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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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他捡了回来,自认对他负有责任,必要给他承诺好的一切。
  可是,谢青鹤,你要弄清楚。寒江剑派不是你我的私产,不是你想送给谁就送给谁的东西!立掌门弟子也不是诸子分家!口口声声宗门传承为重,你不如好好反省一下,你对伏传那点报偿的私心,是不是已经重过了宗门传承?!
  上官时宜难得一次疾言厉色训斥,谢青鹤也不好再歪在榻上,缓缓坐了起来。
  师父不必拿宗门传承来镇服我。您赶伏传下山的时候,可知道我身体如何?您不知道。若我幻毒攻心早就死在外边了呢?您就这么把小师弟赶了出来,赌我不仅还活着,还有办法疗毒?谢青鹤问。
  上官时宜冷笑道:你那幻毒只因束寒云。伏蔚早存不轨之心,束寒云跟他在一起十年,前些年还管一管伏蔚的各种恶行,这些年借口闭关修行,明面上是管束不到,实则同流合污。你只要出山来看一看束寒云如今的嘴脸,那幻毒还能害死你,算我上官时宜有眼无珠,看错了你!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师徒两个吵起架来,谢青鹤还守着规矩,上官时宜就直接照着谢青鹤的脸啪啪抽了,简直是哪儿痛抽哪儿。
  谢青鹤被师父气得想骂人,好歹记着长幼尊卑,生生把脏话憋了回去。
  好。就算您神机妙算,知道我这幻毒一定能好。可您对小师弟做的事,真能问心无愧么?我对小师弟确有报偿之心。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宗门传承无以为继的时候,是小师弟给宗门带来了传承的希望。您这不就是过河拆桥?!谢青鹤问。
  上官时宜看着他的眼神冷峻无比,说:前面跪下。
  谢青鹤也不跟他顶嘴,下榻在上官时宜跟前跪倒,静候处置。
  你如今身体不好,我不打你。叫你跪下也不是提醒你长幼尊卑,而是让你好好想一想,自己这些年是不是在山野之中养闲了心志,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了?宗门传承之事,你竟以此为酬,作为报偿让给本不如你的人。宗门传承竟不如你一己私欲?何为公利?何为私益?好好想一想!上官时宜训斥道。
  谢青鹤并不认同他的想法:师父说我重私欲不重传承,弟子不服。小师弟年纪虽小,已有雏凤之姿,我虽不再肩负掌门弟子之责,依然会效命宗门,听从小师弟差遣。
  你可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何等荒唐!上官时宜怒道。
  谢青鹤还没回嘴,上官时宜已怒气冲冲地说:你是首徒,他是末徒。你说你要辅佐他,敬服他,听他的差遣,你是个什么脾性,你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么?对着我,你都敢悍然抗辩、据理力争,他一个小孩子,在你面前又算什么?!
  许他掌门之名,窃据掌门之实。表里不清,虚实不明,此乱家之本!
  谢青鹤被训得一愣,连忙说:我不会
  好,就算你不会。你服他,李南风服他吗?陈一味服他么?外门的精英弟子,他差遣得动吗?你当我不知道你叫齐欣然带给陈一味的书信?寒山上下的班底,全都是给你配的,你叫他如何支使差遣?或是为了让他顺顺当当承继掌门之位,再花上二十年时间,把内外门弟子都换上一遍?!
  你别说他收服得了!你若当真死了,他或许有收服这批人的一天。
  上官时宜厉声强调:你没有死!你还要回寒山来辅佐他!
  师父说的种种,弟子都曾想过。谢青鹤跪在地上,依然不肯低头,但这都不是师父牺牲小师弟的理由。他在寒山以掌门弟子的身份活了十六年,一夕之间被剥去此身份,叫他如何自处?
  上官时宜同样不肯妥协,坚持说:他若是掌门弟子,就该以宗门传承为重,不去计较个人得失利益。若他不以宗门传承为重,只想自己失了身份无法自处,又凭什么做掌门弟子?
  您这不是强词夺理么?谢青鹤愕然。
  你在此与我争辩又有何益?不如将伏传唤来,亲口问问他,让他还是让你?上官时宜说。
  您明知道小师弟恭顺谦和,绝不会与我相争,这事若问他的意见,哪还有商量的余地?谢青鹤气得不行,您老人家长命五百岁,还能再活几百年呢,我这儿帮着小师弟重新收养弟子,又有什么来不及?
  上官时宜听他气急了胡说八道,抬手拍了他额头一下:我看你是皮痒了!
  谢青鹤猛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来啊!打死我好了!
  上官时宜看着他。
  谢青鹤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师父息怒。弟子口不择言。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那边面壁思过去。上官时宜指了指东边的静功席,那是他打坐修行的地方,空空荡荡一张塌,只摆了一个古朴的蒲团也是伏传的作坊出品,绣着漂亮的鹤纹。
  谢青鹤从前也跟上官时宜观念不和争辩,师徒二人彼此都不能说服对方,都会保留意见。
  只是上官时宜身为掌门,谢青鹤心里再有多少不满,也必须服从宗门利益,也就是无条件服从掌门的决断,跟师父关上门吵了架,他就绝不会在别的场合说出任何反对师父的意见来。
  上官时宜那边也很宽容,知道谢青鹤的想法之后,他会默许谢青鹤不尊师命。比如有些谢青鹤不认同的命令,上官时宜根本就不知会谢青鹤,直接让其他弟子去办,让谢青鹤自己修行玩耍。反正谢青鹤最重要的责任就是好好修行,充实自我。
  吵就吵呗,并不会影响师徒感情,反而会增进彼此的了解。
  这是上官时宜第一次下令惩罚谢青鹤。
  面壁思过。
  谢青鹤绝没想到自己会被责罚,俯身磕头认罚,老老实实去了东墙边。
  他将榻上的蒲团挪开,才刚刚面墙跪下,上官时宜就走到了他身边,把他拿开的蒲团铺了回来,说道:坐着吧。
  谢青鹤:
  跟师父真的没法儿生气!
  他把蒲团垫在屁股底下坐好,看着刷得雪白的墙,丝毫没有思过的心思。
  若他不是翻来覆去彻底想明白了,绝不会跟师父顶嘴。既然已经彻底想明白了,那就绝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乖乖跑到这里来坐着看墙壁那是给师父面子。
  又过了一会儿,空荡荡的榻上多了一张茶几。
  上官时宜搬来茶具、小点心碟子,居然还有一条湿毛巾,一条干帕子。
  茶斟好了。
  银签子插在了点心上。
  居然还点了个香炉来。
  谢青鹤突然意识到,上官时宜根本不想惩罚他。
  所谓面壁思过,其实是师父不想听自己聒噪掌门弟子之事,叫自己闭嘴去那边坐着,喝自己的茶吃自己的点心?总而言之,别吵吵就行?
  ※
  伏传把信送到李南风手里,想着别撞见了师父和大师兄说小话,还故意耽搁了一会儿,才回飞仙草庐来。在门口盘桓片刻,被上官时宜叫了进来,看见的就是一个极其诡异的画面
  大师兄盘膝坐在师父的敬功席上,看着墙壁,不看师父。
  那可是师父的静功席啊!平时什么都不让放的,多一丝灰尘师父都要生气。
  大师兄居然把师父的静功席当坐榻用,还在上边放了茶几,摆着茶水点心。师父居然就陪坐在一边,还给大师兄沏茶呢!大师兄居然也不看师父一眼,端茶对着墙喝,喝完了空杯子往茶几上一放?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上官时宜对他招手:来喝杯茶。
  伏传满心狐疑地上前,侧身坐在榻上,喝了一杯茶。
  上官时宜又叫他吃点心,还关心他:这茶清淡是你大师兄爱喝的,你若是喝不惯,柜子里自己找去。
  嗯,我知道。大师兄喜欢清茶烈酒么。伏传马上表示我也要加入宠爱大师兄阵营。
  谢青鹤不禁转过身来:我喜欢是我的事,你不必喜欢。
  伏传眨眨眼,无辜地说:我也喜欢清茶啊。烈酒不行,太辣了。他胳膊上的肌肉都缩了缩,显然是想起了骡马市那夜用烈酒冲洗伤口的痛苦,甜浆好喝。
  上官时宜说:柜子里有些槐花蜜。
  伏传马上去翻箱倒柜,找出来一瓶子,舀出两勺放在碟子里:大师兄吃肉脯喜欢加些蜜。师父,你让一让,我在炉上烤一烤。
  上官时宜果然给他让了位置,还给他找了一双筷子:仔细烧着手。
  谢青鹤:
  你们俩到底有什么毛病?
  第77章
  谢青鹤在飞仙草庐待着很心安理得,丝毫没有回观星台休息的意思。
  伏传心里很犯嘀咕。他知道观星台空置多年,给李南风送信之后,还专门差人去把观星台收拾了出来。以他想来,大师兄和师父谈的事再重要,谈完了也总要回去休息吧?
  哪晓得谢青鹤就真的赖在飞仙草庐不走了!
  先坐在师父这里聊天说话,中午蹭了一顿饭吃,吃完了还倒头睡了一会!
  看着谢青鹤盖着师父的被子,睡着师父的枕头,伏传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打小就是束寒云养着,五岁那年束寒云失踪了,他也就在飞仙草庐住了几天,很快就由李钱继续照顾。飞仙草庐也不是没睡过,但,那得是十岁以前的事了!
  说到底,但凡懂点事了,半大小子精力充沛的,好意思去蹭师父个老人家的床么?
  见谢青鹤歪着睡午觉,上官时宜才吩咐远处听差的外门弟子,叫去观星台把大师兄的旧衣裳找几身来,又安排了晚饭。伏传也累了一天没睡觉,上官时宜回来就看见他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也睡一会儿吧。上官时宜把伏传拎上床,跟谢青鹤挨在一起,睡觉老实些。
  看样子,若是伏传睡觉不老实,打扰了谢青鹤休息,就要被他拎出去蜷在榻上休息了。
  伏传春梦之后,谢青鹤就再不肯与他同床。上官时宜哪晓得两个徒弟之间还有种种旧事?谢青鹤与束寒云定情,上官时宜也不觉得大徒弟见了男人就喜欢。直接就把伏传塞进了谢青鹤的被窝里。
  谢青鹤才刚刚睡着,冷不丁背后挤了个小师弟,也是想给师父跪了。
  师父肯定不知道,小师弟昨天还想做我的道侣。
  思前想后,谢青鹤决定装死。
  本来没多大一回事,他若反应过度,惹来师父疑心倒不是大问题,只怕小师弟又胡思乱想,得出个可以跟大师兄睡觉的奇葩结论来。
  伏传挨着谢青鹤拱了一下,将脸埋在谢青鹤背心,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想是有点乱想。但是,大师兄一点反应都没有,师父也对此习以为常。对嘛,两个男人睡在一起,多正常啊。伏传便也觉得这事没什么,完全没有禁忌偷情的刺激,很快就睡着了。
  一直到傍晚时候。
  陈一味蹲在床前,捏住伏传的鼻子:吃饭啦!
  伏传倏地惊醒,看着陈一味轻松的笑脸,心中特别惊讶。
  内门两个师兄中,李南风一直对他比较疏远。如今想来,李南风一直与束寒云有联系,当然知道大师兄还活着且迟早会归来。所以,李南风不把他这个掌门弟子放在眼里,也不奇怪?
  陈一味则不然。
  他一直都很认同伏传掌门弟子的身份,对伏传一直很尊敬。
  平时说话从来不开玩笑,更不可能动手捏伏传的鼻子。
  这突如其来的捉弄让伏传特别不适应。看着陈一味轻松带笑的眼神,他突然想明白了。
  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是掌门弟子,他也是掌门弟子。
  他与大师兄之间,一味师兄自然更敬服大师兄,甘愿辅佐大师兄。就算他自己,不也觉得大师兄更有资格承继宗门绝学,更有资格成为领导群伦的一代仙长么?
  何况,掌门弟子有什么好做的!被高高地供起来,人话都听不见一句!
  若他卸下掌门弟子的身份,不就是陈一味的小师弟么?师兄捏捏小师弟的鼻子,这又算什么?
  想通这一点之后,伏传没有失落,反而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与平静。这么多年来,掌门弟子的身份带给他的更多是压力,时时刻刻都要端着架子,容不得半点差错与瑕疵,何其不自由。
  出于对大师兄的信任,伏传很容易就接受了身份上的转变。
  掌门弟子要万事周全,小师弟就不一样了,小师弟可以任性捣乱,师兄们都得憋着!
  他猛地一把抓住陈一味的胳膊,张嘴就咬。唬得陈一味慌忙抽手,还是差点被他咬住了手指,愕然看着他。伏传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你要捏我鼻子,还怕被咬?
  说着伏传翻身下床,床前放着的还是谢青鹤的木屐。
  他歪头看了一眼,上官时宜和谢青鹤都在外边,师父歪在坐榻上看书,大师兄正在跟师父说话,大约是怕吵着他睡觉,大师兄声音很轻。
  一味师兄什么时候过来的?伏传有些不好意思,小心探问,大师兄起来很久了么?
  中午来不及布置,这不是师父吩咐了么?我亲自来给大师兄办接风宴。南风师兄不在,内门就咱们几个人,也算是个小小的家宴吧。我过来的时候,大师兄就在外边跟师父说话了。陈一味一边说话,见伏传睡得头发毛绒绒的,忍不住给他抓了几下,是不是上点头
  油字还没出口,伏传已护住了脑袋:大师兄给我梳的!
  陈一味不禁失笑:大师兄?给你梳头?
  伏传得意地说:对呀。大师兄还给我洗澡呢!你是不是很羡慕?
  陈一味确实有些意外。谢青鹤在师门的地位非常特殊,几个师弟都是他的附贰跟班,师父专门收入门中为他服务的,陈一味也接受了自己的定位,很自觉地照顾大师兄的起居。除了师父和二师兄,何曾见过大师兄照顾别人?
  但若说羡慕?又不是断手断脚了,羡慕大师兄给自己洗澡梳头?陈一味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他给伏传拿了刷牙的青盐,笑道:你在襁褓的时候,大师兄还给你换过尿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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