候还是太理所当然了。
  不等旧怨魔尊再教训,谢青鹤已经改口:那你就说,正道年青一代要么死了,要么堕魔,已然一网打尽。盘谷山庄那边这是不忍言之事,谢青鹤含糊了过去,我也被困死在心魔池中。叫魔尊们都去龙城庆贺。
  这就旧怨魔尊干巴巴一番话憋了回去,很完美了。
  第27章
  你这个魔,不老实得很。谢青鹤突然评价。
  旧怨魔尊觉得自己胸口那个洞有点痛。
  魔与鬼不同之处,在于魔有七魄。
  人的七魄依附于肉身,魔的七魄则大多依存藏匿在魔穴之中。
  换句话说,魔体是能够感觉到疼痛的,只是七魄隔得太远,痛苦大多也是隐隐约约,偶尔还会存在错觉。何况,旧怨魔尊亲手递给谢青鹤的那把剑也来历非凡,它曾供于寺中,沾了一丝禅意。
  总之,旧怨魔尊在谢青鹤手里吃了太多的亏。
  谢青鹤说话的口风稍微不对,旧怨魔尊马上就感觉到了危险。
  他不自觉地捂着自己的心口,口吻中略带一丝自嘲:你与我,人魔同行。一言不合战战兢兢的反倒是我这个魔。我到哪儿说理去?
  魔倒霉了,照样喝凉水都塞牙。
  旧怨魔尊背靠着店铺的门板,一句话没说完,天黑打烊,店铺小伙计出来上门板。
  这小伙计只顾着缩着脖子看四周是否还有打架的江湖人,哪里看得见心魔池中的旧怨魔尊?抬手就起开门板,熟练地塞到另一边去,他抽走的恰好就是旧怨魔尊靠着的那两扇。
  旧怨魔尊正要和谢青鹤装个逼,可惜没装好,差点滑上一跤,好悬后边还有一层门板挡着。
  谢青鹤看出了他的慌乱,知道有些事情不对劲。
  一些人在痛失所爱的情况下,会忍不住想要疯狂地报复一切,动辄暴怒残虐。也有一部分人的反应则完全相反,他们会对受伤者感同身受,更加懂得悲悯。
  谢青鹤属于后者。
  他亲眼看见了师父与师弟吐出的鲜血,这让他非常不想大开杀戒。
  自从得知大魔尊被吞之后,旧怨魔尊的神色就很犹疑闪烁,隐带一丝惶恐。这让谢青鹤颇为可怜他。他没了师父,旧怨魔尊也没了大魔尊,情分虽然不同,可二者都是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这一丝心软倒也不至于任凭旧怨魔尊坑死自己,只是,在询问旧怨魔尊的时候,谢青鹤的态度相对温和:武兴城距离龙城何止千里。我让你召集诸魔共聚龙城,你也没觉得这事儿多大问题?
  旧怨魔尊给他吓得鸡皮疙瘩都从魔体上冒了出来!
  这件事确实很严重!
  因为,它涉及到谢青鹤是否能够及时救援上官时宜,直接决断了上官时宜的生死。
  旧怨魔尊默认了谢青鹤可以在短时间内从武兴城赶到龙城,换句话说,旧怨魔尊其实掌握了让谢青鹤短时间内赶到盘谷山庄的方法,在旧怨魔尊的常识里,距离不是问题。
  旧怨魔尊却故意隐瞒了这一点。
  谢青鹤问他如何离开心魔池时,他顺着谢青鹤的口风,带谢青鹤去找离开心魔池的方法。
  但是,实际上,谢青鹤不需要离开心魔池,就可以对上官时宜进行救援。
  入魔之人可以随意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行走,把真实世界的心仪之人抢入手,把真实世界厌恶痛恨之人肆意杀戮,那么,谢青鹤只要赶到盘谷山庄,就可以接触到上官时宜。
  但凡他在上官时宜身边,上官时宜怎么会死?!
  旧怨魔尊顺手推舟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不知道大魔尊被谢青鹤吞了。
  也正是因为大魔尊被吞的消息太过突然,太过荒谬,旧怨魔尊心神激荡之下,行事出了纰漏。
  谢青鹤要他召集诸魔尊在龙城共聚,他居然都没反应过来!撒了一个谎,就得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场。稍微漏了一个,马上就被抓住了把柄!
  现在谢青鹤揪住了他的纰漏,居然没有马上烧死他?反而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
  谢青鹤就发现旧怨魔尊又犯病了。
  这货心境太差!
  一旦发现自己被拆穿了,垂死挣扎一下都不会,直接放弃抵抗。
  现在旧怨魔尊又变成了酒楼那副死样子,戏懒得演,话懒得说,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不想求饶也不想解释就这样吧的嘴脸。
  谢青鹤只好指点他一下:你先前想把我绊在心魔池中,是以为大魔尊仍在。如今你也知道大魔尊不在了,就不能好好为自己打算?
  旧怨魔尊愕然道:你不怪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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