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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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阿蓝看到二人腕间的灵契,气得冷笑,虞长乐,这才多久你就又给我闯祸!
  虞长乐讪讪道:我只是想救他。擅自跑走,还差点把自己作死,阿蓝会开心才怪。他总是忘记这里是人间,不是那个能让他四处乱跑的碧落山。
  阿蓝也把声音传给了敖宴,后者站了起来,打量着阿蓝,矜持地颔了颔首: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世上唯二的染苍之一,幸会了。
  阿蓝姿态依旧未放松,说出了他的身份:东海龙宫二太子,泽流君。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敖宴冷下脸,这个问题似乎让他很不快。两相对峙,剑拔弩张。
  虞长乐插了一句:阿蓝你不也出现在这了?敖宴说不定也是误入呢。见面即缘,多交个朋友。
  雪兽审视地盯着敖宴看了一会儿,终于转向虞长乐:还不滚上来!
  阿蓝,你又凶我!虞长乐甩开鱼线,让阿蓝叼住拉着他上去了,晃着手上的金环,敖宴呢?要不要拉他一把?
  不用。敖宴道,一跃便回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红灯笼已经有半数被扫落在地,里头的鬼火飘了出来。拐钱婆们都已跳下船泅水而逃。
  敖宴修长的手拍去了肩头的灰屑。
  虞长乐自己并不矮,但待敖宴站在甲板上,他才直观地看出敖宴有多高,足足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宽肩窄腰,能看出华衣之下含蓄却不失爆发力的肌肉。
  你要不,先愿意一下?虞长乐建议。
  敖宴:这还能先愿意一下??
  但肉眼可见的,金链居然真的延长了。
  船上有只拐钱婆原本还在拾掇东西,看到二人一兽,立刻以一种与它说话不符的速度往栏杆逃。敖宴几步上前一脚把它踹进水里,怒道:滚!
  听闻东海龙宫二太子脾性暴戾,传言果真不假。阿蓝道。
  暴戾?这就叫暴戾了。敖宴冷笑,接下来你又要怎么评价?
  虞长乐心有所觉:你是要杀了它们?可是书上说,几乎没有东西能杀灭拐钱婆。
  是了。拐钱婆这种妖怪,麻烦就麻烦在它极其顽强的生命力,可以说是生生不灭、蓬勃旺盛,打不死、烧不坏、溺不毙,堪比妖界小强。它偷走的东西直接与它结缔成契约,只要它不死,契约就断不了。
  所以虞长乐才只是想揍它一顿。
  几乎而已,杀不了是你无能。敖宴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阿蓝,很不巧,这世上能杀它的事物之一就是龙炎。
  他眼尾额角迅速地蔓延上龙鳞,两只龙角自额头生出,身形转眼间便又化为了蓝鳞巨龙。但由于锁链,只能很拮据地半个龙身趴在船上。
  等一下!虞长乐出声。敖宴瞪了他一眼,后者把那块碧玉牌捡了起来,好了,你继续。
  水面上,其余不相干的妖怪早都全逃走了,此刻这条船周围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水域。水中的拐钱婆们看见敖宴,更疯了一般四散逃去。蓝龙张开巨口,喷吐出炽热的蓝色火焰!
  虞长乐站在甲板上都能感觉到那冲天的热浪。原来敖宴把拐钱婆踹进水里不是要放它们一条生路,而是要向煮饺子一样把所有拐钱婆一锅端!
  霎时间,水面上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夜色被染得犹如白昼。河水甚至被龙炎蒸发成了滚烫暴烈的水蒸气,无数拐钱婆在热浪与火焰之中尖叫扭曲,化为黑色的焦骨。一方水面已成岩浆炼狱。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水面上便已没了声音。虞长乐手中的玉牌上金光一闪,因为契约者身死,所以灵契也消失了。他能把这块玉牌还给失主。
  蓝龙长啸一声,化为俊美的青年落回甲板上。余烟未散,冒着热气的水面上漂着焦黑灰烬。敖宴冷冷地注视着,看来是把一腔怒火全部撒出去了。
  虞长乐相信,整个鬼市的妖怪都已经被吓跑了。
  阿蓝冷眼旁观,简短地评价道:轻狂。
  世上妖怪分三等,在这三等之上却还有一类,被称作天灵妖。龙族就在此类。
  寻常精怪,灵力都需后天修炼,体内灵桥少有先天就通的。而天灵妖却是生来灵桥畅通,体内灵力充溢。
  它们的妖气甚至天生就可以隐藏,只要它们想,就能与人类无异。
  作为血脉纯正的龙,敖宴天生就有傲然的资本,就有凌驾于大部分妖之上的强大实力。为了图一个高兴就化龙吐炎,在阿蓝看来就是轻狂二字。
  虞长乐默然不语,心里盘算着假如是自己,能不能从龙口逃生。
  仿佛觉得这番举动已经抹除了他之前的狼狈相,敖宴走到虞长乐面前板着一张脸,憋了一会儿,终于低头垂目,飞快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虞长乐一开始还愣了一下,后来才反应过来敖宴是在因为他救了自己而道谢,顿时:噗。
  敖宴道:你笑什么!?
  说完这分外艰难的两个字,这位敖二公子的语气又傲了起来:堂堂东海龙族,岂会因这点小意外救分不清恩怨。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东海龙族最重义,不管是要荣华富贵还是威震一方,只要我能帮的,绝无二话。
  敖宴绷着脸注视着虞长乐。灵契这件事,确实并非虞长乐的错,和虞长乐绑在一起总比和拐钱婆绑在一起好。
  哈哈哈哈哈!虞长乐乐不可支,这位二殿下看来也是个真性情的人,不,龙,不用帮忙,不用谢!要谢你就嗯,以身相许!是这个词。
  阿蓝:
  敖宴:
  他眉心忍耐地跳了下,你说什么?
  嗯?虞长乐其实也是前些天才在戏本里听过以身相许,也不明白它的具体含义,小声地,不是今后一直在一起的意思吗?
  他看了下灵契,不过好像,确实要一直在一起
  敖宴一时凝噎,想了想竟然没有哪里不对,根本无从解释!
  这个人知不知道,东海龙族的谢意有多珍贵?
  任他想要荣华富贵还是延长寿命,全都不在话下。
  虞长乐却不管他心里的小九九。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啊了一声,问阿蓝,我们来的渔船呢?不会也被烧了吧!
  你还想得起渔船。阿蓝嗤笑,抖了抖雪白的毛,不断缩小、变幻,又成了那只长毛大猫。渔船从它的毛里飘出来,打着旋儿落回水面,成了正常的船只大小。
  染苍染黄,瞬息万变。敖宴冷着脸看完全程,忽然道,能亲眼见染苍变幻之态,我之幸。①
  虽然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我之幸的意思。
  阿蓝毫不受用,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小屁孩,好好说话。赶紧上船。
  敖宴拉下脸,冷哼一声进了船舱。
  他知道染苍这种大妖怪,骄傲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它愿意护着这个少年,那代表它也认可这个少年。
  却不知这虞长乐是什么来历,能让染苍相护?
  虞长乐这边拆台:没事,阿蓝天天都会变,能看的机会多了。它什么都会变,最喜欢变成猫让我梳毛哇!
  他被毛蓬蓬的大尾巴打了下脸,阿蓝高贵冷艳地在他腿上蜷起身打起了呼噜。
  虞长乐抬头,刚好与敖宴视线对上,笑了笑,敖宴看到他的笑颜,不知怎的,心里一松。
  叮。金链的颜色,淡去了一点。
  ※※※※※※※※※※※※※※※※※※※※
  ①《墨子所染》
  第4章 二识红尘
  虞长乐眉眼弯弯,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
  敖宴不由也微微弯了下唇角,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这一刻,他的傲气和暴戾都褪去了,完全只是个性子有些冷的青年人。
  虞长乐不禁有些怔住了,心中生出一种奇特的痒感。他从小长在碧落山,师祖师父都是妖怪,能出入结界的妖物也大都是和阿蓝一样的老家伙。是以,虞长乐几乎从未见过同龄人,更不用提这样和同龄人冒险之后,相视一笑的经历了。
  敖宴,是他下山以来遇到的第一个。
  你今后要去哪?虞长乐问道。毕竟因为灵契,二人根本分不开,若是目的地不同又该怎么办?
  敖宴抱手闭目,道:我没有目的地。
  虞长乐心情复杂,若是说太好了又不太对。毕竟这说明,原本自由自在的龙因为这个变故,只能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边了。
  你到底为什么会在鬼市啊?虞长乐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还给拐钱婆
  意外罢了。敖宴打断他。虞长乐本以为他还是不愿说,但过了一会儿,敖宴道,我晕倒了,才被拐钱婆施法缚住。
  至于为什么堂堂龙宫二殿下会晕倒、以至于着了拐钱婆这等小妖的道,他并没有说。虞长乐也没有问。
  出鬼市的水道上,几人没看到一艘船。虞长乐有些心虚,说好的赔偿不了了之,他就往水里丢了几根金条。
  东海很有钱吗?
  千年珍珠,万年珊瑚,金银财宝数不胜数。
  我没有钱,我只有很多黄金。
  这是没有钱?
  妖雾快散尽了,水面宽阔,烟波浩渺,天际已经露了鱼肚白。细如牛毛的雨丝落在虞长乐睫毛上,和他心里一样微痒。
  虞长乐道:我要去映鹭书院。你和我一起吗?
  敖宴瞥了眼锁链,冷哼道:我还能去哪里?
  虞长乐道:也是
  映鹭书院,天下第一书院,位于豫州登封的岑山之上。
  传闻一云游散修乘仙鹭飞至岑山,观山悟道,便在此处建立了映鹭书院,那散修被称作白鹭先生。
  原则上,映鹭书院不隶属于世家、不偏袒任何一方势力。它收平民也收世家子,甚至也收过妖怪。哪怕在秀荣钟氏最鼎盛的时期,映鹭书院的学生数还是超过了在钟氏修学的学生数。
  后钟氏没落,琅琊沈氏成了第一世家,但这第一书院的名头还是未曾改变。
  虞长乐挤到敖宴身边,安慰道:映鹭书院也不错。若不是书院招生就快到了,他会先和这条龙一起去找破解契约之法。
  敖宴被他一靠,僵硬了一瞬,缓缓放松下来。他道:你没来过人界?
  嗯。我以前住在碧落山,是蜀州的一座山。十九岁之前我一直待在山上,和师祖师父待在一起。我只见过两次人。
  敖宴敏感地:你师祖和师父不是人?
  这话听着像骂人,但问和答的两人都毫无自觉。虞长乐点点头:他们都是妖,我是他们捡来的,师祖说我是被山民丢弃的婴儿。他是在溪边捡到我的,溪水里有鱼有虾,所以叫我虞夏。
  这名字真够敷衍的,敖宴心道。你的门派叫什么?
  虞长乐道:无名派。
  敖宴:真是如出一辙的敷衍。
  仿佛看到敖宴心中所想,虞长乐哈哈道:我师祖说,名字这种东西只是代称,不必用功。我给你说说碧落山吧。碧落这个名字,是碧叶之落
  阿蓝耳朵抖了抖,睁开了眼睛,却没有制止虞长乐往下说。他本来就是个话特别多的小孩,奈何碧落山没什么东西能听他说话。这些不能透露给普通人,给龙二太子说说,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敖宴听虞长乐说碧落山,说画符学阵,修灵打坐,玩水玩泥巴,摸鱼摸虾,满山疯跑,坐在树梢上吹叶子,躺在屋顶上看着漫天星河胡思乱想,和来做客的妖怪聊天。
  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有时候听我一个问题就会笑半天。虞长乐道。
  敖宴良心毫无负担地:那是它们有傻。好险把有病两个字吞进去了。
  哈哈!什么所见略同。虞长乐道,所以那个山羊妖再笑我的时候,我把它的胡子和眉毛打了个蝴蝶结。
  我师祖喜欢喝酒,小时候有次我往他酒里掺水,被他发现了。虞长乐笑嘻嘻的,后来他告诉我那是百年才出一缸的名家酿,他拿着钓竿追了我三座山。
  敖宴道:敖战揍我打断的海蓟条都有一箱了。
  两个劣迹斑斑的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敖宴翘起二郎腿,转过头继续听虞长乐讲述。他注意到,虞长乐提的都是师祖,却不提他的师父,教授他的人也是师祖。
  外头和阿蓝一样的妖怪朋友们不常来,年这种时间单位对于它们来说,实在是太短了。碧落山的妖怪大都也有自己的事。和他住的师祖平时是笑呵呵的小老头,喝完酒之后唉声叹气,会给小虞夏讲一些听不懂的话。
  他教我认字念诗,什么被褐怀玉,什么侠义,肝胆相照、两肋插刀、人面兽心,比翼双飞、神仙眷侣,情深不寿、木秀于林
  虽然听不懂,但是虞长乐还是全记在心里了。
  山中事虽乐趣无穷,但做得多了也十分无聊不如说,是孤独。
  师祖有次喝醉酒说漏嘴,提到山脚下小镇的一种酒很好喝。我才知道碧落山下还有小镇。但是因为师父和师祖设了结界,所以我从未下过碧落山。
  虞长乐铁了心要偷溜下山,可绞尽脑汁,也只误打误撞地闯出去过两次。
  我试了一年,终于突破了一次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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