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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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大婶说:“这就是四妹上次去选美的奖品,本来要卖的,听大李子说你要过来,就等着你来杀给你吃了。”
  桃李闻言尖叫:“我不要看杀羊,也不要吃烤全羊!求求你大叔,你放过这羊吧!”
  依大叔说:“不行呀,我们傣族人家,家里来了贵客,都要杀鸡杀羊招待的!”
  依大婶说:“四妹爸做的烤全羊很好吃的!这头是公羊,留着也没用,杀了杀了。”
  大家依次下车,桃李坐着不动,拒绝下车,拒绝看依大叔杀羊。
  依大叔一堆做菜的任务在身,劝她不听,遂叫小五和李上言来把她带下车,自己先行跑去土菜馆里,找女婿一起杀羊去了。
  依大叔下车后没多会儿,就听见菜馆后厨那个方向传来羊的凄厉惨叫声,桃李坐在车上都听得清清楚楚,忙捂住耳朵,然而羊的叫声还是直往脑子里钻,说不出的凄惨,才几声,她小心脏受不了,就哭了出来。
  小五急着去烤羊,同李上言使个眼色,把她身上安全带一解,两个人一个捉住两只手,一个抓住两只脚,把她硬从车上给抬了下来。桃李好气的,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水又流了出来,不停挣扎着,拼命喊叫:“我不要去杀羊!更不要吃羊肉!”
  桃李拼命挣扎喊叫,奈何力气没他们大,三挣扎两挣扎,人已被两个人给强行抬到了土菜馆门口。李上言的手在她两条胳膊下,她正喊叫着使劲挣扎时,忽然又莫名其妙笑出来,一急,沪普都飙出来了:“你手拿开,不许挠我鸽子窝痒痒!”
  李上言和小五都没听懂,把她放下来,问:“什么?哪里?”
  她停止笑,一脚踢开小五,回头又来使劲捶他:“你挠我鸽子窝干什么啦,真是,把我都给笑得喘不过来气!”
  他不解:“我没挠你啊,另外,鸽子窝是什么?”
  她一时词穷,想不起来如何以正确普通话表达,遂讲:“就是胳膊下面长毛毛的地方呀,痒死啦!”
  结果这句话反而提醒了他,哈一下手,重新上来挠她鸽子窝痒痒,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坐倒在地,他弯腰,把人揽住,一把捞起,给扛在肩上,直接把她给扛进了菜馆后院。
  到土菜馆的后院一看,羊已经被放倒,现在挂在一棵歪脖子槐树上,满地流的都是血水,依大叔手拎一把尖刀,一脸兴奋,准备料理这只可怜的公羊。旁边,三妹夫在搭烤架,小工和小五激动得满面红光,搬来许多干柴,准备生火,三妹则坐在一旁烫鸡薅鸡毛。
  果然是顶流贵客,除了烤全羊,还有烤全鸡。贵客桃李瞅一眼后院的野蛮情景,差点给吓死,“嗷”的一声,拔脚转身就逃。才跑到门口,又被李上言从后给拖住,她真生气了,使劲推他和捶他:“讨厌,你走开,不想睬你!”
  他笑,捉住她的胳膊,向她伸出另一只手来,手心当中躺着一个新鲜树叶层层包裹如粽子一样的东西,像是龙猫的电影里,小月带着妹妹在公交车站等爸爸时,龙猫送给她的树叶小包。
  他道:“这个是我叫厨师特地给我留的,送你。”
  第98章
  桃李在他手上把捆扎在绿叶上一条细细麻绳解开, 两三张绿叶一层层的散开来,还没看见里面的东西,就先已闻到一股近似于新鲜松枝混合着潮湿泥土的浓烈清香。
  桃李惊喜地望着他:“松茸!”
  他手心之中, 几层绿叶之上,躺着一朵漂亮的松茸, 松茸个头不大不小, 脚上还有一圈泥土, 泥土潮湿新鲜,因而香气格外浓郁。
  李上言对她道:“香格里拉过来的,早上采的, 半小时前才送到, 还很新鲜,新鲜到松茸到现在还以为自己长在土里。”
  “那我把它生吃啦?”
  “朝菌午食,现在吃正好。”
  她转身要去后厨, 准备用水冲一冲,说:“然后我再倒点酱油来。”
  李上言拦住她:“没有山泉水, 自来水还是算了, 会影响口感的。另外,酱油也不需要。我去年去大理, 和朋友一起去采过,都是采一颗生吃一颗, 这样味道最好。”用绿叶把松茸脚上泥土仔细擦拭干净,撕去上面薄薄一层表皮, 然后把整朵松茸放到她手心上。
  桃李小心翼翼手撕了一条下来, 慢慢塞进嘴巴里,味道是林中雨后泥土与草木混合之后的,难以描述的特殊香气, 细细咀嚼,有香甜味道慢慢充盈口腔,美到舌头都要吞掉。她从前看有一本书上说,松茸口感似鲍鱼润滑一般可口,她感觉这个形容其实不太好。因为松茸就是松茸,不像鲍鱼亦或其他,其独特香气与口感,世上任何一种食物都无可比拟。
  一整朵手撕吃完,桃李心满意足,完完全全开心起来了:“啊,松茸大人!”
  李上言被她给逗笑,捏了记她刚刚哭花的脸蛋,笑道:“还不赖吧。”
  鸡和羊正在后院烤的时候,依大叔叫三妹夫去隔壁米酒店铺搬回一桶甜米酒,老板另外附送了一把植物秸秆做的长长的吸管,开了桶盖,都不用倒出来,吸管插进去,直接就能开喝了。
  三妹夫递给桃李秸秆吸管:“咱俩先喝喝看。”
  桃李把三妹夫赶开:“谁要和你一起喝呀,去去去。”
  三妹夫去买酒时,她跟到店里去看热闹,听苗族老板是这么向一对外地游客推销的:“咱们本地规矩呢,这种酒倒在碗里,大家都可以喝,但若以秸秆吸管插入桶里去喝,一般是情侣才会做的事情。所以在咱们这里,青年男子若有心仪女子,那么邀请她共饮一桶酒,她愿意了,那就是同意相处下去的意思啦。”
  三妹夫刚被赶走,依大叔端了一个杂菌火锅出来,看见酒,瘾头犯了,他后院烤了半天鸡和羊,又热又渴,忙拿了一根秸秆伸到桶里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大口已经下肚了。
  桃李急的跺脚:“哎哎哎,你先去看你的羊啊,小五会把你的羊烤焦的!快去快去,我闻到焦味啦!”
  依大叔说:“咱俩一起喝呀,没事的呀!”
  桃李说:“可是我不要和你一起喝呀!”
  “怎么了呀?我又不是最勤劳勇敢的帅大叔了吗?”
  桃李不睬酒瘾发作的依大叔,把他人也推开。看看四周再无闲人,这才笑眯眯的朝一旁李上言看了一眼,他挺自觉,没等发话,自己就走过来,接过递过来的吸管,和她一起喝桶里的米酒。
  桃李喝下一口,“哇”的一声,惊喜得手舞足蹈:“米香味好浓,真不赖哎!”
  李上言提醒她说:“酒是甜的,很容易入口,但是度数不低,喝醉了都不知道,注意点,不要过量。”
  她一通牛饮,已经喝多了。眼睛亮晶晶的,拉他的手来摸自己的额头和脸蛋:“可是已经晚了,小李子都喝醉了,嘤嘤嘤,你看,脸都发烫了。”
  他笑,以指背蹭了蹭她发热的脸蛋:“皮肤也红了,不过这样的小李子挺可爱。”左右瞧瞧,没有熟人,跟做贼样,极快地香了一记嘴唇,亲了一记额头。街上人多眼杂,再小心,还是被人给瞅见了,街对面有闲人吹口哨起哄,桃李害羞起来,红着脸,偷偷抬眼去瞧他,而他恰好也在看她。不知为何,更醉了。
  三妹夫在菜馆门口摆了一桌,众人围坐一起,当街吃饭,有风有月,无拘无束,闲适又自在。
  依大叔刚刚上的杂菌锅已经煮开了,汤底是熬制了两三个小时的土鸡汤,上桌前加各色杂菌进去,一锅煮得分不清谁是谁,土鸡汤的鲜美混着新鲜菌子的浓郁香气,一阵风吹到脸上来,桃李被香得口水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着急想要尝一尝,但是桌上仅有盘碗,却无筷子和汤勺,喊菜馆小工:“你筷子都忘记上啦!”
  小工摆手:“没忘没忘,再等一会儿。”
  “为啥?”
  小工笑道:“混煮的菌子一定要熟透才可以吃,就怕你们外面来的客人不懂,会提前尝味道,所以我们一般都是等火锅煮透,万无一失了才上筷子。”
  桃李点头:“原来如此!”
  又等片刻,后院的烤羊烤鸡都好了,这时后厨里面也把松茸给料理好了,有生鲜松茸,香煎松茸片,清炒松茸,多道菜一齐上了桌,小工这才取来筷子。
  前面一道杂菌锅吃完,剩下的汤底也都拌着米饭下了肚,这时最后一道松茸锅终于隆重上桌。有闲人经过,闻见松茸香气,遂驻足,站到三妹夫身后,认真研究了下桌上菜肴,回头跟同伴说:“这家人吃菌子,一点肉都看不见!”
  依大叔翻译给桃李听:“他是在夸咱们阔气,云南人都是这样夸人的。”
  大家喝着米酒,吃着松茸,不知不觉,一顿饭吃到很晚。夜里一车乘回到寨子里,跟依大婶去湖里洗澡,水比起前阵子她过来时,凉了一些。依大婶坐在湖边帮她洗头发时,笑着同她说:“喜欢我们这里,和我们大李子对不对啊?”
  大叔大婶平时不说,却都心知肚明。桃李不禁赧然。
  依大婶又说:“既然这么喜欢我们云南和大李子,那就留下来吧。”
  大婶说完自己都笑了,四面环山与世隔绝的小寨子,住几天可能觉得新鲜,时间长了,没人受得了,三天两头停电,各种不方便。交通靠走,通讯靠吼,取暖靠抖这些放在别的地方是段子,这里却是真实的日常。寨子里的原住民都已跑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跑不动的老弱病残了。外面的人移居云南,首选也是丽江大理那样的地方,谁又会来这种破落的小寨子?
  桃李听后,却认真叹气:“我有想过啦,但是这里我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怎么办啊。”
  “哦哟,一个女孩子,工什么作啦。大李子收入高,又顶顶孝顺,可惜他看不上我们四妹,否则这样的好男人上哪里找去?女孩子还是嫁人重要!有大李子就行啦,”
  桃李说:“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首先自己要有经济能力和家底,然后才有资格去追求爱情和理想,不工作也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有退路,比如一对遇事能帮得上忙的父母,否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长久不了的。所以大李子顶顶重要,但是工作也不能丢掉啦!”
  ***
  回到家里,爬到床上,躺在蚊帐里听李上言在门口谈了一曲梅花调。他所有的弹过的曲子里,她最爱这一支,听了忒上头,遂爬坐起来,推开木窗,望向坐在门槛上的他的背影许久,心内有喜悦有感动,与温暖。
  可能他心有感应,在她望向他时,也回头,笑着看她一眼。她拥着被子,就感觉,一切的一切都释怀了。这时看天上的月亮,便觉格外的圆。
  次日,阴天,云很低,雨要下不下的。依大叔被广播喊去开会,依大婶和老奶奶在灶房里煮饭,李上言带小五去农场。桃李想要跟去,李上言挥手叫她留在家里:“天气不好,万一下雨,山路不好走,我很快回来。”
  等到早饭做好时,众人也都回到家里来了。
  老爷爷去后山溜达一圈,捡回来一脸盆五颜六色的菌子,告诉老奶奶说:“都还没到后山,林子里就捡了这么多。今年雨水多,菌子到处都是,捡都捡不完。”
  依大婶问开会回来的大叔:“怎么样?会上怎么说?”
  依大叔说:“台风三天后过来,到时又是一场暴风雨。今年年成不好,一年有半年发大水。”
  李上言从农场葡萄园回来后,连饭都没吃,研究了好久天气预报,又给气象部门打了一通电话,不知道得到什么消息,面色极其严肃。
  依大叔说:“台风要三天后才来,你葡萄明天开始采摘,两天时间来得及,不用着急。”
  李上言问民间智慧家老爷爷对这几天的天气怎么看。老爷爷慢悠悠来了一句:“乌龟背冒汗,出门带雨伞。这几天,全是雨。”
  依大叔说:“别胡说,电视里都放了,三天之内都是多云天气,雨下不下来的,只要不下雨就不怕。”
  李上言说:“恐怕没有这么乐观,气象局都说最近预报信息的不确定性很大,台风完全可能会提前,谁都不能保重,今天之内,一定要采摘掉。”
  李上言早饭都来不及吃,叫小五逐一通知农场所有放假工人,让他们提前两天来上工。自己则给镇政府打电话,结果他们也在忙着防汛抗洪抢险工作,自顾不暇,农场这边实在派不出人来支援。
  小五这时跑来报告,他那里一圈电话打下来,只有半数工人能提前上工,其余不是有事,就是家太远,今天无论如何赶不回来。
  李上言出去再看看天,回头拜托依大叔去村支书家用喇叭喊话,召集寨子里的闲人帮工,依大叔问:“工资给多少?跟春天那几天除草一样吗?”
  李上言回头问小五:“那几天是五十对吧?”
  小五说:“对,五十!”
  李上言略一沉吟,同依大叔说:“今天翻倍。”
  依大叔得令,一路小跑去了。李上言拿上一把伞,拔脚就往农场去。桃李本来开机准备工作来着,看他面色凝重,电脑一关,换了胶鞋,不声不响跟在后面跑去了。
  去农场的路上就听见依大叔在广播里喊话的声音了:“各位父老乡亲,今天后山农场采摘葡萄,需要人手,工期暂定一天,待遇从优,一百块日结,一百块日结——”
  农场里面,门马听说要提早两天采摘葡萄,坚决不同意:“今年因为雨水多,日照少,葡萄的生长已经受到很大的影响,因为这两天的时间,葡萄在甜度上会有很大差别这件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上言让他自己看天气预报,并告诉他自己从气象局打听来的最新消息,讲了半天,他却转身去测量葡萄甜度,然后把数据展示给李上言看,很是不快道:“我的目标甜度是17-18%,可是现在只有14%,因为这三到四度,口感上就会有很大的差别,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同意你提前采摘的决定。”
  “如果台风和暴雨提前到来怎么办?你能冒得起这个险吗?”
  门马非常生气:“我的任务和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向客人提供甜度为17-18%的葡萄,其他的我一概不管!你不要来和我说!”
  两人说着说着,渐渐都冲动起来,态度就有点不怎么好了。他俩一起工作几年,一个对内,一个对外,平时互不干涉,相处还算愉快,突然今天李上言突然跑来叫他提前采摘,门马为人固执且傲慢,很受不了他这个态度和语气,而且在培育葡萄这件事情上,他不接受任何人指点与命令,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葡萄。今年本气候本就不好,费尽心血,终于培育到这一步了,结果叫他提前提前采摘,对于他来说,这个事情就等于叫一个母亲把她还没长成的胎儿提前剖出来一般严重。
  讲道理门马不听,李上言气得冲他喊:“甜度只有14%的葡萄还是葡萄!可是一旦台风和暴风雨提前到来,你的葡萄就会变成一滩甜度为17-18%的烂泥!你想要得到什么结果,你自己选择!”
  门马不为所动,愤怒地睥睨他:“如果采摘过后,台风和暴风雨没有来的话,你能负起这个责吗!”
  “当然,我为我今天这个决定负责!现在雨还没下,抢收还来得及!所以你最好也想想清楚!今天的雨一旦下下来,台风也会随之而至,到时谁都救不了你的葡萄!”
  二人目光胶着,对视良久,门马终于开口,怒道:“那你最好证明给我看,你是对的!”
  第99章
  李上言不及多话, 转身快步去农场门口,那里依大叔已经带着一群村民在等着了,虽然没有几个壮劳力, 但人数却颇不少。人均年收入不过千元的穷寨子,一百块日结的待遇对于人们来说吸引力很大, 农场给五十一天都争相报名, 更何况今天翻倍。
  依大叔去广播的时候, 闲人们有的正在吃早饭,有的灶底还烧着火,一听, 饭碗一丢, 锅底火一把浇灭,门一锁,都跑来了。人群里面, 有好多都是桃李认识的,卖鱼的老农, 小卖部的老板, 连那个老是来试吃葡萄的妇女都在其中。而小五通知的工人们陆续赶到,人数在不断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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