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_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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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那任掌柜一边喝豆腐脑,一边大喇喇的上下打量着自己和齐少冲,他见惯世面眼光甚毒,拿手指点着就问道:“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来路?别是什么朝廷钦犯被抄了家跑出来的吧?不说清楚了,可不敢捎你们出城,这逢年过节的,城门都把守得格外严实,一个不对,难道我任记车马行要跟着吃挂落?”
  何尝有人敢这样与指着七皇子的鼻子说话?齐少冲当即怒道:“你大胆!竟敢如此无礼……”
  穆子石忙一把掩住他的嘴。
  任掌柜一愣,笑道:“哟呵,脾气可真不小……要不咱们兵马司衙门走一趟?瞧瞧小公子您到底是哪路的神仙落难,哪重天的凤凰掉毛?”
  说着挽了挽袖子,似要动手。
  齐少冲毕竟年幼,一听兵马司衙门已然慌了,再看这任掌柜双目精光闪烁,又是一副健壮精悍的好身子骨,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出了宫门,自己就是浮萍没了根,一步一步如履薄冰,更不知这冰层下是何等暗礁怒涛渊深百尺?不由自主的紧紧攥住穆子石的手指,心口怦怦直跳,失魂落魄。
  穆子石拦在齐少冲身前,仰起脸看着任掌柜,一双眼睛里已蓄满了泪:“大叔,我们兄弟并非恶人,但你要是捉我们见官,我们可就活不成了。”
  任掌柜见他小脸雪白,眸子水光离合,不禁心软了几分,却又不得不问:“这倒奇了,既非坏人,为何怕见官?说罢,你们到底是哪家的孩子,为什么一大早要出城?”
  穆子石恰如其分的微微犹豫了一瞬,带着点儿不得不说的委屈,低声道:“家父是工部右侍郎,姓穆,名讳东楼,我是穆子石,这是我的弟弟,穆少冲。”
  齐少冲平白被改了姓,自然不觉得快乐,但好在不笨,当下闷声不言语。
  胡老汉听到此节,却悄声问任掌柜:“工部右侍郎是个啥官儿?比兵马司的指挥大人谁大谁小哇?”
  任掌柜浓眉一皱,看了穆子石一眼,小声道:“大概还要大些,跟咱们宸京府尹差不多吧?”
  穆子石听了这等没见识的话,却不露异色,极诚恳的赞道:“大叔说的极是……”
  于是任掌柜十分得意,无形中对这漂亮孩子更增了好感。胡老汉却是肃然起敬,心道这样高门大户出来的公子都吃了我的豆腐脑,看来我明儿就可以冲出锣鼓街,去朱雀街与豆腐脑群雄一争长短了!
  任掌柜一琢磨,问道:“既然是侍郎大人的公子,怎么这般打扮,又没个下人跟着?”
  穆子石略停了停,道:“不瞒二位,我们兄弟是外室所出……穆家正室夫人一直无子,父亲就买下了我娘,安置在甜水街……”
  “后来我娘生下我们兄弟,原以为熬出头了,但正室夫人娘家势大,又是心狠手辣的性子……我父亲不光不敢接我们回府,连提都不敢提,生怕夫人妒性大发,害了我们。”
  “前几日我娘病重,父亲偷偷来看了一回,不料被府里的夫人知道了,领着一群护院家丁夜里闯了进来,我娘和我们都被堵上嘴,狠狠的挨了一顿打。”
  说到此处一声哽咽,双泪直下,齐少冲听他哭了,牵动心事悲从中来,也呜咽不止。
  37、第三十五章
  此情此景,铁石人也得流泪,胡老汉用衣袖直揩眼睛:“孩子可怜哪!这当了大官,连个女人孩子都护不住,还不如我老汉卖豆腐!”
  穆子石懂得为尊者讳,忙含泪道:“父亲也是没法子……我娘本就体弱,被这一顿打,第二天没熬过中午,她死的时候眼睛都合不上,临死前跟我们兄弟说,她这几日已想得明白,我们不能再留在宸京了,穆夫人决计不会放过我们,父亲有心无力,必然保不住我们兄弟的性命。”
  这故事既有朝廷大官偷养外室,又有正室夫人挥师喝醋,最后更有慈母遭害,小兄弟逃离魔掌,真比茶馆里说的书还有意思,任掌柜和胡老汉都听得津津有味心情激荡,待穆子石泣不成声的说完,任掌柜一腔英雄气直冲霄汉,拍桌大怒:“如此悍妇,休了才是道理!”
  上前两步,红着眼眶拍了拍穆子石的肩:“你们放宽心,姓任的堂堂七尺,绝不会将你们的行踪泄露出去,更加不会让那毒妇捉到你们!马车一套好,你们就上去出城,东城门守吏都与我有交情,不会有半点儿差错!”
  穆子石心中一喜,扯一把齐少冲,两人深鞠为礼:“多谢大叔!”
  那边胡老汉拣好二十个馒头,又用一只小罐子装了一罐咸菜丝,用块干净布一包,送到穆子石手里,又捧上一堆铜钱:“小公子啊,早上还没做生意,铜钱不够找,就当你多买十个馒头罢!”
  穆子石忙接过道谢,又问任掌柜道:“大叔,我们兄弟两人出城,得多少文钱?”
  任掌柜道:“你们兄弟此番出城离家,要花钱的地方委实太多,这车马钱就免了罢……不过你们出城后往哪里去?可有个安身之所?”
  他问得详尽,齐少冲心里直发虚,穆子石却是早有准备,道:“我娘本是夏州人氏,还有几个舅父在,我们要去那里投奔亲戚。”
  任掌柜倒也真好心,一看他们包走的食物只有馒头,忙道:“你们等会儿,这出了城虽说有些庄户,但未必肯留你们过宿,又是千里迢迢的……我回去给你们备些干肉腊肠罢!”
  萍水相逢,此人这般热情,齐少冲心中感动,忙从包裹中取出一锭银子:“大……叔,我们不能白要你的东西。”
  一声大叔说出口着实不易,但一旦脱口而出,初落民间的惶惶之意登时大减,这简陋的早点棚子也不像刚进来时那般令人难以忍受。
  穆子石眉梢一扬,眼神中又是惊讶,却也有隐隐的赞许。
  任掌柜笑着摸了摸齐少冲的脑袋:“是个实诚孩子……算啦,我这车马行生意很不坏,家里日子过得下去,你的银子好好留着,记住要凡事小心财不外露,别跟你哥走丢了!”
  马车里的座位并不宽敞,任掌柜挑了个最暖和的角落让他俩坐好,又嘱咐车把式好生照顾一些,一个青油布包裹里十来条腊肠两片咸肉,沉沉的往穆子石膝头一放,笑着挥了挥手。
  穆子石含泪道:“大叔,有朝一日我们兄弟若能回来,定然……”
  任掌柜打断道:“得啦,好话搁心里头是宝,说出来可就是屎一样不值钱……若回来了,来吃碗豆腐脑儿报个平安就是!”
  待车里坐满十来人,车把式一声吆喝,马车四轮粼粼而行,齐少冲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贴着穆子石的耳朵窃窃私语:“咱们撒谎骗任大叔,他对咱们这么好……”
  穆子石叹了口气:“不骗不行啊,侍郎府里妻妾吃醋,庶子逃命他倒不怕,要说到宫变夺位,你皇子沦落,那可是了不得的塌天祸事,他一介草民能担得起?而且编这么一个故事,他既不会疑心猜测咱们的来路,也会知道关乎人命不至到处宣扬,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齐少冲扁了扁嘴,要哭又忍住:“不知宫里怎样了,我真担心父皇母后。”
  穆子石垂着眼睫不理他。
  齐少冲着实担忧心焦,又道:“三皇兄他那么恨母后……还有父皇,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今天还没有消息从宫里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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