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5 醉里挑灯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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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你走错方向了吧。”许若雪叫道。
  “没错。”
  “哼,虽然我的确是个路痴,但我不傻。之前我们是向北走,现在要向南行,那就是说,要走相反的方向。所以夫君定是错了。”
  “呵,若雪,我那老哥是个老江湖。做了坏事之后,他既然当着朱右正的面是往南走,那就定然不会真的往南走。往北走,一个不好就会自投罗网,所以他只会往东、往西。西边更靠近临安府,我就赌他,往西行。”
  “嗯,有道理。”
  行不了多久,天已渐亮,路上渐渐有了行人。两人便边走边问,却没人见过一个,长得像武夫的道士。
  再半个时辰后,两人行在一片密林中。
  马蹄声响,惊动了一群飞鸟。飞鸟中,有一只野鸡。
  “若雪,若雪,把野鸡射下来,夫君给你做叫花鸡吃。”小道士大叫道。
  话音刚落,那野鸡长鸣一声,从空中掉落。
  “夫人,好暗器!”小道士喜道。
  许若雪手中夹着柄柳叶飞刀,纳闷地说:“可是夫君,我的暗器还没射出去嘞。”
  小道士叹道:“别人打去了吗?好了,这下没口福了。”
  许若雪点头:“有一声弓响。此人真好箭法。”
  箭法?小道士眼前一亮,拍马说道:“走,去吃叫花鸡去。”
  密林里,一个道士捡起了地上的野鸡,欣喜地叫道:“好了,有叫花鸡吃了。”
  然后他叹道:“可惜啊……”
  “可惜啊没酒。”一人在他身后说道。
  这道士身子一绷,手握住长弓,倏忽间弓上便多了一支箭。他迅速转身,箭头已指向声音来处。
  只听马蹄声响,一人从密林中走出。这道士一见大喜,叫道:“兄弟。”
  小道士抢上前几步,一把握住他的手,叫道:“老哥。”
  两人各自喜不自胜。
  这人,自是醉道人。
  醉道人看着穿林而出的一美人,贼笑道:“兄弟,这美人是谁?”
  小道士得意地说道:“这是我夫人。姓许,闺名若雪。”
  醉道人笑道:“当年临别前,我就说,兄弟你命泛桃花,以后艳福不浅。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小道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个,老哥说得极是。”
  醉道人压低了声音:“那个,玉宵散的古方用了没有?”
  小道士叫道:“开什么玩笑,我是谁啊,我可有数百年难得一遇的至阳之体。至阳之体啊!”
  醉道人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是极!这至阳之体对男人有大用,对女人更大好,兄弟的确是用不着喝那个。”
  然后他贼贼地瞟了许若雪一眼:“弟妹好有福哦!得如此娇妻,兄弟你更有福。”
  “那是!”
  提着野鸡,醉道人说道:“来来,兄弟,我来为你引荐一位大英雄。就在片刻前,我见他一人独行,行走间那是龙行虎步,于是随口一问。结果,啧啧,了不得啊!”
  拉着小道士的手,醉道人往密林深处走去。走了一程,便见一人正坐在树干上,独自凝思。
  但见此人,肤硕体胖,目光有棱,红颊青眼,壮健如虎。正是一位大好武夫的形象。只是这武夫此时正在沉思,且沉思时,分明从里到外又透出股儒雅。
  听见脚步声,这人抬头看来。这一细看,小道士便觉此人可用一言来形容:眼光有棱,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负,足以荷载四国之重。
  这,定是位盖世英豪!
  醉道人还未及走近,便迫不及待地叫道:“这位便是我大宋的英雄,辛弃疾辛幼安!”
  许若雪大惊:“可是,率五十骑兵,冲五万兵马的金营,生擒叛徒张安国,并策反万余叛军,最后成功抵达临安,将叛徒斩首于市的辛弃疾!”
  “可是,写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还有,“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稼轩居士!”
  那人答道:“正是!”
  我去啊!小道士只感头一晕,竟是,竟是这位冠绝当世的大英雄、大词人!
  许若雪上前,抱拳一礼:“许若雪拜见辛幼安!”
  辛弃疾回礼,赞道:“你虽是女子,这一出声、这一抱拳,一身豪气洋溢而出,竟不输当世任一男儿,实在奇哉,也壮哉,更惜哉!”
  许若雪答道:“有何惜哉!我虽是女子,他日也必能如辛公般,率大好男儿直闯敌营,于万军丛中取来敌将首级!”
  辛弃疾大叫:“好,好!南人偏安,不思进取。你如此豪气,南人中绝无仅有。我今日先见一大好男儿,再见一大好女子,幸甚,幸甚!”
  许若雪说道:“世人皆知,辛幼安念念不忘北伐。”
  “我听夫君说,当今圣天子有意北伐。辛公的壮志,终于可以舒展。我这一女子,只愿与辛公并肩作战,共杀金人。只是不知,辛公可还有当年,生擒敌将的雄勇?”
  辛弃疾大笑:“我当世男儿,岂可输给一女子。你我到时便比一下,看谁杀得金狗多。”
  许若雪喝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隔空一击掌,相视大笑。
  醉道人说道:“今日我等相见,意气相投,可惜无酒啊!”
  许若雪笑道:“不然。心中有三分雄心,七分壮志,便得了十分熏然。如此,有酒更佳,无酒亦好!”
  辛弃疾鼓掌赞道:“这话说得好!”
  “对了,前日我听一江湖人说起,江州有一女子,向天下英雄发出屠龙令,于鄱阳湖中聚集七百豪杰,仗剑屠龙,生生地灭了暴虐江南的狂龙帮。如我所料不差,那女子必是尊驾。”
  “正是!”许若雪笑道。
  辛弃疾竖起了大拇指:“尔,真乃亘古未曾有过的奇女子!”
  几人坐下,小道士陪着醉道人去做叫花鸡,而许若雪便与辛弃疾请教北国形势。
  小道士忙完后,坐过去,正听辛弃疾说道:“当年辛某给朝廷上《御戎十论》,明确说明,金朝外强中干,沦陷区内汉人伺机而动,一旦宋军北伐,他们将纷纷响应,胜利必将属于我们。辛某当时还提出,在川陕、荆襄、两淮三个方向,明面上屯聚重兵、虚张声势,实际上集结起一支五万人左右的精兵,走海路从山东半岛登陆。山东是金人防御的空虚地带,我宋军定可迅速拿下山东,并直接威胁金人在中原地区的统治中心燕京地区。如此,金人必然要从川陕、荆襄、两淮抽调兵力回防,这时,宋军再全线北上,定可光复失地,重整河山。”
  “此论一上,朝野纷纷叫好。可却只是叫好,却无人推行。辛某再三问起,朝中众公只说,数万大军乘舟跨海作战,此事亘古未有,必不可行。辛某争辩,说正因为亘古未有,所以金国必无防范,必收奇兵之效。这是剑走偏锋,一剑直插敌人心脏,可一击克敌!”
  “观金宋两国,金国陆战略强,而我大宋水战却强于金国不止十倍。此事从前未有,是因历朝水师皆无能耐承载数万大军,远距离奔袭作战。可我大宋水师之强,远冠于历代,我大宋有这实力啊!以己之长,攻彼所短,再出其不意,这样怎能不行?”
  “可就是不行!我辛某再是力争,最后此议,终究不了了之。”
  “《御戎十论》之后,辛某心有不甘,费尽心血,再上《九议》。这一次却更惨,在朝堂中都没激起多少风波。”
  说到这,辛弃疾沉默了一下,语气渐转低沉:“辛某先于五万军中生擒敌将,再上《御戎十论》和《九议》,一时声名大振,名重于一时。可那有又什么用?辛某日思夜想的,不过是打回北方,救无数我大宋遗民于水火之间。可这心愿,几十年了却从未实现!而辛某,也从一个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武将,生生地变成了一个,声名遐迩的大词人!”
  “有人状告辛某说‘嗜杀’,剿匪平乱时,毫不留情。这是因为,辛某心中有万千杀气,却压抑不得发。有人状告辛某说‘好色’,前后娶妻三人,家中更有侍女十人。这是因为辛某心中有万千悲愤,却无处可以诉。若能有选择,辛某愿挥宝剑,而不是持毛笔。辛某愿死杀场,而不是安于家!醇酒美人,声色犬马,非辛某所愿啊!”
  “可辛某无奈!几十年了,朝廷偏居江南、苟且偷安、不思进取甚至屈膝求和。而辛某却犹自豪迈倔强,执着北伐,如此,自然不容于朝堂。于是辛某不过不惑之年,便被朝廷闲置,一放就是二十年!”
  “人生,有几个二十年啊!”
  “这二十年,辛某只能淡泊冷静,只能醇酒美人,只能在词上,一抒满腔豪情!”
  说着,这两鬓斑白的大英雄,拨剑而起,击剑而歌: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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