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念经人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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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筷子不停,风卷残云之势。
  饭菜吃得点滴不剩,盛腊肉的油碗被观主大人秉持不浪费原则,身体力行用仅剩的饭粒拌着打扫干净,一顿饭把两人都吃得有点撑。
  饱肚到喉嗓子眼的感觉,是一种很幸福满足的享受。
  似乎很久,没有如此撑到充实了。
  饭后由得二师兄抢着收拾厨房洗刷碗筷,张闻风去树荫下,一步一步溜达消食。
  约半刻钟后,待二师兄忙完出来,张闻风交谈了几句,便回茅屋换回出客青色道袍,打理得清爽整齐,打开西侧殿大门,走进去反手关门。
  从怀里取出功法册子,摆到案桌上,从抽屉找出一本专门用来抄写经文的空白手工装订册子,用小楷工工整整抄录,图形绘制一丝不苟。
  花却一个时辰抄书,剩下的明天继续。
  他把“青木化波术”翻阅几遍,能够背诵下来,再合上册子。
  站起身在空地走动思索揣摩,良久后,张闻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领悟了这门法术的真意,站定着平心静气,默念一遍清心诀,屏除些许杂念,待浑身通透之后,他用意念观想丹田内纤细模糊的树状元炁,引导着突然外放。
  皮肤上有微不可察光芒一闪,像是染了一层极淡极淡的青色,他施法成功。
  张闻风心喜,没有中断静心状态下的观想,他发现体内元炁快速消耗,才三息便让他好不容易恢复的元炁变得透明,杂念一起,法术顿时散去。
  他的皮肤很快恢复正常肤色。
  张闻风嘴角爬上一丝苦笑,这门防御法术太消耗元炁,目前尚不清楚其威力如何,比施展需要念咒的金光护体符,确实方便太多,还是他修为太弱。
  摸索着能够学会一门初浅法术,他心头还是很高兴。
  把原本册子收进怀里,抄录册子夹在书架,后面记载的其它法术,他暂时不打算花费精力去揣摩,修为不到,纯属是浪费时间。
  站定着摆了个青木桩架势,双手如树须下垂,浑身放松,调整心神呼吸,怯除杂念,按玄木师祖功法册子上教导的方式行站功,加快恢复修为。
  当行功至身体心神静到极处时,想起一件忽略了的事情。
  他从鬼门关逃命时候,默念道祖名篇,好像进入到了奇特玄妙的境界中。
  身周还出现莫名其妙的淡金光芒,那种神奇感受,淡淡然,泊泊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似乎随时都会被他遗忘在脑海之外。
  张闻风福至心灵,嘴角微微勾了勾,原来如此啊。
  他在心中凭感觉用古汉语音韵默念《道德经》第一章 的经文。
  琅琅经文若无形水流淌全身。
  心无外物,澄澈明镜。
  功法运转不息,与经文相得益彰,不知不觉,他再次陷入奇妙的道境之中。
  身周环绕一层薄薄青雾,偶尔有一丝淡金色闪耀着消失。
  待他行功结束睁开眼眸,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他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只留下一个印象影子,怎么样都想不起来,过了片刻,放弃徒劳的苦思。
  他不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种。
  有时候怎么都找不到某件物品,把它放一放,过几天突然就出现了。
  张闻风稍一内视,惊奇地发现丹田处的树状元炁不仅仅是恢复,还壮大了一圈,再也没有先前虚浮不稳的感觉,他心中惊叹不已,玄木师祖给的功法真是神奇。
  看一眼角落漏壶,他这次行功,不知不觉竟然花去快一个时辰。
  透过树荫照进窗棂格子的阳光已然西下。
  光影斑斓,和煦温暖。
  张闻风在房间内慢步走动思索,修士行功专心至静,忌受打扰,他还不会布阵之法,今后修行练功,得进入静室才行,免得被外界突起的嘈杂影响心态。
  守在正殿走廊的二师兄突然大声问话,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有人上山来了。
  张闻风越发觉得下次练功,不能太过随意。
  走去门边拉栓开大门,看到换了一身便装的傅孤静,和一个戴着宽檐笠帽穿青灰长袍的人,于东边林子飘然上山。
  摇手示意握着剑柄的二师兄不要紧张,张闻风走出西侧殿,下台阶迎上前去抱拳笑道:“两位路上辛苦。”
  傅孤静抱拳还礼,介绍揭下笠帽,露出一张清丽脸庞带有几分英气的女子。
  “这位是道录分院的新任执法卫云秋禾。”
  张闻风打量一眼穿着普通男装袍服,柳叶细眉似弯刀的年轻女子,抱拳行礼:“仙灵观道士张闻风,见过云道友。”
  女子左手端着能遮挡容颜的笠帽,右手嫩葱似的拇指食指相扣,另外三指并拢,还了一个单手礼,声音轻越:“张道友客气。”
  傅孤静见走下屋檐台阶的二师兄身上没有元炁波动,点了点头回应,打量眼前规模不大的陈旧道观,道:“先奉香吧,咱们等下再忙事情。”
  张闻风把二师兄介绍给他们认识,伸手做请,将两人引去正殿。
  上香一套流程完毕,张闻风与二师兄低语几句,让二师兄继续在正殿守着,他带着傅孤静二人下台阶,去到后院,打开堆放杂物的茅屋门,嗅到房间内浓郁的尸臭。
  女子下意识闭住了呼吸。
  击杀后的僵尸收敛不了自内而外散发的气味,越发的难闻。
  第17章 奇怪的冷知识增加不少
  将遮盖的稻草全部拿开,解开捆扎的细藤,张闻风示意傅孤静查看。
  傅孤静偏头看向身边的云秋禾,促狭笑道:“师妹,这具女贼尸身你来检查,我检看白僵尸,或者你选?”
  云秋禾给了个白眼,她看了看地上两具卖相相当不友好的物体。
  那女贼死得实在太惨,左胸中一击也就罢了,脖颈都刺穿,头颅歪扭转过来,死不瞑目看着令人很是不舒服。
  她不由得对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张道友刮目相看。
  辣手摧花,也不给死者把眼皮合拢来个体面,是个真正的狠角色。
  边上的白僵尸更不堪看,全身四肢扭曲,割裂翻卷崩裂的暗红肌肉,像熏干的老腊肉,不知有多少道伤口。
  骷髅似的恐怖脸上覆盖着稀疏绒绒白毛,长了白霉一样。
  想着要用手指触摸那种恶心玩意,她就心头发毛,腻得不行,真是左右为难,见师兄一副摆明看戏的神色,她最后一狠心,指着女贼尸身,咬牙道:“我选这个。”
  她其实两个都不想选。
  可是自己选择要来希岭县道录分院历练的路,就是跪着也得走完。
  何况她是个要强的性子,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把笠帽放到一堆秸秆上,蹲下来侧着身体,不用衣袍裹着的娇臀对向两个男子。
  云秋禾伸出两根手指,挑起几缕沾染血迹干涸的长发,拨开粗略看了看女贼脸型长相,目光尽量不接触瞪圆的那双死鱼般失去生气的眼珠子,又检查一下伤口,看看女贼的左右手指手掌。
  脱掉女贼的黑色软底靴子,解开裹脚足袋扔到一边,拨开足趾粗略看看。
  检查完毕,云秋禾把自个手指往边上稻草上使劲擦拭,原本想拿出袖内的绢布再擦一擦手指,见傅孤静看着,便站起身,从口袋取出一张折叠的验尸案卷,和一小截削得尖尖的画眉黛石。
  傅孤静看不下去,阻止道:“等等,先别写案卷,我再检查下。”
  云秋禾立刻笑了:“那成,麻烦傅师兄。”
  她知道自己走马观花敷衍的做法不合规矩,可她实在不想接触冰冷僵硬死人身体,让她与邪道贼子真刀真枪搏杀,她保证眉头都不皱一下,她又不是没见过血的新手。
  傅孤静卷起袖子,从口袋内取出一个小瓶,揭开塞子,倒了一点白色粉末,在手上揉搓均匀,道:“咱们打交道的大都是邪恶的贼子、妖物、鬼物,查验之前,要先涂抹道录院研制的药粉,预防被算计中毒。”
  没去看有些窘迫显然忘记这一茬的云秋禾,他蹲下来,先把蜷缩的女贼尸身勉强摆正,把沾黏血迹的头发解散,一缕缕分开,露出女贼的容貌正面。
  通过按压判断,确认女贼口袋和怀里没有藏着能暗算人的古怪玩意,再解开女尸黑色夜行衣的腰带和布盘扣,仔细捏着衣服逐寸检查。
  不多时,摊开在地面的一块白布上,便多了一些奇怪的物品。
  有从女贼左手腕解下来的珍袖暗器射筒,
  腰带里藏着的黑色小瓶,头发里取出的四寸长一端尖锐的黑色钗子,
  两颗枣子大小的暗绿色珠子,绑在左边小腿内侧的连鞘半尺短匕,一小锭银锞子和三块碎银子,再加上断做两截的细窄黑色剑器,和一柄普通的黑色没有装饰剑鞘。
  云秋禾早就被傅孤静太过细致、要去解开女贼尸身上夜行衣的做法,给惊吓去了外面,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哪敢多看?还是当着两个男子的面。
  一半也是为自己粗枝大叶,不够细致检查而感到羞愧。
  当个道录分院的巡寮执法卫,这么难的吗?
  与她想象中斩妖除魔飒爽利落的画风,怎么相差愣么远呢?
  若是看见她敬重的同门傅师兄连女贼私处都要探指检查,估计她得三观破碎一地,太过份了。
  这劳么子的执法卫不做也罢,回山上清净修行不香吗?
  傅孤静见张闻风眼神清澈,看得很专注认真,充满求知欲,便把这些手法一一解释,最后把贴到女贼肚皮上探查修为的手掌收回,道:
  “我到希岭县赴任前,专门找有经验的仵作和捕头学习了一个多月。所有能找到的证物,都会说话,能给咱们查找案子提供线索,比如女贼的贴身绣花肚兜,用的是极少见价格昂贵的云锦绸布,还有裹脚足袋,做工精细,用料考究,拿去问问有经验的衣料铺子和成衣铺子,说不定就能找出有用的讯息,缩小咱们的搜寻目标。”
  “这女子年岁在二十四五左右,早就是妇人,但通过观察这里,和这里,可以判断没有生育,都是一些有可能用到的线索。”
  “通过查看这两处贯穿剑伤创口,皮肤肌肉收缩,平滑程度,以及手指探查的断骨切口,我能判断当时你使用了元炁,但是属于不会运用,手法很生疏,或者你体内的元炁将要见底,而你所使用的剑器,不是凡品。”
  看了一眼张闻风腰间的暗青剑器。
  张闻风抱拳致意,学到了,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不少,请教道:
  “下一步该如何进行呢?”
  傅孤静又解开白僵尸身上的破烂黑袍,手法飞快检查。
  “有了现有的证据,便可以分头派遣有经验的人手,查找一条条线索,最后再汇总上来,大致就能判断是本县还是外地来的贼人了。”
  把散发臭味的僵尸翻来覆去查看两遍,就着破烂黑袍把手仔细擦了擦,站起身。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线索,咱们要画出女贼的画像,最好是画得越像越好,这样能够拿着画像,到其它物证判断出的大致地域,让当地村正、游檄、里长等人看看,十有八九能够以最快速度找到贼人老巢所在。”
  对外面叫道:“云师妹,我记得你的画技不错,画像的水准怎样?”
  云秋禾从门外走进昏暗屋子,以修士的眼神,不点蜡烛没甚问题。
  她瞥一眼只遮掩胸部和下体的女贼尸身,脸上微红挪开目光,却又看到没穿衣遮住下身的白僵尸,慌忙再撇开眼光,都不知看哪里了,道:“我画山水花鸟还行,画人像……不成不成,太难画了,画得一点都不像。”
  应该是画得比鬼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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