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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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男人是无师自通,现在越来越会了。
  被老老实实贴着窗子上吃了一顿,燕攸宁老实不动了,喘气不动地对身后之人道:“你决定哪天走?我给你,还有将士们践行。”
  霍西洲将轩眉微微一挑。王妃果然不愧是他们称赞的坚韧勇毅的王妃。不过——
  “我们夤夜出发,怕你起不来,还是不必了。”
  燕攸宁坚持摇头,“我要去送!”
  她如此执拗,霍西洲只好配合。出了口气,将还在发抖的小妻子抱了起来,叫来了水,送她回床榻上。
  接下来的几日,霍西洲除了与帐下弟兄推演攻城掠地的路线,大部分的时间都被他那磨人的小妻子所纠缠着,她不放他除公事外离开寸步,看王妃这又娇又黏的那样儿,李图南和孙倬等人私底下都咽口水,心道他们当中最有福气的还要数王爷和段桐秋,等战事一了,他们也不要封候拜将,各自回老家成亲去也!
  但霍西洲依然觉得,他不愿她来送,怕她不舍得,到时候哭了鼻子,反而让将士都闹情绪,只是王妃态度坚决,他劝她不住。
  碰巧出征前夕,项伯得知他们将要开拔,特意来看自己,拎了两坛梅子酒。项伯走后,霍西洲盯着梅子酒陷入了沉思。
  宁宁沾酒必醉,倒不如今晚将她放倒了,天不亮自己偷偷溜走,神不知鬼不觉就是了。
  心机深沉的长渊王在等待着王妃看好久久之后回来,将酒已经斟了两碗,燕攸宁微微怔忡,不知道他怎的突然来了如此雅兴,不过,她已经嗅到了一股混杂了甜甜果香的酒味,凭她的本领,虽不至于千杯不醉,但小酌三杯两盏淡酒,应该不妨。
  倒也是,今晚试一试,不然明天歃血为盟,她一碗倒了,岂不让人耻笑。
  “项伯送来两坛梅子酒,他酿酒的手艺天下无出其右,怕我明日走了,就没有口福与王妃同享了,宁宁,过来坐下。”
  他朝她把手一招。
  燕攸宁给自己寻了一只小凳子乖巧坐稳当,与他捧起了酒盏,“祝夫君马到成功,为妻先干为敬!”
  她豪气地跟他一碰杯,一碗梅子酒呼啦就进了肚子,事后,打了个酒嗝儿,擦擦自己的嘴巴,“唔,怎么这么辣。”
  又酸又辣,和她平日里喝的果子酒好像不是一回事……
  面前蓦然天旋地转起来,倒下去最后的瞬间,看到她男人那张微微带笑的好像得逞一般的脸,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霍西洲一臂抱住她柔软的身子,一手端起了酒盏,将她的践行兑现,随后,兴高采烈地抱起了他的妻子,送她回床榻。
  三两下就骗晕了自己的妻子,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见她乖乖巧巧伏在自己怀中,实在爱之不及,摸摸她的后脑勺上的绒毛,谁知这一摸之下,燕攸宁忽然醒了,霎时有了动静,将脸支了起来,他一愣,但面前挂着两团腮红醉眼朦胧的女子,却教他放了心。
  正要说话,他的妻子忽然泪流满面,霍西洲彻底呆了。
  “宁……宁。”他的喉咙有点发紧。
  燕攸宁起初还梨花带雨,到了后来,哭声愈来愈大,成了嚎啕大哭,震耳欲聋。
  木屋外走过了跟随他的长渊军部下,忧心忡忡地在外边问了一嗓子:“怎么了?王妃哭成这样子!”
  虽然偶尔从王爷的窗子底下经过的时候,能听到王妃压抑的小心的,甚至暗含兴奋的抽泣声,伴随着某些令人血脉贲张的撞击,但如此巨大的哭嚎声,这……这已经不可能是情趣了吧?
  霍西洲不耐烦道:“王妃喝醉了。”
  哦,原来是撒酒疯呢。
  窗子外的人摇摇头走了。
  霍西洲正为自己造了这大孽头痛不已,早知道这馊主意不想倒好了!她不就是要送他么!为什么不让她送!
  正当男人自责到头痛之际,燕攸宁哭着嚷着一把抱住了他要打自己额头的手,像揣了宝一样往怀里塞,“不许!不许你伤我洲郎!”
  “……”
  他真不知,她这破酒量前世喝醉了多少次,才能到了洞房花烛的时候笑语盈盈,对他轻描淡写地施展她的美人计。
  一想到,她以前喝醉时有可能是这般可爱粘人地醉在李苌的怀里,那股妒火又蹭蹭往外冒。
  “洲郎,我们现在是在梦里吗?”她醉态娇憨地凝望着他,下巴抵在他的肩头,漆黑的水眸一开一合的,宛如落入碧波里的星,“你说,是庄周梦到蝴蝶,还是我梦到你啊。”
  “……”
  跟醉了的人是不能讲道理的。
  忍着就是了。
  谁知她又哭起来,情绪犹如六月的雨,变幻莫测。
  “呜呜,你知不知道,我在人间找你十年了,这十年你去哪儿了,人家想你……”
  一会儿又是怒。
  “死马奴,你怎么不亲人家了!是不是在外边有了别的娘子!臭哑巴,啊,你说话啊……”
  一会儿变成了笑。
  “青霞山的蘑菇可好吃了,我都会做蘑菇酱了,不过你放心哦,我做的都是没有毒的,吃了不会看到鬼的。”
  一会儿,她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肚子,脸色惶惶
  “咦?我的久久呢!久久呢!久久怎么不见了!霍西洲,我们的孩子掉了!”
  就坐在她边上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脸上的肌肉缓缓地抽搐了两下。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灌醉王妃,就是他干的最蠢的事。
  第112章 我在长云,等着你回。……
  黎明前夕, 霍西洲一匹快马行出山谷,谷口汇聚了数万之众,等候着长渊王示下。
  霍西洲举方天画戟, 银钩划下流星般的寒芒。
  “取酒!”
  在他身后, 立刻有人抱出了大坛的酒水和一叠一叠的陶碗。
  酒是窖藏多年的高粱酒,色泽鲜红如血, 霍西洲取酒,与他出生入死的长渊军将士也殊不客气, 只要抢到了碗, 都给自己满盏。
  “来!”李图南上前一步, 喝道, “讨伐不义李周,复我项家江山。不夺玉玺, 势不回还!”
  “不夺玉玺,势不回还!”
  将士兴致高昂,举戈高声叫道。
  众人正要酣畅淋漓地痛饮这一碗水酒, 蓦然一个清脆的嗓音,虽然声音不大, 却清楚地传了过来:“等一下!”
  他们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向着谷口看去, 只见王妃一人一马, 红袂如血色酒光般荡漾, 徐行而出。
  她策马到了霍西洲的身旁, 在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呆滞地看向自己时, 她转眸对李图南道:“给我也盛一碗。”
  “王妃?这……”王妃身娇体弱, 怎能随军同行?何况还有那个还不会爬的小主公,王妃难道要撇下他?
  燕攸宁道:“我来给将士们践行。”
  原来如此。
  李图南的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欢喜一笑, “王妃等着!”
  他立刻将多出来的一只碗拾起,正要倒酒,长渊王沉沉道:“李图南!”
  李图南被吓得手一停,单纯无害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看看王爷,接着看看王妃。这两人像是怄气一样,谁也不服谁,搞得他们当下属的,很不好做。
  索性他就先停下来,等他们夫妻先争个长短再说。
  霍西洲对燕攸宁道:“你怎么醒了?”
  燕攸宁哼了一声,道:“昨天你故意灌醉我的事,不跟你计较。让他把酒拿来!”
  霍西洲无奈地呼出口气:“宁宁,这是阵前动员,你切莫胡闹,一会儿醉了,谁送你回去?”
  “反正不劳长渊王大驾,我自然是能回去的。”说罢,她对李图南清叱一嗓子,“把酒拿过来!”
  这回李图南不敢不听了,不过,他观摩王爷那泛青的脸色,折中一下,只倒了小半碗,便拿到了王妃马下,王妃生猛地一臂将酒碗抄起,对数万云云而立的将士朗朗说道:“李苌之君位,乃窃国所得,来路不正,遂荼毒天下,乱国殃民!三贼头挟天子而弄权,蛊惑人心,残贤害良,窃盗鼎司,倾覆重器。长渊军此战出,乃民心所向,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必胜窃国之大奸,还清平于后世!”
  说完将碗中的酒水仰头饮尽,劈手,将陶碗砸碎于马蹄旁,陶片四溅。
  王妃乃天下一等的贤良女子,誓不做愚忠之人,不效命于无德天子。况且王妃出身长安,乃窃国大奸之一燕昇嫡出之女,尚且如此铮铮铁骨,立誓讨伐贼逆,自己等人更为热血男儿,岂能落于人后!
  当下,长渊军备受鼓舞,高声喊道:“王妃万岁!”
  霍西洲一愣,只见四下里如此高呼声四起,竟是前所未有之声势。
  长渊儿郎已经摩拳擦掌,立刻便想要与那软弱朝廷一较高下了!
  霍西洲看向身旁的女子,她享受着万人拥戴,也看向自己,眸中三分狡黠,三分得意,霍西洲不禁担心,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头晕么?”
  她现在正是享受大家的拥戴的时候,没想到男人一出口就是这么扫兴的话,燕攸宁瘪嘴,拉下了脸。不过,她现在还真的有点晕。
  这破身体到底是不如前世那具躯壳好使了,这么一点酒喝完她就晕晕乎乎遭不住了,实在太不争气!
  不过,为免教他分心,燕攸宁轻轻拂开一掌,将他的手臂推开,道:“我在长云,等着你回。你去吧。”
  她转身,夹紧马腹,朝着山谷之中又悠悠晃了回去。
  燕攸宁知道,这一去,怕是要有两三年难得再见,可是就像他之前所担心的那样,她不能在这时候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她除了是她自己,也是他的妻子,长渊军的王妃。她不能有一点点眼红和怯弱,不能动摇军心,就算是很想哭,忍不住,也只能这样独自而回,当所有人都看不到她的时候,才偷偷摸摸地去抹眼泪。
  她听到山谷外浩浩荡荡的大军离开的声音渐渐远去,停了马,在谷口内一个人沉默地待了一会儿,随后,她也没有回小木屋,而是一个人骑着马到了河边,去看成群结队的羊,那和云朵一样乖巧温驯的白羊正在牧羊人的驱赶下,沿着河边行走,低头嚼着草叶。
  天高云淡,草场辽阔。
  待了许久,心中的郁闷烦恼终于淡了许多,在抱琴她们的催促下,她这才调转马头,回了与霍西洲一道居住了几个月的小木屋。
  久久已经在练习着爬,他的小短腿还不够有劲儿,但是他训练得很认真,在他的练习爬行的草席边,有他阿父做的一只小木马,他很喜欢那只木马,总会趁着乳娘抱琴她们不注意地时候,偷偷摸摸地使出吃奶的劲儿去够那只小木马,然后笨手笨脚地趴在上边,也不知道怎么坐上去。
  燕攸宁哭笑不得地将儿子拎起来,将他放在他的木马上。
  久久蹬着小腿儿,一会儿看娘亲,一会儿,又看向娘亲身后。
  那个他很熟悉的,总是会跟在娘亲身后的身影,这次却没有来。
  燕攸宁知道他在看什么,屈指,轻弹他的额头,“久久,你没爹了。”
  “……”抱琴她们在后边,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好小九九还不懂得,他怎么一夜之间就失去了他的亲爹,而且恐怕要很久才能再见到。小孩子还不懂得思念这种情绪,但是大人懂得,她们看着王妃拼命挤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明明心里头难受却还要装作无事发生,心里便也难受至极。
  “王妃……”
  燕攸宁回过神,她坐了起来,强颜欢笑,抹了一把脸,道:“这个男人终于走了,我该趁这个时候好好做点儿我自己的事,对了,项伯上次不是问我,长安如今时兴什么吗?我有手有脚的,不如就好好地指点一下,把这个与世隔绝多年的长云变得更好!我要让每一个像项伯这样的老人都能衣帛食肉,每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年轻女子都有华美的丝绸襦裙穿,现在的中原已经流行炒菜了,而长云还是以烤和炖为主,咱们要干的事情还多得很呢,我没时间想男人!咱们现在就走!”
  燕攸宁说干就干,利用自己长渊王妃身份的方便,将长云的妇女全部号召了起来。
  这片山谷四季如春,事宜养蚕缫丝,只要顺应节气调整自己的步骤,制作的丝绸肯定不能比长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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