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妻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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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孩子五岁的时候还只会一味哭闹呢。像卫常谦自己儿子,读书上也算有些天资,但是小时候就很顽劣,一让他坐到书桌前就闹腾,一会儿头痛一会儿肚子痛的,没个安生的时候。后来还是他雷霆手段压着儿子学了一年,把入门的书都读完了,他儿子的心才静下来。
  “你弟弟这么小的年纪就能读下书,看来也是随你。而且不到一个月就能背这样多的书,想来也和你一般过目不忘?”
  姜杨笑而不语。
  小姜霖记性是不差,但更多的还是被他这哥哥逼的。
  小家伙刚入学那会儿也是觉得念书辛苦,满肚子抱怨。但有他这当哥哥的盯着,小姜霖身边也没有旁人撑腰,也不敢反抗,而且小姜霖也知道自己的入学名额是他哥哥换给他的,自觉气焰上矮他一头,只能蒙头学。
  看卫常谦颇为满意,姜杨就试探着问:“那我过几日就带弟弟上门拜访先生?”
  卫常谦应下了,又拿起手边的书同姜杨聊起来。
  两人一个缺学生,一个缺先生,就等于是打瞌睡的捡了个枕头,一拍即合。
  聊着聊着两人就把时辰给忘记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卫常谦越聊越喜欢他,说择日不如撞日,不若我跟你回去见见你弟弟。
  姜杨当然乐意,引着卫常谦就往家走。
  路上卫常谦突然想起来自己一直没有自报家门,毕竟身居高位久了,不自觉地就生出一种‘天下谁人不识我?’的自负。
  他问姜杨:“你就不怕我是骗子吗?”
  姜杨笑道:“我家一贫如洗,只靠我姐姐做活养活我们一家子,先生能骗我什么?再说我虽然不知道先生姓名,但今日先生考校的问题,足可窥见先生大才。”
  这并不是假话,出题考校能看出被问之人的才学,同样也很考验出题人的功底。
  卫常谦听得这叫一个高兴啊。虽然一直以来都有很多人相拜他为老师,但很多人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就是冲着他的名声来的,更多的,甚至还是冲着他爹——卫老先生的才名来的。毕竟卫先生当年虽然是两榜进士出身,但高中的时候也二十好几了。虽然也算是天之骄子,但他这样的还真不算特别少。但是他爹不同,那是真正的天才,寒门农家子出身,没有名师指导,连中六元,金榜题名,后官拜首辅的一代传奇!
  别看卫常谦已经是不惑之年的中年人了,但这大半辈子还真就是一直活在他爹的光芒之下。
  姜杨不同啊。姜杨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爹是谁,就是佩服他的才情就愿意给他当学生了!
  心绪起伏之下,卫常谦回味着方才姜杨的话,听他说他家确实家贫,卫常谦一看天色,想着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他家人看到自己去了,不得好好设宴招待?
  没得让本就困难的家庭破财,卫常谦就说你先回去,我在巷子口买些东西再进去。
  姜杨让他别客气了,卫常谦没听,让姜杨先进去,然后转身先偷笑了一会儿,然后就买了一些吃食。
  然而他没想到,等他买完东西,就看到秦子玉在挑衅姜杨。
  他是认得秦子玉的,秦知县家的公子,他之前见过一次的。他虽然没收下他,但是对他还有些欣赏,毕竟他才学不算差,而且没拒之后也一直没放弃,看着心性颇为坚韧,只是到底沾染了一些官家子弟的纨绔气,加上其父又是当地的父母官,不符合他对学生的期望。
  但是听了他说的话,卫常谦才知道原来他是这样嫉贤妒能、倾轧同窗的人!得亏他没收啊!这要是收下了,可比收十个楚鹤荣还可怕!
  后来卫常谦又听到了他口口声声骂自己是江湖骗子,就脸黑得堪比锅底了。
  秦子玉听到姜桃的话,转头看到了卫常谦,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住了。
  “卫先生,您怎么在这里?”他问了和姜桃一样的话。
  卫常谦气极反笑,“可当不起秦公子一句‘卫先生’,我是江湖骗子!”
  秦子玉忙收起笑,急急地解释道:“我何时这样说过先生了,我是说姜杨嘴里提的那个特地跑学生家里,还带礼物的……”说着他看到卫常谦手里的东西,额头立刻冒起了冷汗,不敢置信道:“您就是姜杨说的先生?”
  卫常谦懒得和他多说,径自走过他身边。
  秦子玉忙又喊道:“卫先生,误会一场啊!我不知道是您啊!”
  卫常谦最重视名声的,不然也不会在知道楚鹤荣是个草包之后,越发急切地要为自己寻一个能护住名声的学生,还愿意跟着姜杨回家来见他弟弟。
  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略显心急的行径,在旁人看来就成了‘江湖骗子’了!而且是当着他十分满意的未来学生面前诋毁他!
  秦子玉看卫常谦头也不回地进了宅子,焦急道:“今天真是误会一场,明日我带着礼物登门谢罪!”
  卫常谦嚯地转身,气道:“不敢不敢,我一届‘江湖骗子’,何至于让秦公子登门?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姜杨已经是我的学生,我不会再收旁人了。秦公子趁早歇了心思,我们卫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也得亏卫常谦多年的良好素养,他虽然怒极,却也没说什么不雅之言。
  只是他心里活动旁人就不得知了,反正姜桃猜着肯定是要爆粗口了。
  不等秦子玉再多说什么,姜桃跨出大门把姜杨拉进了门,然后‘啪’一声关上了门。
  秦子玉在外头急的恨不能翻墙进去给卫常谦磕头赔罪,但是动静已经闹大了,附近的邻居已经有人打开门来看热闹了。秦子玉还是要脸面的,踌躇了一会儿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
  姜桃听到外头没了响动,笑得越开心了,亲手为卫常谦倒了茶。
  卫常谦的面色也缓和了一些,道:“没想到阿杨是你的弟弟。我们两家也算是有缘了。”
  苏如是喜欢姜桃,把她收为义女的事没有往外传,但是卫常谦是知道的,也知道正是因为姜桃的关系,自家女儿才能那么顺利地成为苏如是的徒弟。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如果姜桃利用自己的关系把姜杨送到他跟前,他看不上这样利用裙带关系的学子。
  但现在不同,是他自己偶然遇到了姜杨,欣赏他,才发现了这层关系,只会对姜杨越发喜欢。
  之后姜杨就把小姜霖喊了出来,让卫常谦出题考校他。
  小姜霖也不认生,而且因为不用再去学塾了心情好,大大方方地背着手,卫常谦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一番考校下来,卫常谦爱屋及乌,对小胖墩还挺满意——而且反正他教楚鹤荣要从头教起,多一个刚开蒙的,也不费什么工夫。于是就定下来了,让他们兄弟第二天就上卫家行拜师礼,开始上课。
  姜桃没想到下午还在发愁的事情,晚上就给解决了,心情大好之下,她让萧世南出去置办席面。
  虽然卫常谦带了不少吃食上门,但大多都是一些就是半成品,这可是两个弟弟的老师,她可不敢再实验自己的厨艺,就把身上那一百两银票塞给了萧世南,让他去点菜。
  不多时,萧世南提着两个大食盒回来了。
  食盒打开,里头有鱼有肉有好酒,又把卫常谦给感动了。
  瞧瞧这一家子,家里只姜桃一人在自己家做活计、讨生活,住在这样逼仄的宅子里,每个人连件像样的新衣都没有,却这般舍得,为了他买这么些好菜,这一顿饭不得抵一家子几个月的收入?
  卫常谦让姜桃他们先动筷子,姜桃笑道:“我们身上都带着孝呢,不好沾大荤。就让阿杨陪着您喝几杯吧。”
  卫常谦之前倒是还不知道姜杨没了爹娘,此时听到,先想到的是带孝岂不是三年不能下场?但随后又怜惜他,天资聪颖却逢此大难,还被同窗倾轧,连书都读不成了。得亏遇到了他,不然这样好的苗子岂不是就白白浪费了?
  这是老天赐给他们的师生缘分啊!
  这么想着,什么三年不三年的,他也就不在意了。反正三年后姜杨也不过十六七,实在不算晚。他自己十六七的时候还是个秀才呢。
  而且姜家姐弟爹娘没了,这家子的日子得苦成什么样啊?还这样大方地招待他,实在是可贵!
  卫常谦珍而重之地动了筷子,慢慢地咀嚼着这来之不易的吃食。
  姜桃姐弟虽然一直算不上多有钱,但是早先时候三房夫妻还在的时候,家里一直是还算富裕的,吃穿从来都是不比城里人差的。后头沈时恩打猎来的野猪,也轻易就卖了二百两,姜桃做针线也赚了几十两,所以大家虽然穷,却其实花钱的时候一直都不吝啬。
  所以此时姜桃他们看卫常谦一会儿动容,一会儿凝眉,一会儿又叹气的,吃每一口菜都要咀嚼几十下,仿佛是在吃什么世间难得的山珍海味,心里其实也都挺懵逼的。
  第67章
  懵逼之下,姜桃拉着萧世南去旁边说话,问他哪里买的酒菜啊?就那么好吃?
  萧世南也茫然,搔了搔后脑勺说:“天色晚了,我也没走远,就巷子口临街的酒楼炒的啊。还划算得很,八九个大菜加三大壶好酒,拢共只要了我十二两。”
  巷子口酒楼姜桃日常路过好几回,看着就很普通,生意也一般,一时间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卫常谦吃的那般受用。
  不过她也没再表现出来,拉着萧世南也落座一道用饭。
  卫常谦心中畅快,饭桌上又让姜杨陪着小酌了几杯。
  姜桃看他高兴,就假装不经意地踩了萧世南一脚,萧世南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也皱起了眉。
  姜桃立刻就把碗筷放了,说:“小南,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这有客人在,你莫要失礼。”
  萧世南茫然了,他就是冷不丁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也不算多疼,哪里就心里难受了?
  姜桃又歉然地对卫常谦笑了笑,说:“打扰先生用饭了。这孩子是我夫君的弟弟,我们正发愁给他找先生。他如今看到阿杨兄弟两个都寻到了您这样的名师,面上不自觉就带出来一些。”
  姜桃说完又去看姜杨。
  两人虽然没事前说好什么,但是早就有了默契。
  姜杨便也放下了酒杯,叹息一声,“小南哥不用发愁,尽管你寻不到卫先生这样有大才的先生,但是县城里还有举人。我之前的先生,也就是冯举人,才学就很不错。虽然我退了学,但到底当了经年的师生,想来我去求一求他……”
  “你求他做什么?!”卫常谦因为太过高兴,多喝了几杯,脸颊发红,已然有些上头。猛然听到姜杨又满口推崇地提到了他先前那个举人先生,就不满道:“他那样子放任秦子玉倾轧你,也配为人师表?再说他不过区区一个举人,能有什么好才学?”
  这话两榜进士出身的卫常谦能说,姜杨却是不好说的,闻言只是歉然道:“是我失言了。”
  卫常谦也反应过来自己话说重了。那冯举人这般对姜杨,姜杨话里话外却只说他的好,足以说明他这学生的品行高洁。
  “我不是苛责你的意思,只是觉得那冯举人立身不正,不足为人师罢了。”他又转头看向萧世南,“你也想读书?”
  萧世南正在啃鸡腿,闻言就抬头“啊?”了一声。
  “这孩子,”姜桃埋怨地拍了他一下,“卫先生问你话呢,高兴傻了?”
  萧世南是傻了,不过不是高兴的,而是还没反应过来。但是他到底是高门出身,也不怯场,当即就放了鸡腿,回答道:“回卫先生的话,我是要读书的。”当然这不是他想,而是他哥和他嫂子的意思。
  卫常谦一直关注着姜杨,此时才仔细打量起萧世南来。
  萧世南十五了,已经脱去了稚气,生的唇红齿白,清俊白净,光是瞧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卫常谦就如之前考校姜杨他们兄弟那般,问萧世南书读到哪里了?
  这可就把萧世南问住了,他离开京城都三年多快四年了,自打离京就没再碰过书了。而且他在家的时候也没好好学,他爹娘倒是请了先生的,也是厉害人物,只是碍着他世子的身份也不敢多家管教,反正他前程不在这个上头,就是大字不识一个,也不妨碍他袭承爵位。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姜桃就帮他打圆场道:“这孩子是苦出身的,被主家牵连了发配到这附近的采石场,哪里读过什么书?他也不能科举,我和他哥没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就是想让他读书明智罢了。所以我们也没指望他能当正经学生,就是想找个地方让他旁听罢了。”
  文人对学生的要求严格,是因为这个时代学生如半子,拜师收学生不只是要教授学业,也等于把两人的命运绑到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如果只是旁听就无所谓了,不过是上课的时候屋里多了个人罢了。
  卫常谦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听了姜桃这话就道:“不过是旁听,这有何难?反正我就是给阿杨他们兄弟两个上课,既然都是你家的人,也不用见外,一道过去听着就是。只我精力也有限,恐不能分神照拂你,学到多少都看你自己。这样可好?”
  他根本没考虑楚鹤荣,毕竟以他那个比白丁稍好一些的程度,谁也不会对他有影响。
  姜桃在桌下拉了还在发愣的萧世南一把,说还不谢谢卫先生?
  萧世南还是很听她的话的,闻言就立刻起身作揖道谢。
  卫常谦起初还担心萧世南会心有不平——毕竟他和姜杨他们兄弟是一家子,看着他们两个都成了他的正经学生,他自己却只是个旁听的,难免生出落差感。
  不过萧世南神色坦荡,丝毫没有不忿的神色,卫常谦发现是自己想多了。这家子果然都很好!
  萧世南当然不会愤愤不平了,他根本不喜欢读书。而且他还想着他朝回京重振家门呢!
  他们家是勋贵,卫常谦这种走科举路子的那就是清流,别看都是同朝当臣子的,那也是泾渭分明的。
  要是他真拜了卫常谦当老师,回去可说不清楚!
  之后卫常谦看天色也不早了,就起身告辞。
  姜桃带着弟弟们送卫常谦出了门,转头问起萧世南,说你哥呢?怎么今天这么晚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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