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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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特里夏听说哈里斯居然即将入职神院的时候就已经坐不住了。以哈里斯的水准,去做教师绝对是误人子弟、辱没神院。亚特里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哈里斯绝对会用入学神院的名额来诱惑戈尔多去做他的学生,而以戈尔多·莫兰的性格,一旦发现对方是个草包,绝对会嘲讽模式全开,想方设法打哈里斯的脸。
  但是这是领主的生日宴会,围观的还有许多小贵族们。亚特里夏难道能指望这些小贵族们听懂戈尔多关于神学的辩论,明白罗德里克·哈里斯是个欺世盗名的草包吗?不,这些小贵族们只认同权势和权威。罗德里克·哈里斯是帝都来的司铎,是红衣主教的外甥,他如果出言反驳戈尔多,周围的人绝不会站在戈尔多这边。退一步说,即使领主出来给戈尔多撑腰,周围的人也只会认为是领主在维护自己的儿子,而对事实对错置若罔闻……
  这就是教廷的影响力。
  能真正和哈里斯正面对抗却不落下风的,唯有亚特里夏·霍恩自己。
  于是亚特里夏就换好衣服直接奔着城堡来了。途中还由于么有邀请函被侍卫拦在关卡外……幸好亚特里夏这张脸够醒目,即使他不常与人接触,其他的宾客们也认识他,他这才顺利跟着混了进来。
  不过等他来到宴会厅的时候,发现戈尔多已经把罗德里克·哈里斯收拾得差不多了。
  居然和戈尔多·莫兰比背书……亚特里夏也不知道哈里斯这个蠢材哪里来的自信。
  亚特里夏这么想着,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但很快,他就仿佛注意到了什么似的,皱眉叹气。
  他看着戈尔多·莫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真的把这个十二岁不到的少年当成了宝贵的学生。他的学生初出茅庐,跟只小鸡崽子似的娇嫩脆弱,需要引导和保护。
  亚特里夏·霍恩:“……”
  戈尔多愣了愣,有些疑惑:“你看着我做什么?”
  亚特里夏·霍恩叹气:“我忽然觉得你很麻烦。”
  这种担忧别人的感觉,对于亚特里夏而言,算是第一次尝到。
  不明所以的戈尔多:“……”
  我看疯了的不是公爵,而是您吧,亚特里夏老师。戈尔多在心里如此吐槽道。
  戈尔多和亚特里夏站在露台上等待了一会儿,果然就看见那辆贴着金箔的厢式马车在城堡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停稳后,马车里先是钻出来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高大随从,他站在车门旁,躬身将自己的胳膊恭敬地送了出去。
  一个年轻人扶着他的胳膊,从马车中钻出,安安稳稳地落地。
  在他踏上这片土地的一瞬间,露台上围观着的贵族们安静了下来,而之前喧闹的仪仗队和礼乐队更是垂头站在一旁,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公爵阁下。”
  不只是谁起的头,一个人摘帽行礼后,所有露台上能看见公爵的人们统统躬起了身子,向公爵行礼。
  戈尔多和亚特里夏也混在其中。但是他们一个对公爵毫无敬畏之心、只是单纯好奇,一个则完全没把公爵放在心上。
  行过礼后,戈尔多挺起胸膛,抬头往露台下看去,终于看清了那个德蒙特公爵的全貌。
  他如传闻中的那样年轻,看起来至多十七八岁。浑身上下奢华的服饰将王室的骄矜气质体现的淋漓尽致,但他淡金色的短发、沉静的蔚蓝色双眸,又将这份张扬的华贵沉淀成了下来,使他仿佛是从一幅色彩鲜艳又细致描绘的油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他抬了抬头,皱着眉头,双眼下意识地望向露台,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般焦躁地巡回着。
  过了几秒后,他与戈尔多的视线相交汇。
  戈尔多:“……”
  他送给了对方一个矜持而优雅的微笑。
  这是贵族间最常用的打招呼的方式。用在这种场合,即使他们双方的身份差距悬殊,却也不至于失礼。
  却没想到,那个德蒙特公爵在收到戈尔多这个微笑之后瞬间瞳孔地震,然后戈尔多就看见对方的表情一阵扭曲,最后硬挤了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来回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戈尔多居然从那个古怪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丝……欣喜若狂?
  戈尔多:“……”
  这什么奇怪的反应?
  这个什么德蒙特公爵,可别真是个疯的吧?
  第二十六章
  眼看着那位公爵即将进入城堡, 戈尔多却因为他古怪的表情而倍感疑惑。
  亚特里夏把他们俩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你们认识?”
  戈尔多摇了摇头:“不。”
  亚特里夏:“那他刚才怎么那幅表情?”
  戈尔多认真地思考一下,确定戈尔多·莫兰这个身份确实和德蒙特公爵毫无交集之后,微微挑眉, 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或许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
  亚特里夏嗤笑一声, 还没等他回答,卡萨尔·莫兰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这位领主的神情和从前一眼冷淡自持,即使是公爵莅临他的生日宴会, 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宠若惊的慌张。他点头和亚特里夏打了声招呼:“亚特里夏先生。”
  亚特里夏给面子地回礼:“领主大人。”
  领主:“感谢您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您的礼物戈尔多已经送到了, 非常别致。”
  亚特里夏微笑, 没有半点把实验残次品送给别人当生日礼物的心虚:“您喜欢就再好不过了。”
  “还有,谢谢您刚才维护戈尔多。”领主说,“说真的,戈尔多能受到您的如此青睐, 这实在是令人欣慰。我无意打断你们的交谈,只是戈尔多现在必须失陪了。戈尔多,还有伯里恩, 跟我来,我们得去楼下迎接客人了。”
  别的宾客都是来会客厅谒见领主的。
  能让领主拖家带口主动去迎接的客人……目前也只有德蒙特公爵一个了。
  戈尔多心领神会,跟亚特里夏道别:“那就先下去了,老师。”
  “去吧, 自己小心点儿。”亚特里夏嘱咐道, “这个德蒙特公爵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可不是嘛。
  前任女王的儿子,在现任王后膝下接受教育,曾经的储君候选人。
  如果王后没有生下儿子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小王子都已经三岁了, 德蒙特不仅没有成为一枚弃子被关回高塔中, 也没有被随便封个偏僻的领地送离帝都, 而是以公爵之身掌管皇室禁卫军团,甚至隐隐有成为国王义子的架势……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德蒙特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
  一手烂牌开局,却能打到这种地步,德蒙特·庞德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于是戈尔多点了点头,回复了一句“知道了”,也稍稍收敛起了自己散漫的态度,变得慎重了起来。
  戈尔多和伯里恩跟着领主,去宴会厅门口与领主夫人会和,一家人整理完仪态之后,沿着旋转木梯向楼下走去,他们要在城堡的入口接见公爵。
  途中领主夫人不断地检查着自己的裙摆和头发,恨不得抹平她华丽的袖口上的每一个褶皱,扭头问领主:“你觉得我这身着装怎么样?”接着她又低声喃喃道:“哦,圣主啊,那可是公爵阁下……”
  伯里恩也有些兴奋,以至于他匆匆忙忙让随从把他最好的马鞭给取了出来,挂在了腰上,他认为这能彰显他的英武。
  领主夫人好不容易分神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儿子,瞬间无语,伸出手把他腰间的马鞭给抽了下来。
  伯里恩有些不情愿地低喊道:“嘿,那是我的……”
  领主夫人耐下性子说:“你现在穿的是礼服,不是骑装——带着马鞭是想抽谁吗?”
  伯里恩其实也没想抽谁。拜托,那可是公爵……!
  只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审美观。关于怎么打扮才最帅气,他与周围的人有着不同的见解。于是他坚持地想从母亲手里把马鞭给拿回来,却遭到了领主夫人的训斥,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妥协。
  围观了他们争吵的领主和戈尔多:“……”
  领主欣慰地看了戈尔多一眼,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半敛着,眼中闪烁的情感却是与冰川的冷然完全相反的温和。他仿佛在感慨什么,伸手摸了摸戈尔多的头。
  戈尔多:“?”
  领主:“还是我的戈尔多最令人省心。长得好看的孩子随便怎么穿都不会失礼。”
  戈尔多:“……”
  领主爹您醒醒。
  您看不见吗,领主夫人都快恨不得用手里的鞭子抽您了,还有伯里恩都快委屈哭了啊。
  “吱呀”一声,厚重的雕花大门被人推开,城堡外的一行人似乎是等不及了,主动走进城堡推开了大门——入目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领主在锲而不舍地摸戈尔多的头,而领主夫人手上则缠着马鞭,作势欲打。伯里恩哭丧着脸,蔫得像是只被霜打了的茄子。
  推开大门的德蒙特公爵:“……”
  领主一家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静止了。
  德蒙特公爵深吸一口气,心中涌动的各种纷乱情感被这意料之外的一幕打破,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领主收回了自己的手。
  领主夫人手里的马鞭猝然掉在了地上,脸上除了茫然无措之外,还有瞬间涌上心头的难堪与懊悔。她忙不迭地躬身,提起自己的裙摆,匆忙地行礼:“公爵阁下。”
  领主、戈尔多和伯里恩慢她半拍,跟着行礼。
  领主:“失礼了,公爵阁下。莫兰家族欢迎你的到来——”
  卡萨尔·莫兰虽然口中称着“失礼”,但是行礼的姿势却镇定而优雅。只是他的场面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德蒙特公爵给打断了。
  “客套话一会儿再说。”这位年少挺拔的公爵有着一双湖蓝色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到了没有阳光的暗处就会显现出些许阴恻恻的暗色来。他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转移到了沉默的领主夫人身上:“你刚才,是想用马鞭抽谁?”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滞。
  德蒙特至少也曾为王储的候选人。那股掌权者的气势一下子将领主夫人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领主夫人浑身颤抖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急忙解释:“不,我没有,我刚才只是——”
  “我不是瞎子。”公爵冷冷地指责道,“如果你不是故意的,那这只马鞭是哪里来的?凭空出现的吗?”
  领主夫人的脸扭曲了一瞬间,她颇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她刚才是想做做样子、发泄一下内心的情绪的。
  好在领主主动开口,帮她解释了:“公爵阁下,实不相瞒,刚才我的夫人大概是想用鞭子抽我。”
  领主夫人两眼一翻,险些昏过去。
  如果她鞭打丈夫的名声传了出去,那她就完蛋了。
  而公爵听了解释,仍有些怀疑地说:“抽你?”
  领主:“是的。”卡萨尔·莫兰停顿了一下,仿佛是为了增加这个说法的可信度,他又添了一句,“她是想抽打我,是因为我们夫妻正在争吵。”
  领主夫人:“……”
  瞎说什么大实话。
  公爵仍旧不放心,视线转移到戈尔多身上,求证:“他们说的是真的?”
  莫名其妙被提问的戈尔多:“……嗯,是真的。”
  得到戈尔多肯定的回答后,公爵这才仿佛信了领主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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