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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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陆辞一句调侃,狄青本就红彤彤的脸颊,一下红得更厉害了。
  他将头深深低着,不作辩驳,只将心一横,裹身子的巾一甩开,陆辞只觉眼前一花,这刚还跟黄花闺女一样一步一挪的羞涩小狸奴,就跟一尾灵鱼般果断潇洒地跳入池中。
  要不是落点还有点分寸,挑得离他老远的池那端,就那溅得老高的水花,怕是得甩他一身。
  然而狄青入水之后,就半天不肯过来,而还是留在老远的那端,只远远地看着陆辞。
  陆辞不免以为方才的玩笑开得不好,让好面子岁数的小郎君赌气了,便道:“我再不那么说你,你过来吧。”
  狄青点点头,又摇摇头。
  陆辞拿出哄孩子的耐心状态,又道:“那换我过去?”
  狄青的头摇得更厉害了。
  陆辞挑了挑眉。
  隔着朦胧水雾,他又疑惑地观察了狄青一阵,总觉得对方比起羞恼和生闷气,倒更像是窘迫、不知所措和为难……
  还没等陆辞想出个所以然来,由他方才亲口指定的、这间澡堂子里手劲儿最大的搓澡工,就已赶来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那名搓澡的仆役来到后,即刻依循店长吩咐,找上了陆辞。
  在隔着朦胧水雾看清容貌的一瞬,他眼底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抹惊艳,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询道:“请问,可是客官您需要揩背?”
  陆辞摇摇头,笑着冲躲在浴池另一端的狄青扬了扬下巴,诙谐道:“劳烦你将那小狸奴捉上来,从上到下,好好搓洗一番。”
  狄青倏然睁大了眼。
  见他俨然受惊的模样,搓澡工不由乐了,满口应下:“好嘞!”
  陆辞虽说‘捉’,但也只是玩笑的说错,却没想到,一向对他的话百般听从,万般乖顺的狄青,这次却是空前地不配合,当真在不大不小的池子里,与一心要‘捉’他上岸的揩背工玩起了东躲西藏的游戏。
  且他常年山中打猎,练出灵活身法,东窜西窜的矫健得很,让揩背工一时当真还奈何不得他。
  陆辞好整以暇地做了一阵壁上观,最后还是被狄青这难得一见的慌张别扭的姿态逗笑了。
  他打了个手势,让揩背人暂缓一下,笑问道:“你莫非是头回进香水行?”
  狄青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陆辞不由一讶。
  不过,等他回想起汾州任职时的经历见闻后,就意识到狄青所言皆实。
  尽管汾州就地理位置而言,比开封、密州都还更北一些,但浴所水多由诸泉供给,若城中无泉,就得建立管道、引水入内。
  而汾州较其他州县而言,各方面建设本就因贫困和人少之故,未能及时跟上,他于当地任职时,也只关注基础民生和教育类,并未专注享乐方面的发展。
  况且,汾州百姓多为糊口奔波忙活,真需洗浴,顶多在河井中打水,用冷的囫囵对付去了事。稍微讲究些的,也只是烧热些再用,根本没有去浴所的闲暇,更别谈享受了。
  见狄青的确是极不自在、不惜躲躲藏藏、浑身近乎僵硬的状态,原本秉着捉弄他的心思的陆辞,当即决定作罢。
  逗友人玩,本是情趣,若是强人所难,反而落得不美。
  陆辞遂招呼擦背工过来,道是赏钱照给,但搓背的活儿,就不需对方做了。
  看到揩背人离开后,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狄青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仍用背脊紧贴着池壁,带着万分歉然和愧疚道:“公祖分明是一番好意……”
  陆辞挑了挑眉,笑道:“无妨。我无意勉强你,你也不必介怀。只是人都走了,你还要在那躲多久?”
  两人间隔了起码得有四五丈,又是雾蒙蒙的,连人脸都难看清。
  换作平时,狄青虽是个不好将心情摆脸上的闷葫芦,但行动上却是老实得很,常黏黏糊糊、一派依恋的模样,坦然的表达着对自己的欢喜。
  这时却一反常态,恨不能离他百八十里远、又不似闹脾气的模样,不免让他心里起疑的同时,还感到很是微妙了。
  狄青面上红得几欲滴血,好似万般为难,但在陆辞耐心等他解释或过来时,仍是支支吾吾,埋头不动,恨不得藏身水中。
  陆辞没能猜出缘由来,索性也不逼迫他了。
  他虽好奇心重,且擅长揣摩人心,但对友人或亲朋设法隐瞒的小秘密,却不会自私地去探究到底的。
  既然狄青想要保存那一小秘密,陆辞便贴心地如他心愿,笑着建议道:“我已好了。你既是头次来,不如独自多泡会吧。”
  见狄青下意识地就要婉拒,他添道:“我正想去饮茶休憩一阵,并非枯等,你不消忙着出来。”
  狄青胡乱地‘唔’了几声,见陆辞施施然地起了身,在澡堂仆役的侍奉下,披上后巾,被人如众星捧月一般往隔间去后,才茫然无措地低下头。
  当陆辞问起缘由时,他其实不是故意隐瞒,而纯粹是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的身上,就从来没有过这样古怪的变化!
  这变化发生得极其突然,好像就是在他盯着陆公祖入水时的那一瞬,明明仅是稍微走了个神,再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后,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奇怪、陌生又强烈的滋味,让他脑子晕乎乎之余,更多还是惊吓。
  换作平时,他或许能冷静地研究查看一番。
  ——但现在他可是跟公祖同在一个浴场里,还是马上要落一个池子里去的要命时刻!
  任谁都不知道的是,刚刚在热腾腾的澡堂里,使劲儿拽着浴巾,绝望地想凭此彻底遮蔽身体,以掩饰这羞耻变化的狄青,愣是被公祖那笑吟吟的目光给当场招出了一身冷汗。
  池水雪白,并不清透,但若是凑近了的话,定然会被公祖发现自己身上异常。
  单是设法让那物什恢复原样,就已让他绞尽脑汁、想破脑壳。
  而在恢复原状前,他心乱如麻,几到了六神无主的地步,当然不敢回应公祖的话。
  且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也不可能说得清这羞耻的变化,更别说要过去了。
  尽管不明缘由,也不晓意义,但狄青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事应当不好叫公祖知晓……
  陆辞自然不知,被他猜测是进入了‘好面子的叛逆期’的狄青,其实是遭遇了一场突发其来的青春期生理反应。
  就在他优哉游哉地一边品茗,一边端详水准参差不齐的题壁诗的时候,小狸奴正惊慌失措地想让在不该精神起来的场合乱来的部位消下去,为此头疼惶恐不已。
  陆辞很快就将仆役所端上来的、属于给自己的茶点份额都消灭一空,还感到些许意犹未尽。
  就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对狄青的那份伸出手时,浑身都成了煮熟的虾子般红通通的小狸奴,就跟掐着点似地出来了。
  陆辞唯有遗憾地收回了将将伸出一半的手,看了眼精神恍惚、大约是时间太久快泡傻了的狄青后,故意揶揄道:“这份色泽正好,要是再煮一会儿,恐怕就熟过头了。”
  狄青:“……”
  看狄青仍是一副魂不守舍、好似根本没听到他说话的模样,顿时让陆辞那份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好奇心,不可避免地又浮起来了。
  ——这样不好。
  默默告诫过自己后,重归正经的陆辞观狄青的状态也不像是能吃的进茶点的,索性让人将他那份包好。
  将小包挂在对方的手腕上后,他再笑着牵住对方一手,玩笑道:“清清爽爽把家还。”
  这话一出,就让暗自戒备着身体状况、精神高度紧张的狄青,也不由得抿唇笑了。
  从澡堂回家的路并不远,陆辞也就随便挑了一条需路过热闹集市的,想着再给狄青挑点什么能看上眼的货品买回去。
  不过还没走几步,陆辞便发现人流正往一个方向涌去,还有人兴奋地嚷嚷着什么。
  狄青不由多看了几眼,就被细心观察着他神色的陆辞捕捉到了。
  于是原来不打算凑这个热闹的陆辞,一下改变了心意,引着狄青也往人潮涌去的方位走去,边走边笑着解释道:“瞧这架势,定是西市有筑球看了。横竖不急着回去,不若也去看会儿?”
  狄青对蹴鞠其实并无太大兴趣,但对公祖的提议,他向来是不会有异议的,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却不知陆辞对球赛也根本谈不上喜欢,纯粹是为了照顾他,才特意走这么一趟的。
  而看他渐渐恢复正常的状态,陆辞更是一下就产生了他是因高兴能看球赛的误会。
  当二人各怀心思地来到西市口时,果真就看到此地正举办着一场热闹非凡的蹴鞠比赛。
  不过场中角逐的二队,身上所着的统一服饰,已不是陆辞所熟悉的‘凌云社’和‘南都社’了,而是他从未见过的新鲜款式。
  想必是离乡的这些年,堪称日新月异的密州,连蹴鞠队也跟着更新换代了吧。
  在一干兴奋地大呼小叫,随场中局势变化而时哭时笑,俨然现代球迷的夸张表现中,一直面带淡淡微笑的陆辞,和面无表情的狄青,就显得分外突兀了。
  陆辞勉强忍了一阵,实在是适应不来这热血沸腾的氛围,再看狄青的反应,也浑然不似感兴趣的模样,便知自己方才是误会了。
  于是他凑到狄青耳边,小声道:“回去罢?”
  然而狄青正是最敏感紧张的时候,冷不防地就被这离得极近的声音惹得一个激灵,耳廓仿佛都被那惊人的温度灼烫过一般,整个人都往上小蹦了一下。
  对他的这过度反应,陆辞也是始料未及。
  他挑了挑眉,试探道:“你还好吧?”
  狄青结结巴巴道:“无、无碍。那就回回去吧。”
  ——这兔崽子绝对有鬼。
  陆辞不置可否地瞟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而被那双尾稍微微上翘、平添一丝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看着,狄青几想当场落荒而逃。
  得亏就在这时,蹴鞠场中忽然发生的变化,及时地拯救了窘迫万分的狄青。
  “南都社的终于要换领队的上来了!”
  “他娘的,早该换人了,再不换该输了!”
  “我可押了不少钱在南都社上,他们可千万不能输啊!”
  ……
  听得身边骤然再次沸腾起来的议论声潮,陆辞刚准备抓紧时间带人撤退,掠过意气风发地新上场那人的余光,就让他滞住了。
  慢着。
  陆辞定睛看了一会儿,确定那极其熟悉的面孔,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人后,不由危险地眯起了眼。
  所谓的南都社长,不就是才通过解试没多久,应该已经在赴京参加省试路上的钟元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备注过,但估计很多人都忘了,就再备注一下。
  宋代蹴鞠的玩法主要有两大类,一叫“白打”,强调的是技巧性与观赏性,不设球门,双方以头、肩、背、膝、脚顶球,表演各种高难度动作而球不落地,技高一筹者胜出。一叫“筑球”,更强调对抗性,与今日的足球比赛差不多:“左右军筑球,殿前旋立球门,约高三丈许,杂彩结络,留门一尺许。左军球头苏述,长脚幞头,红锦袄,余皆卷脚幞头,亦红锦袄,十余人。右军球头孟宣,并十余人,皆青锦衣。”对垒的双方身着不同颜色的球衣,各十余人,以将球踢入球门为进攻目标,进球多者得胜。(《宋:现代的拂晓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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