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 第8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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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君令没有历经一毫思考的说道:“不遵从,也是因果。”
  宁奕怔住了。
  因果……前进是果,后退也是,向左,向右,都是某条无形丝线操纵的路径。
  “与其称之为‘因果’大道,不如说是‘顺延心意’。”张君令微笑道:“今日想要赠符,那便赠符,想要打架,那便打架,想要找宁先生讨要某样东西,那便讨要某样东西……赠符的人情,与讨要东西,不是一条因果,哪怕前后缺失,仍然不影响其中某一件事的发生。”
  玄而又玄。
  但宁奕听懂了。
  他无奈道:“张姑娘不想我承你的人情,那便是想‘讨要’的东西很大了。”
  “是。”张君令直截了当道:“我想借宁先生的力,破境。”
  ……
  ……
  “在昆海洞天闭关之时,我是稚子,一无所知,只知道出关之后,要找一个人,那个人能解答我的所有疑惑,所有难题,所有不解……而顺着师尊的提示,我找到了这里。”
  张君令那张蒙着白布的面颊,微微倾斜,带着三分困惑。
  她在打量。
  打量宁奕。
  然而后者的脸上,并没有写着什么东西,至少她没有从宁奕的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宁奕啼笑皆非,与其说这位张姑娘是稚子,不如说她是襁褓中的婴儿,一张雪白干净的白纸,光明磊落的来到这人世间,一无所知,可为什么袁淳先生让她千里迢迢跑来找自己。
  “为什么找我?”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张君令皱着眉头,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片刻之后,她很笃定的开口,“因为你是持伞人,因为你是持剑者。”
  后面三个字,让宁奕瞳孔猛地收缩,裴丫头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之上,极其随意自然的压住,另外一只手抬起,万分镇定的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淡然道:“持伞人,持剑者?这是什么意思?”
  张君令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宁奕横在桌案上的细雪,道:“自然是字面意思。”
  宁奕紧绷的精神才缓慢放松。
  以张君令的“单纯”程度,应当不可能知道“执剑者”的存在才是,刚刚只不过是纯粹的巧合而已。
  张君令忽然不说话了。
  女子双手捧着茶盏,纤细的眉尖缓缓挑起,上扬,那张线条柔和的面颊,顿时便生出了两三分的凌厉之气,她盯着古朴棋盘……先前并没有仔细观看,而当她此刻认真去“凝视”的时候,脑海之中忽然多出了风雷的萦绕声音。
  师尊告诉自己的那句话。
  “这世界上,存在着双眼无法看清的东西。”
  要用心看。
  凝视棋盘的张君令,神海不再平静,腰间的两囊黑白棋子,忽然哗啦啦翻覆起来。
  两个纤长的手指,捻住一枚白色棋子,落在棋盘天元之上。
  “嗖”的一声,落子之处,一缕劲风升起,接着是第二枚黑子,落子迸发出“轰隆隆”的轻微雷鸣,而当这副异象诞生之时,湖心亭外的风波再起,屋檐檐角悬挂的风铃铛啷铛啷的摇晃,清脆的声音顿时被水波淹没。
  宁奕和裴灵素对望一眼,眼中均是有骇然之色。
  水波拧转,风雷交加。
  眼前的这一幕,与先前宁奕以“道宗秘术”破开府邸禁制的画面,几乎如出一辙,这股熟悉的感觉,只不过带入到天清池主神海画面中的那个人,是此刻正在不断落棋的青衣女子。
  张君令的神情一片黯然哀伤,她的发丝洒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悲哀的画面,落子速度逐渐变缓,这局棋局的复盘到了最后阶段,这根本就不是某场著名博弈,双方的棋艺都是平平。
  所以天都书库里没有任何一局棋铺有所记录。
  但这局对弈,却是天清池主生前最重要的回忆。
  不知何年。
  不知何月。
  不知何人。
  顾谦神情苍白,回过头来,看着身后,那座横隔水面,立于阳光之中的府邸,正门之处,缓慢发出悠长之音。
  “门……开了。”
  第850章 昆海洞天送棋人
  “门……开了。”
  那座幽幽封禁千年的府邸,正门被无数密宗符箓加固,此刻在张君令落子的风雷声势之中,不断迸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音。
  封禁……解除!
  天清池主在这里留下的禁制,对应“道宗”,“灵山”,“天都”诸多秘法。
  “正门对应的……是莲花阁的‘六爻’!”
  宁奕站起身来,那座阳光垂落下静谧千百年的府邸,终于迎来了破局之日,苦苦尝试天都无数棋局均以失败告终,他和裴灵素没有想过,“破局”的点,是千里迢迢来灵山的张君令。
  顾谦神情略微有些恍惚,年轻男人微微偏转头颅,望着那位手中捻着最后一枚棋子,迟迟没有落下的青衣女子,蒙在面颊上的白布已经湿润,张君令鬓角的两缕龙须长发垂落,整个人不曾开口说话,但周身三尺,已浸染了一层薄薄的“哀伤”。
  这局棋,入瓮者……便会如此么?
  她看到了什么?
  心思缜密的官袍男人,两只手捻住自己的衣服下摆,重新调整了坐姿,离张君令更近了一些。
  在凝视着张君令惘然面容的时候,顾谦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
  天都的滂沱大雨。
  举伞的青衣女子。
  初见的那一夜。
  张君令入天都时的代号……“送棋人”。
  当初顾谦单纯的以为,这只不过是太子给自己师妹取的一个绰号,为平静已久的天都送上一子好棋,但现在细想,张君令昆海洞天闭关之时,袁淳先生便赠了两囊黑白,一纸青伞。
  那位先生,料想到了会有今日么?
  送棋人,送棋人,先为天都送棋,再为天清池送棋。
  ……
  ……
  张君令的指节有些发白,纤细的手腕,腕骨发出轻微的颤抖声音。
  她“看”到了。
  一道模糊的影像。
  那道影像给自己的感觉,很是熟悉。
  是“师门”的气息,但这个人,不是师父,这个人身上有着更久远,更古老的沉重感,不知在何时就坐在了自己的棋局对面。
  四周的景象似乎都消散了。
  这座湖心亭,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自己一个人,顾谦也好,宁奕裴灵素也好,这些人都消失在了汹涌而来的雾气之中,她独自坐在棋局的这一边,那个神秘人则是坐在那一边。
  两个人隔棋盘对望。
  “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下棋了?”
  那个人的声音轻柔而又细腻。
  六感敏锐,随时准备出剑的张君令,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怔了一怔,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神秘人,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这是一个……很安全的人。
  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人。
  空空荡荡的脑海里努力搜刮着空白的记忆,最终只能得出一个很笼统的猜测。
  棋盘对面的人,是她认识的人。
  那人的声音忽然又变得醇厚,“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等了我,很久?
  张君令惘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自己出生在昆海洞天,修行闭关也不过二十三年,掌心白皙的肌肤,没有一丝皱纹,也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摇了摇头,“您认错人了。”
  那人只是笑了笑,道:“一缕魂魄,千世百转,错不了。”
  张君令皱起眉头,她记得师尊跟自己说的,气运之论是真的,虚无缥缈的因果之说也是真的……如果这两者都是真的,那么“转世轮回”,大概率也存在了,道宗和佛门坐忘捻火,试图找出“轮回大道”的破解之术。
  她从昆海洞天醒来,脑海里便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
  袁淳先生说,她是一个“婴儿”,一张白纸,但是却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具体有多么重要,现在张君令似乎感觉到了,至少有一个人在等自己,等了很久。
  心底的那股“悲哀”,在骨子里流淌,她十指攥拢,无论如何默念心法,都无法抵抗侵入血液深里的情绪。
  “府邸里的壁画还在。”
  那人笑了笑,道:“慢慢记起来吧。”
  他隔着迷雾,望向身旁,轻声道:“……到那一刻来临之前,答应我,不要再让悲剧重演了。”
  张君令猛地抬起头来,她在这一刻,甚至有了卸下自己蒙面白布的冲动,老师曾经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摘下白布……她一只手搭在自己布条上的时候,那位黑袍人缓慢倾斜身子,按住了自己,周遭的一切回归到了现实之中。
  她怔怔保持着抬手的动作。
  按住她的手的,不是别人,是顾谦。
  顾谦神情复杂,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女子的面颊已经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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