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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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止奇怪……
  段嫣支着头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隐约感觉到了这叫作郎离的宫婢对自己的关注,说审视窥探也谈不上,倒是有些灼热的意味在里头。
  不过不管是什么,等一步步照着她的计划走下去,便能知晓真相了。
  明日,她便会假作中毒的模样。随后含细会将半真半假的消息告知郎离。她目前还不能确定文良己带到大雍皇宫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她知道,至少有三拨人马在找寻这件东西。
  昌平帝,荣使臣,郎离。
  如果说那日她看到郎离只是个巧合,并无旁人插手的话,那便能确定至少只有三方人马了。但若确实是有人精心安排,将她同郎离都算计进去了,那便说明至少有四个势力,在争夺那件东西。
  这雍皇宫,竟漏成个筛子,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来掺一脚。
  段嫣起初便觉得不对劲,昌平帝一贯掌控欲极强,卧榻之处不容他人酣睡,雍皇宫的情况向来在他的掌握之中。怎么如今守备松散到这个地步,他这个皇宫的主人却仍旧不做反应?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昌平帝故意为之这么一个可能了。
  段嫣想明白这件事,也不打算停止自己的计划。昌平帝有他的打算,她自然也得有自己的算计。届时只需请母后坐镇,瞒过乾清宫那边便行了。
  至于郎离,段嫣也不是什么迟钝不知事的,她能看出来郎离偶尔泄露出来的眼神。
  但不管对方对自己怀着什么样的感情,段嫣都有办法一一应付。如果郎离真的拿到了那件东西,且真的对自己在意的话,便有五成的可能将东西送过来。不过这也是段嫣认为最不靠谱的一个可能,近乎玩笑般的,她从来都认为情感这种东西廉价易碎,当作筹码只有被遗弃的份。
  所以段嫣主要将重点放在第二个计划上。若郎离在她中毒期间趁乱逃走,一定会先去将那件东西取出来,届时段嫣派人跟着她,便能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不费吹灰之力。
  而如果郎离还没有拿到那件东西,段嫣又给了她假的消息,她一定会露出破绽。届时就算段嫣不能直接得到那件东西,她也有所收获。
  段嫣看了眼面前还在担忧这事儿露馅的含细,没有将心里另一个猜测说出来。
  那日,她站在屏风之后,郎离身为女子,却仓皇转身。且郎离的身体也不如一般女子柔软,她曾抓着郎离的小臂站起来,只觉得那手臂线条清晰,修长结实。
  这郎离,大概是个男子。
  第78章
  段嫣装作昏迷的样子, 却也没有彻底放下外边儿的事。
  她躺在床榻上,面容平和,不论是谁来看都会认为这是真的中毒昏迷过去了。实际上, 她一直没有停下思考,每日含细会悄悄地将消息报告给她, 包括郎离的一举一动。
  郎离每日也会来看看她, 不过回回含细都伴在一旁,没有给他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也是段嫣专门交代过的。
  即使她能看出来, 郎离对她有些心思。但她不认为仅靠这些,郎离就会投靠于她。估计找到机会对她动手,对方便决计不会手软。
  昨日, 含细传来消息, 说郎离那儿似乎真找着了什么东西, 顺利得仿佛是早就安排好了。
  段嫣知道事情正照着她的计划一步步往前推进, 便淡定等着郎离的接下来的行动。
  天际初白,含细正在为段嫣净脸,听到外头动静,段嫣重新闭上眼, 尽职地扮演一个中毒昏迷之人。
  脚步声响起,有人走进来了。
  “殿下今日怎么样?”
  段嫣很容易便听出来,这是郎离的声音。
  含细叹了口气, “还是那样, 距离期限越来越近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那东西找出来。”
  闭着眼,听觉更加敏锐,段嫣能听出郎离声音里的犹豫。他慢慢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用一方手帕包着, 上面沾了泥。
  “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没想到最不可能的一种情况出现了。段嫣愣了下,有种计划被打乱的无措感,但一瞬间就恢复过来,那种怪异的情绪消散得很快。她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最后定下心神再次听着两人的谈话。
  “这是……虎符?”含细惊呼一声,最后两字简直像是卡在嗓子里,含糊不清滚了出来。
  “赵国的虎符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六国虎符都是不一样的,含细作为段嫣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还是了解一些寻常人不知晓的事情的。比如面前的虎符,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赵国之物。
  殷疏的目光不动声色落在段嫣身上,面前的人一副昏迷不知事的模样,面上同醒着的时候一般无二。清冷得如同山顶云雾,摸不着看不清。他轻咬了下舌尖,眸子眯起。随后又收回目光,露出不知情的神色,道:“这是在一处偏僻角落拾到的,当时觉得模样奇特,便捡了回来。没成想,竟是虎符。”
  此时含细只想同段嫣商量此事,也没心思同殷疏演下去了,便略有敷衍地应付着:“也是你运气好,看来这回殿下能平安醒来了,届时殿下定不会亏待了你。”
  殷疏垂手而立,“不敢居功,只是望殿下平安罢了。”
  “难为你有这份心。”含细又说了几句,就找了个借口让殷疏先出去了。而后含细再次警惕地出去了一趟,确认没有人在外头,才回了屋小声地喊了段嫣。
  “殿下。”
  段嫣慢慢睁开眼,倒是没有坐起来。依旧双手置于小腹前,平躺着。她平静地看着天青色苏纱帐顶,轻薄的纱随着风荡开一层层弧度,像澄碧色的湖水一般泛起涟漪。
  她再次合上眼,许久之后才又睁开。
  然后单手支着身体,半倚在雕花黄木漆红床头,黑发如瀑。
  “虎符呢?”
  含细连忙双手将虎符奉上,段嫣接过去后,便感觉触手顺滑,虎符在背部弯出一个流畅的弧度,上头又大大小小的突起。其上还刻着篆文,从模样看,这是虎符的右半边。
  段嫣指尖停在虎符背部的纹路上,长而色深的睫毛在眼下打开浓浓的阴影。
  虎符一分为二,向来右虎符在帝王手中,左虎符在军中。只有下令出军作战时,大臣才会携带皇帝圣旨同这右虎符前往军中,与大将会合,两人将虎符合上,才能发兵。
  虎符这般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被文良己从赵国带出来?还有,赵国皇帝究竟打算发兵做什么?手中这虎符又到底是真,还是假?
  很多问题等着弄清楚,但段嫣却怔了怔神,她若有所思,又感到不解。突然问道:“你觉得郎离为何将虎符送过来?”
  含细本以为另有什么吩咐,没想到却是问了这么一句话。她想了想,将自己心底所想说了出来。
  “奴婢觉着,她似乎没什么坏心。要说是为了虎符潜伏在宫中,却又毫不犹豫将东西拱手相让,实在让人费解。”
  听着含细的想法,段嫣没有赞同,也没有提出异议。她看着手中小巧的虎符,神色不明。
  她至今还不能理解,为何会有人为了情欲放弃唾手可得的光明前景。淑妃是那般,为了昌平帝义无反顾进了宫,一待就是十年之久。宜妃为了年少时那人,执意报仇,甚至不惜手染人命,最后囚禁宗人府。
  明明稍作比较,便能看出两者孰轻孰重,为何还要执着于虚无缥缈的情感?
  段嫣想不通,也向来认为没必要纠结此事。她认为郎离也是如她这般的人,理智冷静,不会被感情左右。所以段嫣从设下这个局开始,就不认为郎离在找到东西之后,会将东西送上来。即使他表现得对自己十分不同。
  可现实却是与段嫣想的相反。郎离不仅将东西送到了她面前,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实质之感,段嫣闭着眼都能感觉到于寒潭之水中沸腾起来的温度。
  似乎只要她伸手触碰,便似乎永远不能甩开那股灼热。
  段嫣少见的迷茫起来。
  对计划之外,陌生领域的事物,人的好奇从古至今都不曾消退。尝试侵入,意欲占领,妄图掌控,人之天性使然。
  不可否认,郎离此人,段嫣是感兴趣的。
  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就算段嫣觉得郎离这人有些不同,她也不会因此改变。计划该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对郎离的警惕,只多不少。
  就算他看起来满心诚意,也消除不了段嫣的戒心。
  过了许久,段嫣重新躺下去,她轻声道:“明日便该拿到解药了。”
  话音一落,含细便神情肃穆起来,她知道这个计划的第二步要开始了。她仔细地替段嫣理了理衣上褶皱,然后快步走出去准备接下来的事情。
  虎符已经拿到,那段嫣便能靠着交换虎符,拿到解毒的“解药”。不过明日才是信上说的以物易物的日子,所以,从此刻到明日交换的时间段内,是郎离行动的最好的时机。
  坤宁宫乃至整个雍皇宫的守备会有一个松缓期,这时候是最大的空隙,也是最混乱的时候,要是郎离想全身而退,只能趁着这个时间点行动。
  至于郎离身上,段嫣目前还未能知晓的事情,也只有在这个时间段内她才有机会得知。而若真的存在第四方势力,那段嫣设计出来的交换虎符的时间点,想必也是他们最坐不住的时候。
  当初考虑到地形人手,段嫣将地点选在一处荒芜已久的宫殿,中部低四边高,呈包围之状。也适合到时候隐藏兵力。
  一夜很快过去。
  段嫣站在含细身侧不远处,穿着最寻常不过的宫婢青裳,低眉顺眼,隐于四五个衣着相似的宫婢之中,没有人能想到这是中毒昏迷的泰清公主。
  而宫中那张雕花床上,躺着个同段嫣身形相似的宫婢,侧着身,毫无破绽。
  含细捧着虎符,站在那儿静静等待,全程没有朝段嫣那边看一眼。
  等了一会儿,段嫣准备好的人却没有出来。含细脸色变了,她焦急地环顾四周,视线不着痕迹掠过段嫣,见段嫣给出稍安勿躁的指示后,她慢慢镇定下来。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动静。
  含细眸子一动,立即朗声道:“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有胆子便出来一见。”
  “好个贱婢,竟敢讨价还价,是不将你主子的性命放在眼里了?”不消一会儿,阴影中走出个褐衣人,他阴恻恻看向含细,目光停在她手上的虎符上。
  舔了舔嘴唇,那人又道:“将东西抛过来,待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你再往前头第二间小亭处去,解药我会放在那边。劝你们别耍什么花招,你主子的命还捏在我们手里呢。”
  这压根就不是她们安排的人——
  段嫣隐晦看向面前的褐衣人,连脸都没遮掩一下,估计是有十足的把握认为自己能离开雍皇宫。看来,在寻找虎符的,除了昌平帝、荣使臣、郎离之外,确实还存在着第四方势力。
  他们并不知道这场戏是段嫣特别设计的,却误打误撞杀了段嫣安排的人,假扮他的身份打算来个黑吃黑。拿走虎符,又能让她得不到解药,死于痛苦,果真是打着一石二鸟的好算盘。
  只不过踏进这个局中,便别想着脱身了。
  段嫣往郎离原先站着的地方看去,果然已经不见人影。
  虽出了些偏差,但也没什么关系。此时含细正照段嫣计划中的那样,一点点往前走去,逐渐脱离了明面上侍卫能守卫的范围。
  就是现在——
  段嫣扬起手,一声令下。大批侍卫跟变戏法儿似的从暗中涌出,一下子将此地围住。那褐衣人的同伙同样藏在暗处,却被早就盯住他们的侍卫揪了出来,捆作一团。
  那褐衣人难以置信看着含细,他至今还没有认出段嫣来,厉声威胁:“你难道想背上背主的名头不成?解药我早就藏好了,就算你将我们抓起来,也拿不到解药。识相一点,就放了我们。我能保证,在我等离开后,将解药送上。”
  段嫣没有理会他,而是往四周看了眼。
  “跟住郎离了?”
  “已经派人跟着了。”含细点了点头,“那边还发现一些东西。”
  闻言,段嫣转身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这时那褐衣人才察觉出来不对劲,他死死盯着段嫣的背影,彻底明白过来。面色犹如死灰,脸上闪过一丝决绝,正准备咬舌自尽,却突然被布块塞了一嘴。
  侍卫按照段嫣交代的将每个人的嘴都堵上,不管那些人或绝望或愤怒的神情,直接就将他们交到刑部的人手中,笑道:“我们可是将人抓住了,能不能撬出来什么,就看你们的了。”
  另一边。
  殷疏仍作女子打扮,不过此时他的情况不怎么好,背上被利刃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晕湿了整片后背。他失力地单膝跪在地上,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吓人,唇色却诡异的越发嫣红。
  他手中抓着一狭长锦盒,背后是死角。几个侍卫躺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息。尽管如此,剩下的人也足够耗死他了。侍卫们一步步逼近,与殷疏呈对峙之势。
  听到脚步声,殷疏慢慢撩起眼皮,那双清润的,微微下垂的眸子盯住来人。
  一片漆黑离,寒潭燎火,那滚烫黏稠只差一点便能冲出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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