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姊 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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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整顿了沧州府,等到新的知府上任,竟正好也是两月。
  此时,袁恒夫妇已经在苏槿桅手中几度魂游鬼门关,在他们庆幸疫病已经结束的时候,真正的噩梦才开始,因为苏槿桅这个时候才腾出手来,好好地整治他们,真切切地体会了一番生不如死。
  说也奇怪,从沧州府回京,半月的路程,他们生生走了一月余。在踏进天牢的那一刻,袁恒夫妇感动得泪流满面。
  第122章 【番外·紫娴1】
  陈紫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进宫,更没有想过,自己会以为样的方式交付,对方是自己姐姐的夫君,足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把自己推进深渊的,是自己最亲最信任的人。
  酒坛上还沾着泥,她并不在乎,紧紧抱在怀里无声地哭着。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这几个酒坛比什么都干净。
  为什么苏槿时先前会避开陈家,恐怕早就看出了什么了吧……
  小鱼看得伤心,劝慰她,“小姐,这就是命……”
  陈紫娴哭了许久,直到睁不开眼了,才靠着车壁咬着牙道:“我不认。”
  小鱼在她耳边低低地哭着,她心里空空的,自己的魂,都跟着交给苏槿时的信去了商记。她难过地想着,从现在开始,她连商陆也没有了……
  再醒来时,自己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病弱的陈紫云。
  陈紫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掀起窗帘让小鱼给自己拿吃食进来。
  陈紫云见她肯吃东西了,松了一口气,准备好的一大堆劝说的话没派上用场,“妹妹想清楚了便好。身子总归是自己的,养好了,才能得去拿自己想要的东西。往后,陈家就靠我们了。”
  陈紫娴甩开她抓向自己胳膊的手,“知道还离我这么近?是自己时日无多了,巴不得过了病气给我不成?”
  看了一眼陈紫云变僵的脸色,心情总算略微好一点,“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你,没新鲜感。身子是我自己的,只能我作主,我要的东西,也会自己去拿。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别怪我没好脸色给你。”
  陈紫云怔了好一会儿,委屈垂眸,“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样不就是你想要的吗?”陈紫娴想让自己尽量平静地说话,可是对着这一张害了自己和商陆一生反倒卖可怜的脸,无法坚持下来,恨不得把自己咬了一半的糕点往她嘴里塞,让她体会什么叫恶心。
  她真就这么做了,看着陈紫云狼狈又惊恐的目光,极为痛快。
  接下来一直到进宫,陈紫云都没有再主动与她单独相处。这正是她想要的。
  这一路,陈紫娴也终于接受了现实,调整好了自己。她不相信苏槿时真的会来看自己,还是留了一坛子稔子酒埋到不为人知的角落。
  不过,皇帝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给她的姐姐升了位分,单赐了寝宫,让她住在她姐姐的偏殿,没有位分,在宫里的地位尴尬得不如一个宫女。
  陈紫娴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马车里对陈紫云做了那件事。
  她倔,可她没想到,她的姐姐真的会用宫里的那些折腾人的手段来对付她。
  陈紫云会因为她一句话说得不够恭顺,便罚她到院子里顶着水盆站上一个时辰,会因为她在生病的时候想要休息而往她的被子里倒冰水,会因为她失手打翻了一个茶盏便让她跪一~夜……
  她居高临下地告诉她,“你看,这就是皇宫的生活,你现在所经受的,就是我曾经孤身一人到这里来承受过的,难过吗?委屈吗?愤怒吗?那又如何?在你什么也不是的时候,没有人会在乎。而你,在宫外享受的一切,都是我用这些换回来了。如今到你回报的时候了,你凭什么心不甘情不愿?”
  “如果我知道,那些享受是你这么换来的,我一定避之不及。”陈紫娴伏在地上,仰起头看向陈紫云,“阿姊,因为他们绑架了你,所以你也要和他们一样绑架我吗?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能相亲相爱地在一起,真心相待。”
  她这几日发热,脑子发糊,把自己的真心话都说了出来。
  陈紫云睨她一眼,“说什么胡话?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是亲姐妹,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做?在你享受了大富大贵之后,再说会自己不需要这个?那好,我便让你尝一尝缺少富贵的机会。”
  这一日,陈紫娴被丢到宫奴院,去做一个宫里最下等的存在。
  她的脑袋更晕了,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可她如今只是一个宫奴,别说看大夫,就是想要吃点新鲜的东西都成问题。
  她听到小鱼在她的耳边哭泣,想要让她停下来,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陈紫娴自嘲地想着:自己不是在离开陈家的时候就想通了吗?不是已经做了决定了吗?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觉得自家阿姊对她至少还有一点关爱,会看到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
  又或者说,她是看到了,只是从来不在乎……
  她再醒来时,感觉自己记忆里的事似乎是上辈子了。
  抬手掐住小鱼的面颊,“哭吧,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哭。”
  然而,她没想到,这真的是小鱼的最后次哭泣。
  因为小鱼儿用偷偷带进宫的金簪换了银钱,给她请来了御医,被人发现,告到了杨贵妃那里。
  杨贵妃派人把小鱼带走。
  宫中规矩森严,陈紫娴知道小鱼儿这一去一定会受重罚,然后再被丢回宫奴院,那个时候,再没有御医会管这件事,一定会死。
  人命关天,她跑去求陈紫云救小鱼一命,陈紫云避而不见,只让一个宫人隔着门告诉她,“小鱼犯了宫规,合该如此,若不想惹祸上身,就好好地待着。昭容把你带回来,是要你成助力,而不是给她惹祸的。”
  陈紫娴求救无望,便自己去了欣悦宫。
  小鱼受了掴刑,双脸被打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容,她的衣后也是斑驳血迹。
  陈紫娴心里揪痛,扑过去把宫人摔开,抱住小鱼,“贵妃娘娘,奴婢和小鱼不过是宫奴,不知什么时候得罪过娘娘?实在要说,我们也是有共同的敌人的。”
  除了最开始扑过来的那一瞬,她表现得太过镇定。
  杨贵妃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示意宫人停下来,嘲讽地道:“你会和本宫有共同的敌人?”
  陈紫娴看到杨贵妃的雍容高贵,眼里疼了一疼,第一次知道,被别人从尊严上俯视的感觉。
  慌到极致便格外平静了,语气也越发平静:“云庆宫的那位,与奴婢不共戴天!”
  陈紫云被封为昭容,住在云庆宫。
  杨贵妃见她如此笃定,便不反驳,扬了扬眉,“据本宫所知,你与那位,是亲姐妹。”
  陈紫娴弯了弯唇,“这宫里,姐姐妹妹的,多了去了,谁对奴婢好,谁就是奴婢的亲姐妹,谁把我丢到宫奴院去,谁就是奴婢不共戴天的仇人。更何况,若不是她对奴婢见死不救,小鱼何至于犯下这样的大错?她的亲妹妹,被她亲手杀了,今日的我,已经不是昨日的我。”
  她看着怀里吃力摇头的小鱼,心里焦灼,“如果娘娘愿意赐奴婢二人出宫,奴婢自是马上离开。若是娘娘不能放奴婢们出宫,还请娘娘给奴婢一个鞍前马后的机会。”
  杨贵妃眯了眯眼,“你不愿待在皇宫为妃?为什么?”她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呢?
  陈紫娴暗道杨贵妃眼神犀利,面上恨意更浓,“奴婢是被逼入皇宫的,原本一心想离开,才惹怒了她。事到如今,奴婢还是想离开,但又因为没报仇而心中不甘。娘娘慈眉善目,奴婢不敢恳求娘娘为奴婢脏了双手,只求娘娘,给奴婢一个报仇的机会。”
  “还想让娘娘为你报仇,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杨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蔷薇斥骂。
  “奴婢不敢。”陈紫娴垂着头,抱着小鱼,腰杆挺得笔直。
  “本宫看你胆子倒是不小。”杨贵妃含笑看着她,慈和的模样,好似眼前的血腥是鲜花一般,“去吧。该罚的也罚了,人就还给你了。宫规甚严,不可再犯。以后如何,就看你自己的了。”
  陈紫娴听懂了。
  杨贵妃放过她和小鱼了,但也不许她去给小鱼请御医。准许她留在宫里对付陈紫云,但杨贵妃并不打算背这个名,只想坐在一旁事不关己地观战。
  至于杨贵妃为什么会这般针对陈紫云,她觉得大抵是陈紫云一跃成了昭容的缘故。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但眼下不是深思的时候,她咬牙谢过杨贵妃的恩德,抱着小鱼向外走。
  此时的小鱼看到她无事,松了一口气,呼吸也慢慢弱了下来。
  “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给你治伤的。只要你坚持住……”陈紫娴一面给小鱼打气,一面吃力地前行。
  她自己也是大病初愈,使不上力气,走着走着,怀里的人往下滑,几乎变成了拖的姿势,她便停下来把人往上抱一抱。
  不远处,两个衣着贵而不华的人看着她们,年长一些的盘着女人的发式,年纪小一些的,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
  她们身后有人远远地跟着,因不得命令不敢上前。
  年纪小一些冷着眉,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目光落到陈紫娴的面上,“兰阳,你让本宫帮她?一个抱着死人的蠢货?!”
  第123章 【番外·紫娴2】
  兰阳县主看着陈紫娴怀里的人,眸光微微一动。
  那人可不就是死了吗,只是陈紫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紧紧抓着那一点希望不肯放手。
  自己一收到苏槿时的信,就想办法进宫来寻人,却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她毕竟只是皇帝封的县主,不能时常入宫,更没法子把手伸到后宫时时护着她,这才想到了在宫中鲜有人注意到的静雅公主,“当初,我家老祝没了的时候,我家萱儿不大,却也知道,那个人是我们母女在祝家唯一的倚仗,她抱着他呀,就是不肯撒手。别人告诉她,你爹没了,该哭了,她就是不肯哭。坚信只要自己这样了,她爹就不会走。”
  “祝老夫人说我没教好我的女儿,对生父不敬。我倒觉得,我的女儿很好,有情有义,知道谁对她是真心的。为此,我和祝老夫人翻了脸,带着萱儿回了高家。”
  “……”静雅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本宫懂。母后没了的时候,本宫和弟弟也不能免俗。当初……母后只有虚名,却也是我们姐弟唯一的倚仗……”
  她的父皇宠爱杨贵妃,对她的母后及她们姐弟视而不见。
  “可是,本宫自身都难保,如何能护得了谁?”静雅公主自嘲地拿舌尖抵了抵唇。
  她的封号是在母后逝后才得的,静雅,恬静优雅,其实,只是提醒她安静如哑。她知道,她的父亲想要让她和她的弟弟在这宫中毫无存在感。
  兰阳县主听出她的松动之意,笑了,“公主不过护她一时,她则护公主与殿下半生。”
  静雅眉头一拧,“凭她?”
  随后笑了。
  这个陈紫娴与别的女人不同。别人都是巴不得进宫走上高位,她则是进了宫还想着出去,明明可以有位分的,却把自己作成了宫奴。
  可静雅公主看到了陈紫娴眼里滔天的恨意,知道这个人是个狠的。
  也罢,左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试上一试。
  她缓缓走到陈紫娴面前,“她死了,想为她报仇吗?”
  “不!”陈紫娴猛地抬眼,目光如锥子一般射向她,“她不会死的!”
  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静雅公主拧紧了眉,觉得这个人没救了。听到后面那句,才知道她不是不想报仇,只是没意识到小鱼已经死了。
  自己历经过这些,却还是不知怎么劝人,她道:“你自己还病着,不放开她,你和她就会一起死了。”
  陈紫娴狠狠瞪她一眼,别开视线,将小鱼往上抱了抱,吃力地向前挪,“与你无干。”
  “呵!”静雅公主气笑了。
  兰阳县主拦住准备离去的静雅公主,“我来劝她两句。”
  静雅公主不置可否,冷冷地把目光别开,倒也没有再要马上离开的意思。
  得了公主的默许,兰阳县主对陈紫娴低声道:“相信我们,你能安葬她。否则,你与她一起尸骨难全。”
  陈紫娴听到这比刚才更狠的话,看向兰阳县主的目光更加凶狠。
  兰阳县主贴近她,扶住她的手臂,只轻轻一按,便让虚弱无力的她无法挣脱。
  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苏槿时担心你,让我进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你的。想报仇,我们帮你。她有书信给你,你看了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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