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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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盛财眉头愁得快竖起来,状似考虑了一下,“你帮我这个忙,以后我就少给你添堵。”
  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招平安上下打量他一眼,才接过,“先说好犯法的事不做,违背道德的也不行。”
  林盛财不耐烦地睁大金鱼眼,“罗不啰嗦!废话一堆!”不就帮忙送个情书吗?哪来的犯法道德。
  阿择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她身边,苍白的脸上,眉眼冷硬。招平安察出些不对劲,便赶紧先走,他也飘着跟过来。
  走出校门外,心底翻涌的情绪很陌生,她酝酿着开口,“阿择,记住!切不可起恶念。”
  他魂体有些动荡,说:“他不好!”
  安抚地在他肩膀按了按,招平安见他平静下来,松了一口气,“那也是我和他的事,而且只是些不痛不痒的恶作剧,根本不值得在乎!”
  阿择没有释然。
  她觉得这是只倔脾气的鬼,“就像......你被狗咬了,总不能为了泄愤去咬狗吧。”
  阿择凶狠地龇牙,“我咬!”
  她弯了眼睛,笑道:“傻子。”
  傻子愣住了,为那漾着温柔笑意的眼眸。
  他气不过,他觉得平安很漂亮,那样红润如红浆果的唇,笑起来有如月牙勾,胎记就像是围绕着的薄云。
  不笑的时候清淡,笑起来连满月都逊色。
  阿择已经偷偷跟了她半年,他很爱看她这样笑着,能让没有温度的魂体,能感觉到一丝丝暖。
  所以,想让她一直这样笑。
  第4章 收惊
  今天十五,招平安给祖宗们上香,说了几句自身的近况。
  夜晚的时候,她爬上屋顶,躺着看满穹星光,阿择就在旁边。
  不说话的鬼少年,让人不自觉地在意。
  她对他说:“你能想起来以前的事吗?再努力想想你的全名。”
  阿择似不在意地摇头。
  招平安坐起来,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院子,学姐仍不停地围着水井转圈。因为执念,她被禁锢在那方寸之地,夜又复夜,无法解脱。
  这样的人和鬼,世上还有许多。
  招平安看向阿择,他面容清俊,穿着棉麻样式的立领上衣,白色宽松长裤,一双运动鞋。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这副穿着。衣服这么干净,魂体也纯澈,不像是死于非命,倒像是生病去的。
  他没有以前的记忆。
  现世的黑户口与阴间的孤魂野鬼一样,来路不明根本入不了轮回,有了名帖才能请阴差,才知生前阴德,才可安排后世。
  招平安想为阿择做点事。
  “我会找找法子,让你能早日投胎去。”她说。
  很认真。
  阿择和她对视,以往浅色的瞳仁变得幽深。移开目光,他望向远空,“好。”
  他的声音很轻,比风儿还轻。
  招平安也不再说什么,待了一会后便爬下屋顶,准备睡觉。
  另一边绕着水井的鬼魂突然停了下来,化作一团黑气,瞬间消失。
  这一夜,平安在里面睡觉,阿择自觉守在门口,第一次开始矛盾。
  他飘荡了太久,突然间找到理由可以停下来,但是她希望自己向前走,他没说他早已经习惯这种看着她的生活。
  他应该知道第一次见她时,魂体流淌着的东西叫什么了,或许是人们说的渴望。
  次日早上院门被人拍响,招平安收拾收拾起身,去开门。
  是南街崇德巷的一户人家的女主人,她印象比较深,因为那家有个低智儿孩子,叫做瓦罐儿,是一个心地纯善的男孩。
  “唉哟!小师傅啊!快去救救我家小宝,撞邪啰!天杀的鬼东西!小师傅快随我去看看诶,将那些妖邪通通斩干净......”
  妇人哭腔唱调,哎哎呦呦,招平安只听了个大概。事关要紧的事,不好再耽搁,便兜上小挎包跟着她走。
  阿择也跟着一起。
  曲樟镇不大,走了几分钟便到了南街。瓦罐儿站在门口,两只手臂微微张开没有贴着身体,神色着急地一会看看屋内,一会看看巷口。
  妇人走近先呵斥:“怎么不看着弟弟,出来做什么?”说完绕过大儿子,径直进屋去瞧小儿子。
  招平安注意到瓦罐儿亮亮的眼睛黯下去,她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瓦罐儿眼睛又亮起来,冲她笑着。
  招平安带着他一起去瞧小宝,她走到床前,坐在床沿的老婆子起身时淡淡地打量她一眼,扫到瓦罐儿时眼神有些嫌恶。
  这家人不怎么待见瓦罐儿,别人的家事招平安也不好说什么。再看床上躺着的小宝,唇色青紫,眼下青黑,冷汗涔涔地手脚一惊一颤。
  这是被鬼惊了魂。
  她问妇人,“他这样多久了?去过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昨晚就发烧说胡话,还以为是感冒,吃了药后半夜在大喊大叫,后来就迷迷糊糊的了。”妇人提着瓦罐儿领口把他揪起来,没好气地叫:“罐儿,你跟姐姐说昨天跟弟弟去哪儿了?”
  瓦罐儿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就在老婆子板起脸手要抬起来的时候,他害怕地缩到招平安背后,大叫:“奶奶!奶奶!我已经想到了,别打我......”
  招平安挡住老婆子凶巴巴的目光,蹲下来温声说:“罐儿不怕,跟姐姐说。”
  瓦罐儿心思单纯,见奶奶放下手了,很快忘记刚刚的事,跟温柔的姐姐说:“昨天我叫弟弟回家吃午饭,他说带我一起玩,是一个有好多草,又黑乎乎的房子,弟弟爬了围墙,好危险!我也很厉害,我也会爬......”
  黑乎乎的房子......招平安想到红白巷22号,她继续问:“那罐儿有没有看到什么?”
  “嗯......看到屋里有一个姐姐,她身上好脏。”
  那应该是兰如,罐儿心智未开,所以能看到那些脏东西。以前也常常有大胆的孩子偷攀爬进墙,可从没出过事。
  也许罐儿漏掉了什么,眼下也不是问太多的时候。
  招平安转身跟妇人交待,“准备些小米,一个空碗,一块红布,给小宝叫魂。”
  “诶诶!”妇人急急忙忙应。
  老婆子怕瓦罐儿挡事,便拉着他到屋外,不知道去哪。
  招平安才寻到机会跟阿择说话,“我等会要念收魂咒,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影响,不过小孩子的魂魄胆子小,你也不好留在这。”
  阿择知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飘走了。
  东西很快准备好了,招平安交待妇人,喊小宝名字的时候她要替着应。
  妇人明白后,招平安开始在碗里装满小米,用红布紧包住碗,碗口朝下,顺时针绕着小宝身体转圈,“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小宝......”
  “诶!”
  “回家吃饭了!”
  才喊了第一遍,周围空气好似在震动,发出“嘶嘶”的轻微声音,像山谷带着凉意的阴风,抚过皮肤一阵恶寒。
  细细一听,那里面好像混杂着无数的孩童声,哭着的、笑着的、呻‘吟着的,嘻嘻哈哈哀哀咽咽,而后所有声音都混在一起,慢慢朝着床上汇聚。
  招平安此时精神集中,确保不受任何影响,保持着动作,额头竟是沁出汗来。
  “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小宝......”
  “诶!”
  ......
  三圈后将碗翻过来,拿掉红布后,刚才满满一碗的小米缺了一个角。
  经刚才那一出,妇人汗毛直立,胆寒发竖。再一见此,感觉手脚寒气直冒,人不禁打了几个冷颤。
  招平安晃了一下有些晕沉的头,集中注意力,再次往碗里添满米,如此反复循环,直到碗里的米不再少,那魂魄才算是收齐了。
  宝儿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好多了。妇人惊魂未定,哆哆嗦嗦连声道着谢。
  念咒极伤精气,招平安面色发白,掏出一张符纸,气息有些不稳地嘱咐道:“把这张符纸贴在床头,你没事就在他耳边念念净心咒,保魂护魄。还有最近夜里不要出门,再去街上找个老中医开点调理体虚,宁心安神的中药,孩子要养养才好得快。”
  妇人一改忧心忡忡,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利是,咧开笑塞到招平安的手里。
  老婆子听闻孙子好了,面色也和气些,“小师傅,谢谢了,想不到年纪轻轻本事不小。”
  “不客气。”招平安淡淡道,无心再应付。走出去时无意间看到偏房门缝里有一双眼睛,她招招手,“罐儿,过来。”
  瓦罐儿探出头瞧了瞧,才敢出来。
  也才是七八岁的孩子,穿着短了半截的衣服,脚上踩了一双布鞋,连袜子也没穿。她心里酸涩,疲惫的脸露出几分柔和,“跟姐姐说说,弟弟昨天还做什么了?”
  “哦哦!”瓦罐儿又想起什么,有些迟钝地双手拍掌,“弟弟拿了一本书。”
  招平安在柴房找到那本书,只烧了边角,能辨得出来是一本画册。
  临走前,她翻出包里因为低血糖准备的糖果,通通放进瓦罐儿还兜着沙子的口袋里,“罐儿,你今天表现很棒,这是姐姐奖励你的。”
  瓦罐儿亮晶晶的眼眸闪烁着,好似得到了世界上最大的满足,吐字不清的声音也沾了甜,“姐姐,谢谢。”
  招平安按按他乱糟糟的头发,望着罐儿纯真的笑,微微愣起神。
  回去的路上,阿择察觉她不对劲,步伐不同来时的矫健,虚浮无力。正想着,身边人歪了一下身子,他忙扶住。
  在别人看来,招平安这样的姿势很诡异,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让自己站好。
  路对面有个婆婆卖豆花,准备收摊回家。
  “婆婆,给我舀一碗甜豆花。”
  婆婆年纪虽大,却耳聪目明,还把才收起的凳子支好让招平安坐下,端着豆花关心地道:“小丫头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有按时吃饭啊,快些吃吃吧!”
  还要耽误老人家的时间,招平安挺不好意思的,“谢谢婆婆。”
  吃完歇了一会,恢复些力气,这时已经十点多了,又旷了两节课,回学校等着她的一定是班主任叨叨叨地念,还要写一份检讨。
  毕竟她从上学期开始就是惯犯,而且晚上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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