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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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家园子残破不堪,内院房间多已焚毁,沐扶苍将手下分成两批,一批驻守院子,一批随她到附近客栈歇息。
  客栈掌柜知道沐家遭到袭击的事情,生怕自家房子也因为沐扶苍的入住而挨上一把火,站在门口又是房间满了又是屋顶漏水,啰啰嗦嗦地不愿交钥匙。沐扶苍直接砸给他一个钱袋,用重重的银两把掌柜满肚子的牢骚砸平了。
  翠榴红池留在院里看护紫山,沐扶苍也不要碧珠照顾了,俩人各自洗漱完毕,卷着被子坐在床上聊天。
  碧珠心不在焉,聊着聊着就晃神,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
  “碧珠,碧珠?你是被白天的事情吓到了?咱们一两年来经历的危险多了,相比之下末云城里虽然手段野蛮,但有黑……钟家兄弟在,对于我们反而比京城来得方便。”沐扶苍误会了碧珠的走神,宽慰道。
  碧珠捏着被角,吞吞吐吐道:“我没有担心末云城,我是在想,顾将军。顾将军,是个好人……”
  “嗯。”沐扶苍点点头。碧珠小心地瞧瞧小姐的脸色,忐忑道:“可他,他不是良人!边塞凶险,他常年率兵与异族交战,虽然至今没有败绩,可,可是人总有输的一日,万一……就怕这个万一呀!”
  沐扶苍垂下眼睫,在碧珠面前,她可以不用过于隐忍自己的悲思。
  前世的顾将军,那辉煌短暂的一生里,确实输过一场,然而他不是输给异族人,却是败在朝廷党争中,最后被皇帝用一道污秽难堪的罪名处死。
  半生峥嵘,身败名裂。
  碧珠难得看见小姐忧愁的表情,伸手揽住沐扶苍,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诅咒顾将军呀!我只是觉得,虽说美人配英雄,但英雄当不好夫婿的。”
  沐扶苍擦擦眼角,扑哧一笑:“你想哪里去了,我没有要嫁顾将军——顾将军他未必瞧得上我呢!你也说了,他是英雄,我只是敬仰英雄。”
  “从父母走后,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末云城,我都做下了很多坏事,我做每一件事时都有各种理由去狡辩,好像一切只是生活所迫,不得不为之。但是不论怎样解释,我也掩饰不住自己卑劣的事实。”
  原来沐扶苍心里一直在愧疚自己的行为,碧珠有些后悔她以前对小姐的劝告:“小姐,你别这样说自己,梁刘氏、柳珂、杨明……这些才是坏人,小姐若是有一点心软手怯,早给他们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我可不会心软后悔,我会一直做下去,比他们都狠都毒!只不过,我不要骗自己,不要假装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或许是因为清楚自己的坏,和成为英雄的难,我才分外敬仰顾将军。承担责任比复仇伟大,向善比作恶艰难。”
  沐扶苍要一步步迈进黑暗里,顾行贞是她唯一无法否定的光明。
  碧珠不懂沐扶苍曲折的心事,了解到小姐并没有嫁顾将军的打算,觉得了结了一桩烦恼,放松地滚在床上准备入睡。沐扶苍则被勾起心事,盘腿坐在床角回想从朱老板处买来的狄族情报,寻找与顾将军有关的线索。
  “哗啦!”窗扇弹开,外面传来交手的声音。
  沐扶苍一惊下拔出紫山还给她的裂冰,碧珠惊醒,迷糊道:“是不是乐乐回来了?哎呦,他是个男孩!钟大哥,快拦住他,别放他进来!”
  “我要是想看,早看光了!你防什么防!”果然是霍乐。
  沐扶苍收起匕首,笑自己太过敏感,自从土狼破窗劫持她后,只要门窗被人打开,她心里都要紧张一下。
  黑水众随便单挑一个出来,都不会是现在霍乐的对手,但黑水众不是什么江湖好汉,打架没规矩,每次都是一拥而上进行群殴,霍乐从来只有吃亏的份。等沐扶苍碧珠披上外衣,才叫住钟家兄弟,把霍乐放进屋。
  霍乐的性别暴露后,萧阔态度一下变得冷淡,他碰了几次黑脸后大感无趣,也不赖在松子院了,时不时跑出去练武玩耍,错过了院落的火灾。
  霍乐不会心疼沐家的损失,更不会体谅沐扶苍辛劳一天,把火灾当故事听完,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沐扶苍这一觉可睡到太阳高悬,她揉揉眼睛,一骨碌翻起身:“今天可迟了!”
  碧珠实在起不了身,嘟囔道:“再睡一会吧,又没有要紧事。”
  “末云城的变故就在这一两个月里了,我须做足准备,以后平静下来,有的是时间歇息。”
  沐扶苍换好衣裳,备上厚礼,带着两个黑水众前往三花帮拜见洪夫人。
  沐扶苍给了三个看门的帮众五次银子,才进到院子里,又在院子了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侍女端着水盆出屋,路过沐扶苍时,朝她一努嘴,示意她进屋。
  洪夫人的房间不同于沐扶苍屋子的华美艳丽,家具一律用浅色木头,边角桌腿雕着繁复精美的卷草纹,上覆长长的垂地纱绢,鲜花铺满所有的空地,沐扶苍一进屋,感觉自己走进了花与纱的海洋中。
  洪夫人斜靠在美人榻上,一边挑着香囊,一边向跪在地上给她捶腿的侍女笑道:“我这个媳妇好吧,人还没进门,就知道要给母亲请安。”
  侍女望了站在屋子中间的沐扶苍一眼,轻蔑一笑,然后脸上就挨了一脚。
  “她是我儿媳妇,你笑什么笑!”
  侍女慌忙伏在地上请罪,洪夫人反而更生气了,娇嗔道:“我叫你停手了吗?继续给我锤腿呀。”
  侍女膝行上前,要才抬起手,洪夫人又开始踹人:“你给她磕头赔罪了吗?有没有眼力见儿!”
  侍女头昏脑胀,放下手转身向沐扶苍磕头,慌张间还磕错了方向,对着一簇茶花“哐哐哐”三个响头。她再抬起身,发现自己的失误后,一下惨白了脸。
  “咯咯咯,你赏花的劲儿倒是不错,这盆茶花是越州来的珍品,万里挑一的玉磬。下去吧。扶苍,你坐过来。”洪夫人转怒为喜,笑了一阵,高抬贵手放过了侍女。
  沐扶苍依言上前,坐在洪夫人玉腿前的一点榻沿上。
  洪夫人越看沐扶苍越觉她美貌,满意道:“果然没挑错人,在京城里,你也是头一号的吧?哎,幸好没被那个老东西看见……”
  洪夫人最后一句话声音放得极轻,沐扶苍听到半句,暗道老东西骂的是城主吧。
  才说到城主,半掩的房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花枝折断的声音,沐扶苍正想在三花帮里是谁敢在洪夫人面前放肆,洪夫人猛然起身推了一把沐扶苍,用气音在她耳边道:“是城主!去里面房间,推开镜子有密室,你快去藏藏!”
  沐扶苍心里一狠,小声回道:“来不及!”说着弯腰撩开美人榻垂下的丝帘,利落地钻进了榻底。
  沐扶苍刚藏好,就听见城主洪亮的声音:“大美人,怎么一个人在屋子里啊?”
  洪夫人撒娇道:“那个死婆娘天天找人家晦气,除了躲在屋子里哭,我还能去哪啊?”
  接着是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榻上一沉,摩擦声更大了。
  沐扶苍脸上不但没红,反而白了一些,心里默念:“千万别塌,千万别塌!”
  一阵亲密后,床榻抖动停住,沐扶苍用手捂着嘴,轻轻松口气,正想等会城主走后,自己该怎么面对洪夫人时,城主一句问话,像炸雷一般在她耳边响起:“我叫你杀的狄人,你可找到了?”
  “唉,衮州那么大,他逃出末云城后,我这大海捞针一时半会哪里找得到。我派出去的帮众中,有两队迟迟未归,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不知道是折在了谁的手里。”
  “不管折了多少人手,你都要给我杀掉他!”城主拍拍洪夫人的屁股:“他可是长狄的小王子,长狄内乱,他夺走了誓约之戒,却被手下背叛,一个人流浪在外,我要趁机砍了他脑袋送给察哈。”
  “察哈给什么好处?值得咱兴师动众的。”
  “好处是次要,关键是这小子比他几个哥哥都要贼,统一了长狄后对末云城是个威胁,我单为这富贵日子,就不能放他回去。”城主眯眯眼睛,肥胖如猪头的脸上,精明神色一闪而过。
  拓律察哈是长狄大王子,长狄的小王子,就是城主要杀的人——三年后统一长狄,接着吞并赤狄北狄,入侵大雍边境的狄王拓律宽!
  三花帮失踪的人手,不正是死在沐家人手里吗?他们追杀的萧阔……是了!姓拓律的狄人在大雍多改萧姓,而阔,就是宽的意思,萧阔就是拓律宽!
  萧阔,不,拓律宽在清醒的那晚一直紧张地拿被子遮掩自己,只怕不是因为礼节,而是防止有人认出他伤疤下的纹身。为了避免自己当时的行为突兀,日后又做出豪爽且不失礼仪的模样,并编出富贵公子的出身蒙骗她。
  她早该想到!萧阔在发现霍乐是他非她前的时日里,轻佻的举动哪是正经公子哥会做出的,他整个人,都是假的!
  沐扶苍极力压制住身体颤抖,她救下的家伙,原来是大雍的敌人,害死顾将军的间接凶手啊!
  还来得及,马上回去叫黑水众杀了萧阔,将尸体往荒地里一丢,未来的狄王消失了,末云城里也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曾和狄族王子相处过。
  城主与洪夫人亲热的时间不长,床底的沐扶苍却感觉自己像是过了天荒地老一般,等城主离开,她钻出床底,匆忙向洪夫人告别。
  面上红晕未褪的洪夫人一把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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