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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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被两卫士按写好名字的纸张,一纸十五人,按顺序集排,问好乡贯,核对身份后,就一队队地带入殿中,如赶鸭一般走个流程。
  等集体谢恩过后,就直接被带出殿外,自行去上廊取袍笏了。
  因不同于之前的挨个发下,他们需自己争领,场面不免有些混乱。
  然而还没等他们披衫系带完,就又被催着回殿中谢恩,拜过之后,便被一同送出了。
  由于是乘坐的宫里所派的车驾,哪怕是胆大包天的人家,也不可能敢当街堵截,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辆辆载着新科士人马车自宫门散开,将绿衣郎送回各自家中了。
  他们倒不气馁。
  毕竟等到明日,士人们结队赶赴期集所时,才是抢婿的最好时机。
  而陆辞通过柳七之口,首次得知所有进士们明天竟还得自备鞍马,以赶赴期集所时,差点没怀疑自己的认知。
  怎么这北宋朝廷能抠到这个地步,居然连这种小小费用,都要他们自行承担?
  然而难以置信归难以置信,明日的期集断不能有失,陆辞只有哭笑不得地派健仆出去,好提前雇上四匹马了。
  若是滕宗谅运气不好,未能登科,再减去一匹也不迟。
  陆辞吩咐时,尚未察觉到柳七意味深长的目光。
  柳七难掩同情地想着,小饕餮是不知明日将是如何的腥风血雨,才这般从容。
  撇开小饕餮倍受盛宠的不提,也不说是难得一见的三元及第了,还不提这副无比惹眼的容貌。
  就只说是新科状元这点,便足够让全京有女儿的达官显贵家抢破头了。
  就凭那几个健仆,怎么可能护得他周全?
  啧啧啧。
  柳七已能想象出明日他的小饕餮怕是出了这门,就难回来的情景,忍不住摇了摇头。
  朱说看着柳七盯着陆辞不说话,只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不禁皱了皱眉,生出几分警惕来。
  然而健仆刚开了门,还未踏出一步,那不久前还在崇政殿里见过的官家身边的内臣,就笑吟吟地进来了。
  “陆辞接诏。”
  就如上回一般,他这次来到此处,也是为了宣读皇帝的诏书。
  “朕亲选英髦,擢登甲乙,冠群才而为重,在优待以攸宜……宜令左金吾司差十四人导从,许出两节。”
  促使赵恒特予陆辞这般优待的缘由,除了他着实喜欢陆辞进退有法,相貌俊俏外,也有着这毕竟是数十年不得见的第二位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的考虑。
  在好热闹的皇帝看来,如若真让家中唯有一寡母、仆从不多的陆辞这么行出街去,恐怕根本就走不到琼林苑,便已被些捉婿人家给强行捉走了。
  陆辞在被赐了那几道吃食后,就领略了皇帝不按常理赏赐的作风了。
  加上他受后世一些电视剧的荼毒,并不知晓之前的新科状元可不曾享有过金吾卫开道的先例,是皇帝特意为他开的先例,也是唯他才有的优待。
  于是只愣了一愣,便谢恩道:“谢主隆恩。”
  倒是给他省钱省事了。
  念完之后,内臣还亲自弯了弯腰,将诏书放到陆辞手里,亲密叮嘱道:“陛下如此恩荣一新科进士的情景,已多年不曾见过。陆三元若有良机,切记好好谢恩才是啊。”
  陆辞莞尔一笑:“多谢提点。”
  这一回,倒不必太过避嫌了,他于是亲自将这位第二次主动释放善意的内臣送上了马车。
  将人送走后,一转身,就对上目瞪口呆的柳七等人。
  朱说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陆辞被柳七这古怪的表情给逗笑了,顺手在朱说肩上拍了拍,问道 :“柳兄又是怎么了?”
  柳七不住摇头,既向往,又憧憬,更多的,还是佩服。
  他喃喃道:“亏我白替你操心了。”
  可想而知的是,等到明日期集,有那么十四位英武堂堂的金吾卫受皇帝特诏,大张旗鼓地给陆辞清道,再骑着高头骏马,护送他一路进到琼林苑时,将是何等的轰动京城,将会多么惹来士庶艳羡,对陆辞而言,又是何等的荣耀!
  单是想象那不得了的画面,主角还是他喜欢的小饕餮,柳七就差没激动得手舞足蹈了。
  陆辞完全不知柳七在激动什么,无语地与朱说对视一眼,两人具都摇了摇头。
  折腾这么一日,他们在兴奋之余,也很是疲累,也懒得搭理柳七了。
  只是这天却还没完。
  在接受完钟元和易庶的发疯式恭贺后,两个时辰一过,位列第四甲的滕宗谅也激动地回来了。
  他刚一进门,所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死死地抱住陆辞,哽咽道:“若无陆兄鞭策,何来今日侥幸?”
  对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柳七不禁不好意思地捂了捂眼。
  才刚经历过更失态的柳七的突袭的陆辞,这下就从容多了,只淡定地拍拍他背,提醒:“是摅羽弟,谢谢。”
  滕宗谅自认殿试发挥不佳,以为上榜无望,不想柳暗花明,虽落在第四甲,但也足够让他欣喜若狂了。
  在抱着他心目中的大恩人一阵好好感谢后,他立马与柳七抢夺起了今晚在樊楼请客的权力,得胜之后,无比豪爽地点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肴。
  陆辞嘴角一抽。
  庆祝的意图他都懂,但……为什么又是全鱼宴?
  要不是陆辞阻拦,滕宗谅差点就一口气点了一排歌妓,来站在包厢里给他们奏乐了。
  顾及明日期集,众人只是小酌,不敢大醉,但喜事接连而来,仍是尽兴狂欢一宿。
  同保六人,四人登科,不知得震惊多少人。
  各人洗漱后回到床上,因一切尘埃落定,结果又这般喜人,皆是一夜好眠。
  唯有心思最细腻敏感,想象力也颇为丰富的柳七替陆辞高兴过头,闹得整宿翻来覆去,无法成眠。
  索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点亮烛火。
  ——他要写词!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诏书内容大多出自《贡举杂录》
  2.新及第进士唱名赐第后赴期集所,状元与其他进士均需自备鞍马。《燕翼诒谋录》
  3.谢恩诗部分化用自状元陈亮的《及第谢恩和御赐诗韵》,魏了翁的《己未唱第后谢恩诗》。
  4.笏:上朝拿着的手板,用玉、象牙或竹片制成,上面可以记事
  5.“士人出殿门,于上廊争取之,往往皆不暇脱白褴而便就加绿袍于其上。其所赐淡黄绢衫一领,淡黄带子一条,绿罗公服一领,笏一面。士人披衫系带未毕,则殿上催谢恩。”(这说的是下三甲的领取情况)《钱塘遗事》
  6.关于前二甲的“中贵快行卫士来索谢恩诗,即时就换袍,笏。是时驾已入内,但抱敕黄拜殿门而已,三名先谢而出,即重戴乘马”《文溪集》
  第七十七章
  翌日一早,当众人聚于一起用早膳时,和尤其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的陆辞一比,写了大半夜词的柳七,自然就显得分外萎靡。
  因灵感太过充沛、他对自己所作词赋又一向严苛的缘故,竟是足足写了上百张废稿,才留下最满意的三篇。
  一篇洋洋洒洒地表达了一番自己登科的喜悦,一篇全在向高中三元的陆辞道贺,还有一篇,则重点记述昨日在崇政殿的登科见闻。
  导致他此时不但眼下有熬夜的青黑,且就啃完这一小块的片刻功夫,都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不时拭去眼角溢出的几滴泪珠。
  陆辞乍一看他这一脸纵欲过度的模样,好险才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是不是撸过头了’这一有损他形象的黄腔咽了回去,只悠悠道:“柳兄可莫学范进,中个举连觉都兴奋得睡不成了。”
  “范进是谁?”
  柳七随口一问,也未细想,只从袖中掏出叠好的贺词,笑眯眯地递给陆辞:“为贺摅羽夺得三元,特做拙作一篇,还望摅羽笑纳。”
  朱说和滕宗谅不防他忽然来这么一手,顿时面露懊恼。
  他们原还想着,等进期集所后,好好寻思个一日再下笔的。
  谁知就被柳七给捷足先登了。
  陆辞:“……多谢。”
  柳永的要还是拙作,他的就只能丢进下水沟里了 。
  见陆辞收下后,柳七也来了精神,高高兴兴地将桌上早膳扫了干净。
  陆辞不得不提醒道:“一会儿便是闻喜宴了,你这时吃太撑,恐怕不好吧。”
  自打尝过昨日的御膳后,因味道之好远远超出预期,陆辞不免对闻喜宴上的菜式也充满了期待。
  柳七却是错愕:“闻喜宴?今日?”
  因陆辞口吻太过笃定,以至于连知情的柳七,都差点怀疑起自己来。
  在看了眼同样怔愣的滕宗谅,做过确定后,柳七才谨慎道:“摅羽怕是记错了,今日并无闻喜宴,不过是同赴期集所而已。”
  陆辞一怔。
  恰在这时,来接他们赶赴阙门集结的车驾也来了。
  柳七索性以此为由,光明正大地挤开朱说,与陆辞同乘一车,顺道在路上对接下来这一两个月的活动稍作讲解。
  今日不过是让五甲内的正奏名,以及一些个特奏名的新科进士们,各自赶往阙门集结,再一同前去期集所。
  等到了期集所内,就得由夺得状元的陆辞主持,亲自在士人中一一点差,任命局中诸如纠弹,主管提名小录等职事,再把所差名姓向礼部和御史台备案。
  职事并无定数,少则数十人,多达两百余人,皆由陆辞裁定,朝廷方面尚无条例对此进行控制,只对赐下的期集费有定量。
  为职事者自有不少特权,其中最为出身寒门的进士看重的,便是‘日叨饮食、所得小录、提名纸扎装潢皆精致,不费一金’。
  无职事者期集时,每人还需缴纳百贯,以作餐饮等损耗用。
  出身贫困者,甚至不得不为参加期集而借贷,等两个月后得授官职再用朝廷赐下的银钱补上债务,或是舍下颜面去求助家人友人。
  虽然从所有人需自备鞍马、赶赴期集所这点,朝廷的抠门程度就可见一斑了,可陆辞还是没料到,竟然小气到连期集的花销,都大半得由士人自己筹措的地步。
  更不要脸的是,在朝谢时,又得每人都给皇帝送上一百两的谢恩钱……
  但最叫陆辞极受打击的,可不是这几百两的花费,重点在于他心心念念的闻喜宴,起码要等上一个多月才举办。
  在这之前,他不但得主持期集所中大小事务,还得带领其他士人,参加一系列单是听着就枯燥乏味的繁琐活动,譬如朝谢、拜黄甲、叙同年、谢先师先圣……
  柳七还在滔滔不绝地絮叨时,并未注意到他刚还神采奕奕的小饕餮已生无可恋,歪着脑袋软绵绵地靠在车窗上,无神的双眼彻底放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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