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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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敖宴在他身边坐下,刚应了一声,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两位小友,是来参加论武的学生?
  这声音清润平静,仿佛能想见其主人的气度。虞长乐回过头,见一青年男子不知何时从石窟中走出,星目剑眉,俊美不凡,黑发如墨,身着白金家服,肩披雪色狐裘。
  虞长乐忙站起来行了个礼,道:是。不知阁下?
  这名男子外表看不出年龄,面貌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薄唇,唇色浅淡,眼睛较为细长,清隽中又透着些刻薄。腰悬佩剑,衣着华贵。
  听闻沈明华说,他们的白金家服上头的纹样是有等级说法的,这男子肩上是金银二色绣出的凤凰纹,不知品级为何。沈家家服被沈明华穿了就是一副纨绔子的样子,这男子穿了,却给人以沉静内敛之感。
  男子并未接过话头,而是沉吟片刻,问:火泽秘境坍塌了?
  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一时虞长乐也拿捏不准他的意思,点头道:出了些意外,总之,秘境碎了,我们都出来了。
  男子闻言,唇畔露出了点笑意,不知是有趣还是浅嘲:那么多大能在外头想了三天都想不出办法,没想到被几个孩子从里面破开了秘境。
  听他语气,似乎都不把那些大能放在眼里,可以任他随意评点。虞长乐微微拧眉,而坐在地上的敖宴好像终于看够了风景,站起来,行了个简单的礼道:沈家主好。
  男子矜持颔首,简短道:在下沈渊渟。
  这男子竟是沈渊渟?确实,沈明华眉眼有些像他。
  虞长乐挑眉,略感诧异,也道:沈家主好。因为沈明华的描述和态度,在他心目中沈渊渟应该是个中年男子,留着把羊须胡子,宽肩阔背,不怒自威。就像他的字一样,渊渟岳峙。
  但真正的沈渊渟,却是面如冠玉,风骨清丽,与沈明华描述中的严父风马牛不相及。他比敖宴矮了一点儿,气质倒是十分沉静,冷然和亲和恰到好处地体现在他身上。
  虞长乐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火泽秘境里为什么会有一只毕方?是谁把它囚禁在那儿的?沈家主您知道吗?
  但沈渊渟没有要解释他问题的意思,也没有告诉二人这是哪里,只道:我出来透了会儿气,就看到了你们。走,我送你们回山下。
  他走出洞窟,仰头看了眼雪花,撑开了一把白玉作骨的伞。沈渊渟踏出去时,阵法闪动了一下,虞长乐瞅准机会,依稀看见了石窟里的模样。
  看着像个简陋的居所,但好似有哪里不对。
  其实这一瞬间,没有阴阳眼也是看不到的,敖宴就看不到,若有所思地望了虞长乐一眼。
  闪动只在一瞬间,虞长乐没来得及细看,只得回头。
  沈渊渟的伞面洒金描绘出流云,伞面四围垂下金珠。这把伞精致得过分,看起来有些女气,虞长乐却心中一凛。
  这把伞名停云,沈渊渟有别号停云子便是由此而来。沈家主的一伞一剑,停云伞、断云剑,伞甚至比剑出名,以至于成了他的别号。
  传闻曾有万千恶鬼行祸一方,沈渊渟只一人,在云端撑开了这把停云伞。不消片刻,伞下群鬼尽化作黑烟。
  虞长乐总觉得传闻里那停云伞有点邪,如今一看,这把笼了无属性命的伞长得竟像是小姑娘的用物一般。
  过来。沈渊渟撑着伞回头道。漫天雪花落在伞面上,金珠在风雪中相碰出叮当声。
  虞长乐违和感更重,莫名听出了点催促的味道。好像沈渊渟很不愿意让他们看到这个地方似的。
  劳烦停云君了。虞长乐笑着拉着敖宴迈出一步,脚下便卷起雪浪,凝聚成云,停云伞带着三人飞到半空。
  而站在雪云上的虞长乐,一点儿寒风都没感觉到,果真是停云止流。
  *
  这次火泽论武开始得像模像样,结束得却异常潦草,不了了之。
  大家本都是开开心心地来,想要搏个名头,没想到最后却闹出了人命。粗略估计,死的人有四五个,受了伤的有十几人。这种结果,没谁能真正开心得起来。
  把火明石的数量一算,虞长乐得了头彩,敖宴嫌麻烦没交,当做弃权,反正火明石沈家说好了不会没收。接下来的两甲虞长乐没有过问,但没有在映鹭书院。
  我把秘境搞塌了,沈家主不会记恨我吧?虞长乐真正看见沈渊渟时没有紧张,现在却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可能闯了个大祸,沈家火明石的一大来源都没了。
  沈家财大气粗,会在意这个?敖宴道,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眼神扫了下四周,你该担心的不是这个。
  周围其他子弟见他视线,纷纷躲避,却还时不时地瞄上一眼,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讨论。有人还在伤神哭泣,有人已经开始八卦议论起来了。
  虞长乐无奈道:我也不想的。
  他哪里知道自己会一战成名?
  敖宴是避免了麻烦,虞长乐可就出名了。他本就对别人的情绪比较敏感,这下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
  火泽秘境里发生的事,上层长辈第一时间就了解清楚了。因毕方鸟来历不明,并未向外界声张,因而这一群小辈大多是凭借只言片语猜测。总之不管如何,虞长乐是站在了风尖浪口上。
  有艳羡仰慕的:
  你听说了吗?秘境被封闭,是一只千年妖兽搞的鬼
  不是千年,那只毕方最多也就一百岁!
  是他啊,他把整个秘境都打碎了
  不是他,是毕方!
  也有嫉妒不服的:
  这位以后就是我辈第一人了?我怎么觉得有些德不配位呢?
  哼,这么年轻?我看他几时会倒
  他没吹牛,是别人在乱传
  还不是靠了神兵利器?像我们这样的就没条件了
  他的剑可是刚刚才拿到的!
  年少成名有什么好的?全是伤仲永
  谢谢你关心了
  还有阴谋论的:
  谁知道那两个人,是不是因为撞破了什么才被他杀了的呢?
  虞长乐听得无奈,偏偏背后一只手猛地拍了下他肩膀,沈明华的声音传来:长乐哥!小鱼哥!你是不是真的斩杀了一只千年妖兽?!
  见他出来,打量的视线更多了。那些白金家服的沈家人,看沈明华的眼神十分复杂,隐含了轻视。看来沈明华和沈渊渟不睦的父子关系,在沈家不是秘密,这回沈明华参与火泽论武也不是以沈少主的身份,而是以书院学生的身份。
  沈明华对这些眼光倒是坦坦荡荡,像是早就习惯了。对他来说,他不想在沈渊渟眼皮底下学习;而对沈渊渟来讲,映鹭书院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沈家兴起并没有多久,论办学底蕴,还比不上当年的秀荣钟氏,更比不上映鹭书院。否则沈明华作为家主独子,也不会在外求学。
  你从哪听来的讹传?虞长乐哭笑不得,我没
  他没说完,沈明华便浮夸地吹捧道:我就知道我老大最厉害了!虞老大,请受小弟一拜!
  虞长乐:算了。
  欧阳苓揶揄道:新鲜出炉的第一名啊,恭喜。今后说起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就是你虞长乐了。
  虞长乐拒绝无用,干脆故作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同辈衬托。
  笑闹了半天,沈明华忽然叹了口气,道:哎。这次论武,也不知道办了个什么东西。小师妹的爹娘刚刚来了。我爹给了他们一笔安葬费,我站在旁边,总觉得不是滋味。
  人死灯灭,也不过一口棺、一笔钱了。
  虞长乐顿了下,道:是啊。
  他不是天生冷情冷肺的人,杀了两个人,就算是不得已而为之,总还是有点影响的。虽然没人来怪他,可虞长乐却更加警醒自己的心里须得有一杆秤。
  大厅里正吵闹着,忽然砰地一声,门被打开了。众人骤然安静。
  先生好。虞长乐几人立刻道。
  只见门开了,浣纱先生直走进来,面色阴沉得可怕,六桃跟在她身后,平素和蔼的笑脸也有些淡。
  虞长乐几人顿时敛了笑,互相对视一眼,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浣纱先生径直走到他们面前,撂下一句:论武已经结束,无需再待在岱山了。我们走,回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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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开始连续5天,每天更1万字_(:з」)_
  第37章 故人狂花【一更】
  一波才刚刚平下, 一波又再起。虞长乐这才有了点真实感:火泽一事结束了, 但其他的事可还没有结束。
  囚禁毕方的高台上又出现了那朵刺花,虞长乐不敢多想, 沈渊渟沉黑如潭的眼睛好似穿过风雪, 静静地注视着他。
  哎,听说你们遇到了我爹?几人跟在浣纱先生后面,沈明华大概是觉得终于可以离开老家了,浑身轻松,开始议论起他爹来了。
  虞长乐小声答他:对。我们好像落到了你家后山你爹从山中洞窟的一间陋室出来了。
  后山?陋室?沈明华纳闷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地方?那地方长什么样?
  虞长乐回忆了一下,形容道:很简陋,但密布着阵法。我好像看到了家具
  说到这,他才猛然发觉当时感觉到的违和是什么:
  那间石室里,是不是有铁栅栏?
  我猜是不是沈家主闭关的地方?虞长乐走了会儿神, 接上道。
  沈明华立刻否决:我爹那么金贵,怎么可能在后山修炼?而且听你说那里还很简陋。我爹闭关,从来都是在贵得吓人的秘境里。
  敖宴垂眸看着虞长乐, 疑问地挑了下眉。
  虞长乐比了个手势表示待会儿说,沉吟片刻, 待沈明华和欧阳苓拌了好几句嘴才问:你们沈家, 有没有牢房?就是私下的那种。
  那不可能有!沈明华想也不想, 沈家牢房都是公开的, 而且规矩每个人都知道, 不可能滥用私刑的。
  虞长乐有意落后一步, 低声对敖宴道:那石室里有铁栏杆。
  他侧头时,刚好头对着敖宴胸口,声音的细微震动仿佛也直抵心房。敖宴道:他不知道你看到了吧?
  虞长乐摇头。
  别多想。敖宴道,有些事,不要掺和。
  就算有铁栏杆,也不一定就是囚室。谁家的囚室是孤零零地一个在山后的?而且那囚室里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虞长乐摸摸鼻子:没想掺和,就是好奇
  长乐,走快点!浣纱先生的声音传来。
  这就来!虞长乐拉着敖宴往前跑,追上步伐。
  他回头看一眼岱山,这座天下第一山远看恍若仙宫。虞长乐错觉中,仿佛看到有什么庞大的怪物,在迷雾中露出了一双窥探的眼睛。
  *
  一连三日,书院上层的气氛都有些紧绷。人命的事情好像是由书院为虞长乐周旋的,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
  外面都在传,映鹭书院出了个天才少年。二十一岁,一剑霜火。
  而当年的花怀离,也是在二十一岁,一剑清天下。
  那把剑自然给了虞长乐,他取了个名字叫初篁,已经开始正式拿着初篁剑去剑学堂上课了。几人采集到的火明石也都收进了书院的库房里,库房先生为此高兴了好几天。
  虞长乐隐约打听到,那天浣纱先生生气并不是因为火泽秘境的意外,而是沈家这次召集天下青年汇聚岱山,只是个吸引人的幌子,本不是为了什么青年才俊。
  而是沈渊渟把所有世家长老长辈叫到一起,开了个为期两天的会。就是这会的内容让浣纱先生生气了。
  具体内容虞长乐不清楚,但似乎是个要在全天下推行的令。
  外面和上层山雨欲来,他们的日子还是平平静静地过。又过了几日,到了除夕,书院休假,处处挂着红色。
  这对联写的是什么?沈明华见虞长乐在贴对联,凑过来问,这么短,能说是对联吗?好奇怪。
  这幅对联一边只有四个字,连横批都没有,看起来分外不伦不类。好在是房间里面小门的,外面门贴的还是正常的对联。
  福泽流延,长乐未央沈明华读出来,诧异道,这是你们俩的字号?
  敖宴的泽流君,虞夏的长乐,都在其中了。
  虞长乐嘻嘻道:对,不错吧?
  这字看起来也很不忍直视。不是不好看,而是很别扭。福泽流延是虞长乐写的,字迹飘逸潇洒,而长乐未央那一边是敖宴的手笔,刚硬狂傲。
  虽说都是好字,组合在一起岂不是不伦不类?
  虞长乐却很满意,沈明华只得违心夸赞道:对,不错。
  敖宴在外面贴福字。几人弄完,又开始在石台上打雪仗。课早已停了,三人就这么吃吃喝喝玩玩过了白天,天色渐晚,远处城镇夜幕上已经燃起了焰火。
  不打了,好冷,我要进屋。沈明华气喘吁吁,丢了雪球直往房间里奔。虞长乐一个雪球砸中他,笑骂:回来!他也意志坚定毫不动摇,到屋子里开了灵炉。
  阿蓝?你回来了!虞长乐一撩门帘子,就见阿蓝蹲在他的床上。它还是猫形,见四人,便懒懒地应了一声,臭着脸道:快开灵炉,这山顶上冷得像什么似的。
  他们三人的两间住宿,虞长乐和敖宴住一个屋,沈明华以金钱独自一人包了一个屋。两间屋子中间暗搓搓打了个小门,三人常常聚在一起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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