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胜负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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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戴赟一手拽着长袍下摆,呼哧呼哧地努力蹬腿向衙门跑去,足足五千匹布啊,如果在这个紧急关头出了问题,简直能要去戴赟半条命。
  啊哈,啊哈……京城不许白身骑马过市,戴赟又嫌马车缓慢,跳下车,一路奔跑。他养尊处优已久,跑到一半就觉得筋疲力尽,胸膛欲炸。戴赟扶着膝盖喘息,汗水像眼泪般顺着下巴掉在衣袍上,他耗去气力,头脑却清醒起来,“也许事情不是我想得糟糕。”戴赟安慰自己:“吴老板性情简单粗暴,或许只是发现丁点不妥就闹将起来。”
  可万一是沐扶苍的设局呢?戴赟摇摇头,将这个异想天开的思路甩出脑海,沐扶苍一个小女孩能做什么?要是沐宵有儿子在,他或许才需要谨慎些,如果是沐宵族兄弟接手的话,他都不会惦记着暗算万宝。
  远远看见衙门门口黑压压聚着一片人,戴赟才放下的心又高高悬起,他认出人群里有几个是曾经拿着破损布料来秋华讨说法的顾客。
  “他们不是万宝雇佣砸场子的托吗?”戴赟猛地一个激灵:“难道不是万宝的人?!我的布真出问题了?怎么可能!”
  戴赟迈着软绵绵的腿跨进衙门,已经是浑身湿透,不知是跑步跑出的热汗还是被活生生吓出来的冷汗,“列祖列宗在上,求您保佑秋华度过难关,孙子给您磕头献祭品了!”他现在只剩下祈祷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并州吴老板和外面排队登记的百姓一样是来控告戴赟以次充好,利用劣质布匹大肆敛财。
  “大人明鉴,我秋华经营多年,从没拿劣布骗人,这次定然是有同行奸人趁着布行动荡从中使坏!”戴赟把头磕得咚咚作响。
  京兆尹捋须沉吟,他几个月前才处理了沐扶苍控告族人的稀罕事,对万宝沐家的变动记忆犹深,此回确实可能是因万宝布庄动荡,布行间的恶意竞争所致。那样戴赟可能才是苦主。
  “大人,登记完毕,和吴百川一起来告状的一百七十八人都是京城良民,彼此间并无过深关联,与吴百川更是素未平生。”因为人数太多,笔吏抬张桌子就在院子里挨个询问,写得手酸才把来人一一查清。
  既然都是没有深交的京城良民,人数又过多,那被布行收买进行诬告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小了。
  “上证物。”只要确实是秋华出售的布匹有问题,无论布行间怎么个互相算计,戴赟作为店主都要对无辜的顾客负责。
  戴赟胆战心惊地看着秋华的海国布被差役一挑挑撕开,京兆尹也亲手试验了一块:“确实,质地看着细密,但脆弱得好像陈年老布。”
  吴百川深深一个行礼:“小的从秋华足足买了五千匹布,全是此等货色!求大人为小的做主!”
  戴赟膝行到布堆前,抓一片用力拉扯,“撕拉!”戴赟一手拿着一半布条傻眼了,他在最开始试织布料时曾经检验过质料好坏,秋华的海国布绝对是合格的,怎么才一个多月,就全数腐坏了呢?
  “戴赟,你可有辩解?”
  辩解?辩解什么,一堆破裂的布料都堆在公堂上,它们的边角都清清楚楚的织有秋华标识,何况吴老板那五千匹也在,如此巨大数量,戴赟想说是别家仿造都说不出口。
  “责秋华布庄在一个月内将售出布料金额如数退回苦主,另处罚银两百两,以示警戒。”
  还好,只是照价赔偿,秋华虽然元气大伤,总还留了口气在。
  “大人!小人还有话要讲!”百姓听到自己的钱能退回来,都感觉可以了,吴百川却有些不满赔偿。
  戴赟忽然想起自己签下的某纸文书,顿时面色苍白欲死。
  “小人奔波跋涉来京城,本是为与万宝布庄谈生意,结果被秋华老板拦在店里,非要向我推销他们的海国布,为了哄骗我安心,写了这卷合约,约定只要有一匹质量不对,就赔我三匹的钱。文书在此,请大人过目。”
  戴赟当场昏厥过去,再次睁眼时,自己已经躺在家中,夫人正坐在床沿上哭。
  戴赟撑起虚弱的身躯,一把抓住夫人肩膀:“判决怎样?京兆尹真罚我赔偿三倍罚金?”
  夫人哭着点点头:“叫你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现在好了,咱们全输光了!一个月,秋华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
  戴赟身子晃晃,再次倒下。
  戚流也打探到了判决结果,他大呼侥幸,如果吴老板是来栖霞做生意,自己说不得也一头栽进这陷阱里。
  他赶在有人模仿吴百川去衙门告状前,贴出通知,只要拿着购买凭证或破损的海国布料,就能从店里拿回自己当时的花销。
  戚流此举虽然损失良多,但总不至于像秋华一样闹得满城皆知,名财俱无。
  从此,万宝布庄力压栖霞秋华,其他小布庄更加不是一家独大的万宝的对手了。
  戚流站在栖霞布庄的楼梯上,俯视着空荡的大堂,神色悲哀,他隐约猜到,夏丙提供的配方有问题,或许夏丙就是沐扶苍早早定下的安排,他们从一开始就输了!和万宝布庄之间的第一次较量就落得如此惨败,将来,他还能拿什么与沐扶苍较量?
  栖霞生意冷落,戚流待在店中无事可做,一个人慢慢步行回家。他才跨进院门,就听见儿媳在大吵。
  “要不是你纵容婢女,她敢戴麝香香囊吗?”
  “嫂嫂说笑了,我哪里知道你怀有身孕,怎么能认为是我派人谋害呢?我素来喜欢香啊粉啊,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隐瞒了身孕,故意使唤我的婢女?”
  “这么贵重的香囊你舍得给下人?我指望着这胎是个男孩,现在快给你们夫妻害没了!哼,你们就是想夺走长房的位置!”男子大吼道,戚流知道这是自己大儿子在发脾气。
  二儿子也扯着嗓子喊起来,戚流听着心烦,退出家门,重新在街上闲逛。
  唉,他的儿子啊,真是有不如无,可惜妻子小妾一窝窝生得全是小子,要是生养出个聪明懂事的女儿,在嫁出去前对戚流也是个安慰。
  可惜了自己没女儿,可惜了女子总要嫁人,可惜了这世道容不下女人……戚流猛地站定,双手一拍巴掌:“我对付不了沐扶苍,那就让她主持不了万宝!”
  女人抛头露面四处经商本来就伤眼,何况沐扶苍现在还处于父母丧期的头一年,戚流决定四处散播流言,逼迫沐扶苍重归深闺!
  女子最重要的不就是贞操和脸面吗,任沐扶苍如何聪明果敢,也赢不过这世俗偏见!
  于是在秋华栖霞相继衰落后,才显辉煌的万宝布庄也陷入了麻烦中,京城内流传着种种恶意传言,矛头直指万宝现在的家主沐扶苍!
  什么沐扶苍不守妇道,不守孝道,借助做生意勾引男子……专门诬陷女子的清白,只要沐扶苍有一点对未来婚嫁的忌惮,就会感觉恐惧,退缩回家以躲避流言中伤。
  “果然来了。”沐扶苍振袖而起,她在接手万宝时就开设粥厂,预备着这一天,女人经商本来就逆反人们早已钉死的思维,等她做出成绩的那天,他们就会从轻蔑变成了恐惧,原来女人不止会生子做饭,她们离开家门,表现并不比任何男子差!
  发现女人的潜力之后呢?那就打压吧,用流言用偏见用婚约用婴儿将她们重新逼迫回去,外面的世界,容不得女人施展。
  “走,他们想叫我示弱,那我就示弱吧,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就该这么用吗?”
  沐扶苍坐在马车上,故意将车帘窗帘全部撩起,一路大哭着从沐家穿过闹市,驶到青感河边,站在河畔作势欲跳:“爹爹!女儿无能啊,您要我照顾好万宝,结果先是万宝被人排挤,现在连女儿也为人中伤,您的心血要被女儿断送了啊!”
  碧珠紫山慌忙拦住沐扶苍,哭叫道:“小姐!您一片孝心天地可鉴,不要为奸人挑拨,做出仇者快轻者痛的事啊!”
  围观者有不忍有不屑的,但是沐扶苍将这个姿态摆出来了——她孝顺到可以为了父亲遗愿呕心沥血经营生意到甚至去死的地步。
  流言范围过大,沐扶苍控制不了,干脆推波助澜,什么沐扶苍三头六臂,什么她和王爷三十年前有婚约,结果被退婚了,什么沐家本来是天上星宿历劫下凡……越传越离谱,即使是愚民听了也大笑,连带着戚流最开始释放的谣言也成笑话了。
  打破对沐扶苍不利言论最关键的一击却是粥厂,沐扶苍明明白白是为父母祈福的粥厂因为谣言,被沐扶苍关闭了。两三个月来,早已习惯去领免费食物的百姓可不干了,戚流中伤沐扶苍,大家只当作平时笑谈,但流言影响到自己的利益时,他们开始支持沐扶苍继承家业,好使粥厂继续开门,提供免费的食物。
  流言不是没有效果的,谁家都想娶个温顺清白的姑娘,戚流确实让沐扶苍变得难嫁了,但万宝的依然被她抓在手里,甚至因为言论的反复碾压,大家心里提起万宝,第一个念头就是“哦,那是沐扶苍的万宝。”默认了沐扶苍的地位。
  这时沐氏再来争一回,所有人反而会诧异,咦,沐扶苍的店铺,你抢什么?
  谣言轰轰烈烈时,梁刘氏听闻了沐扶苍的恶名,把梁康叫回家,龟缩不出,等流言变成笑话,熄灭下来,她又把梁康推出去。
  这回梁刘氏被谣言启发了灵感,使出了同样恶劣的招式——让所有人知道,沐扶苍在梁府居住的那些时日,已经和梁康有了私情!
  哼,沐扶苍,看你除了我儿还能嫁谁!梁刘氏绞着手帕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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