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与大黄_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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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了他们院子的后门,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不对劲了,平时每到下雨天,院子里的人们都高兴得很,男人们出去找吃的,找回来的东西自家还能留一半,女人小孩没有不盼着的,每次一回到院子里,都能见一群人在后门边上等着,眼巴巴盯着男人们手里的袋子,等着看他们都带回来了什么好吃的。
  可是眼下,出来放梯子的就只有留下来守院子的郑国宏一个人,其他人一概没有露脸。
  “国宏,这是怎么回事?”男人们身上淌着水,心也跟着往下沉。
  “先进来再说。”
  郑国宏把梯子放下来,然后就再不肯说一句话,男人们背着好不容易弄回来的野菜爬过梯子,高长排在后面,听到厅里穿出来一些骚乱,距离这么近,从院子里传出来的血腥味对高长来说已经十分明显了,只是被这雨水一冲,其他人并不怎么闻得出来。
  厅里架着几张门板,上头躺着一排大大小小的尸体,个个都被咬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淋,其中以小孩居多,高长点了点,总共十四个人,就有七个是孩子,另外四个是女人,三个是老人。
  郑国宏说今天下午这些人刚走不多久,院子里就窜出来许多老鼠,当时很多孩子都还在家里睡觉,没一会儿就哭喊开了,几个男人每家每户地去把女人和孩子带出来集中在院子里。但是这些老鼠异常凶狠,跳起来就能从人身上咬块肉下来,连男人都拿他们没办法,老人小孩就更加没半点还手之力。
  可恨的是它们最喜欢盯着小孩咬,院子里小孩多,老鼠数量也多,高长那只叫喵仔的小猫倒是能帮上点忙,可架不住老鼠的数量实在太多。几个男人实在护不过来,后来只好把这些小孩能藏的都藏起来,水缸里谷仓里衣柜里。当时院子里闹哄哄一片,小孩子个个都哭,止都止不住,等他们把老鼠打走的时候,发现有几个孩子已经……
  痛失家人的男人们悲痛不已,特别是郑方毅,不仅没了唯一的儿子,连老婆都死了,如今家里就只剩下两个女儿。他要找他哥哥郑存刚算账,因为这一天他哥哥郑存刚抽到了长签,留下来守院子,而他们家就一个人都没死。
  只要家里有男人留下来的,情况通常会好一些,说是分派任务让他们留下来守院子,但真遇上危险的时候,谁都知道要先救自己家人,舍己为人的事并不常常发生。不过也不能说他们不作为,这几个男人身上也都有不同程度上的咬伤,若不是因为他们护着,院子里的伤亡肯定会更加惨重。
  老九叔正在对大伙儿的伤口进行消毒,把那些被老鼠要出血的伤口用淡盐水洗干净,然后再往上边抹锅灰,如今香炉灰已经是难得了,没地儿买香,自然就不再有香炉灰。锅灰是有的,院子里的那几口大锅,几天就要刮一次灰,把锅翻过来倒盖在地面上用锄头刮,村里人很少有不会刮锅的。
  郑方毅和他哥郑存刚两个人都快吵翻天了,也没人过去搭理他们,那些没了亲人的,哪个不是痛苦难当,这会儿谁也没心情去给人家当和事老。家里没出事的,也都有些心有余悸,抱着老婆孩子窝成一堆,别人家的事情也是半点都不想插嘴。
  满院子除了沉默就是低声的啜泣,村里不缺会哭丧的女人,可这会儿,却谁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大声嚎哭了。今天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更加明白清楚地看到,自己面对着的,到底是怎样残酷的一个世界。
  “这些老鼠怎么进来的?”高长问郑国宏。
  家鼠会挖洞,却并不十分擅长挖洞,它们的洞穴一般不会超过三米,就算被蓝色阳光晒了之后产生了变异,高长也很难相信这些老鼠是从他们院子周围的猪壕底下挖洞过来的
  “挖了个洞从厅里上来的,我让人往里头灌了不少开水,又用石子把洞堵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上不来。”郑国宏今天留守,眼睁睁看着这么些人就这么没了,刚刚又被一个没了老婆的男人一通推搡,这会儿脸色也十分难看。
  “从沟里挖上来的?”
  “开水冒着热气都流到了猪壕里,看来是从石头缝里挖上来的。”
  “那得把石头缝都堵起来,不然……”出了这么个事,高长心里也不是滋味,前些天这几个孩子都还蹲在他火盆边上想蹭块蛇肉吃,这会儿就在厅里躺了一排,人心都是肉长的,高长虽然不多喜欢孩子,但是见到这样的情景,他也不好受。
  “你看看他们。”郑国宏抬了抬下巴示意高长看看院子里的男人们,要么抱头哭泣,要么木着脸坐在家人的尸首边上,要么抱着老婆孩子猫成一团,郑方毅和郑存刚还在打得难解难分,谁也不像是能出去干活的。
  “能动的,就都先动起来吧。”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计较的,高长走到院子里,喊了几声喵仔,然后从院子的一个柴火堆里,传来了一声猫叫,好像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高长走过去一看,见它守着一堆老鼠吃得正香。
  看着那一堆死老鼠,其中有几只老鼠的肚子还是圆滚滚的,高长毫不怀疑地相信,它们肚子里那些还没来得及消化的,其实就是人肉。想着那些人肉最终都会进喵仔的肚子,高长心里还是有些膈应,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它吃这些老鼠,猫吃老鼠是天性,在严酷的大自然面前,人类曾经有过的那些洁癖和讲究,对生存根本毫无帮助。
  外边还下着大雨,时不时打几个闷雷,把这院子里的气氛衬托得更加绝望哀伤,可该干的活还得干。高长和郑国宏父子先从厅里走了出去,郑国宏的儿子叫郑衍清,平时基本上不太说话,今天见他爸要出来补墙洞,就跟着去了。
  高长先是从竹林里捡了不少大小石块,用布袋子吊在腰上,然后拿着小锤就下了猪壕,顺便把自家的那把梯子也放了下去,一同下去的,还有大黄。
  高长和郑国锋主要从低处墙角开始修补,郑衍清踩着梯子去修补那些位置比较高的地方,大黄负责放风,防止那几头野猪突然袭击。不过今天这几天野猪也相当安静,在坑底,还看到了几块没嚼干净的老鼠肉,看来这一天它们也吃得很饱,相对的也就没那么高的攻击性。
  先是只有他们三个人,后来,出来帮忙的人就渐渐多了,还有几个女人从上边给他们丢石块下来,看来她们也从院子里走了出去,下雨的夜晚外头没有太多危险,无论是蛇还是虫子,都各自找地方避雨去了。
  高长依稀间好像听到有谁一边干活一边低声哭泣,但是这雨越下越大,雷声和闪电也几乎没有间断,他也许是听岔了。到了下半夜,有些人就渐渐开始体力不支,三三两两回了院子,原本前一天就是睡到一半从床上爬起来出去搜集食物的,回来以后又受了那样的刺激,接着又淋了大半夜的雨,纵使村里的男人们个个身体强壮,也都有些吃不消了。
  黎明到来的时候,下了一个晚上的暴雨这才渐渐停歇了,高长站在梯子上修补着最后的一小块墙壁,把大小合适的石子用锤子敲进石壁上的小孔里,让老鼠没有任何空隙可钻。
  大黄就趴在墙头上,垂着耳朵注意着坑底那几头精神十足的野猪,它身上的毛发淋了雨,这会儿还没有干透,一小撮一小撮地粘在一起。等到第一缕蓝色阳光穿过竹林的时候,高长结束了手里的工作,抬头看了看上边那只无精打采的狗头,忍不住咧嘴笑了。
  第章
  早在高长他们村子里的三个院子相继挖了壕沟养上野猪的时候,外头还零散住着的几户人家也都相继搬进了这三个院子,虽然说是寄人篱下,还得交些租子,但怎么也好过独自住在外面等死吧。
  那些老鼠不知道为何,竟然会这样成群结队出来活动,原本它们变异后杀伤力就大,数量又多,这会儿聚到一起,就更是无所畏惧了。听说另外两个院子这一次也受到了老鼠的袭击,但是具体怎么样了,高长他们院子的人也没多打听。
  好在野猪这个东西足够强悍,饶是老鼠数量巨大又十分凶狠,也奈何不了它们,这些野猪原本就皮糙肉厚,一般的动物都咬不透,在这一带的荒山上几乎没有天敌。何况高长他们带回来的这一窝猪崽,更是变异以后的母猪所生,现在被他们养在猪壕里,每天被蓝色眼光照射,长得也十分壮实。
  更难得的是这些野猪什么都吃,无论是蛇、老鼠还是各种虫子,只要能入口的,都敢去嚼,毒物也是不怕的。但凡有活物进了它们的猪壕,就会被追赶猎食,跑得慢的,就都进了野猪肚子。动物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智慧,通常情况下,附近的活物都会避开这个猪壕,相应的,也就是避开了猪壕包围中的院子,目前除了这一群老鼠,他们几个院子都还没有被这样攻击过。
  高长他们这个院子在这一次老鼠的袭击中伤了元气,大伙儿把遇难的人埋葬了,之后几天就没再安排人出去寻找食物,除了每天必要的取水和倒夜壶的工作,这一整个院子的人就都不出院子了。
  这天傍晚高长正领着大黄和喵仔到院子里吃晚饭,筷子刚拿起来,郑展鹏就端着饭碗过来了。在这一次老鼠的攻击当中,郑展鹏的老婆没事,儿子也护得周全,两个老人却双双丢了性命,听说都是为了孙儿。
  “高长,咱跟你商量个事。”郑展鹏这个人素来喜欢拐弯抹角,很少有这么直截了当的时候。
  “什么事?”高长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半点胃口都没有,这几天没出院子,他们的伙食也都不成样子了。
  “就是那几头野猪的事,当时五叔公过来要的时候,咱都不知道厉害,怕得罪人,谁都没敢吱声,那老狐狸,肯定早就想到了,还硬从咱们这里要走了四头野猪,连溪尾那个院子都分到三头。好在你当时没要他们的粮食,现在大伙儿都看到野猪的厉害了,只要你一句话,咱就去把那几头野猪再给讨回来。”郑展鹏说得愤愤,这人虽然平日里看着小气,却也是出了名的孝顺,如今爹妈都死了,再回头去想当日五叔公过来要野猪的情形,难免就越想越气。
  “现在哪里还要得回来?”高长摇摇头,五叔公看得远,那么早就从自个儿这里弄了野猪回去养,如今出事了,高长他们院子里的人知道野猪珍贵,其他两个院子的人难道就不知道,怎么可能会轻易让野猪被带走。
  “能要回来一头两头也好啊!”郑展鹏高声道:“一个院子要一头回来,咱不就多了两头,以后再出去找吃的,女人小孩的留院子里,咱多少也能放点心吧。你是不是抹不开这个面子?没事,只要你一句话,我替你去要!”
  “哪能像你想的那么容易,这不是抹得开抹不开面子的事。”旁边的老九叔这会儿也说话了。老九叔碗里的东西跟大伙儿都有些不一样,前几天被老鼠咬了的人都得靠他帮着处理伤口,有几个人这两天开始发烧了,他更是忙得歇不下来,所以院子里有一点好东西,也都留给他吃,生怕他一把老骨头到时候会扛不住。
  “管他容易不容易,咱总得试试吧!实在不行,咱这院子里的人也比他们多!”这郑展鹏看来是已经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
  “好歹都是乡邻,把野猪都带走了,真不叫人家活了么?”村长郑国邦放下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自个儿爹娘娃娃都保不住了,还管什么乡邻?”郑方毅粗声粗气地接了句,他这人对外人不怎么样,却十分疼老婆孩子,对父母也不错,最难得是不会重男轻女。
  他老婆和儿子都被老鼠咬死了,这几天就把两个女儿当宝贝似地看着,一会儿没见人就满院子乱找,生怕一个没留神,再出点什么意外。这几头野猪要是能要得回来,他平日里出去的时候,俩女儿就能多点活命的机会,这时候谁还管他乡邻不乡邻。“你们要说去,我就打头阵!咱操上家伙,不怕他们不还猪!”
  “那我问你,他们的院子可是跟咱一样挖了壕沟的,人家不肯让架梯子,你过得去?”村长显然是不赞同用这种方式去要野猪回来,这不是抢吗?
  “嘿,村长,他们要是不出来,咱只管把野猪弄回来就是了,这得省多少事啊?”郑春化家里没儿没女,爹娘也都没了,这回的事也伤不到他,所以还是一派轻松的摸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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