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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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听暗暗地抽出手,皱着眉示意他别乱动,别吓坏了老人家。
  楚淮南脸皮厚地耸耸肩。心道:她早知道了,要不然哪儿能越看你越喜欢?何况那可是曾经楚家的当家主母,哪会这么容易就被吓着?
  下楼梯时,沈听步履蹒跚。楚淮南伸手欲扶,却被一把躲开,像只戒备的小鸡,在躲提溜着年货前来串门的黄鼠狼。
  他涨红着脸,低头扶着楼梯把手一层层地往下挪。
  突然听楚淮南说:“都怪我。”顿时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回头,咬牙切齿地说:“楚淮南,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弄死你。”
  收到死亡警告的楚淮南,笑容灿烂:“你舍不得。”
  这话几乎贴着他的耳根。
  许静萍在楼梯尽头笑眯眯地等他们。
  沈听不好当着她的面,动手掐死人唯一的亲孙子,只好黑着脸往前走,撂下一句:“你大可以试试。”
  晚餐时,本负责布菜的佣人垂手站在一旁。
  某种程度上,沈听的许多生活习惯都很像野外生存的动物。楚淮南知道,被人盯着他肯定吃不下,于是挥退了贴身伺候许静萍的几个中年阿姨。只留祖孙三人在餐厅里,讲体己话。
  楚家四代显贵,家教严格,繁文缛节诸多。
  吃饭也一样。
  端碗应该用大拇指扣住碗口,食指、中指、无名指扣碗底,手心空着。这是“龙含珠”的姿势,而饭时慢慢咀嚼,则像“凤点头”。
  沈听发现楚家上菜虽也有讲究,两道一上,绝不落单。
  但大宅里却并没有什么当面尝菜的破规矩。
  想到楚淮南曾让赵婶当着他的面“试毒”,不由心情复杂地瞪了一眼正满面春风的资本家。
  在这人面前,他到底“裸奔”了多久?
  许静萍喜欢刺身,年轻时几乎每日必吃。现如今年纪大了胃寒,便只能偶尔解个馋。
  今天是楚淮南头一回带“喜欢的人”回家吃饭,许静萍有了借口,立马让厨房准备了一大份刺身拼盘。
  家里的健康管理师原是中医专业出身,最不赞成老太太吃生冷,见状忙苦口婆心地劝。她却充耳不闻,辩驳得有理有据:“孙媳妇儿上门头一遭,我吃顿喜欢的开心一下怎么了?”
  得,论谈判老太太是专业的,谁也说不过她。
  沈听往自己的蘸碟里倒了半碟酱油,又问楚淮南要不要。
  楚奶奶慈爱地把剥好的半透明鳌虾肉,放进他的盘子里,说:“别管他,他从小就不喜欢赤色的酱油弄脏刺身的颜色。”
  这是沈听听过最扯、最矫情的“不喜欢”。
  难道你要不沾酱油直接吃?他鄙夷地想。
  直到佣人单独为楚淮南上了一碟透明色的酱油。大开眼界的沈听,终于克制不住地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刺身只蘸脱色酱油?万恶的资本主义!
  吃完晚餐,许静萍又拉着沈听去参观她的小花房。
  说是“小花房”实际却并不小,六七个园丁帮老太太把一片翠绿,打理得井井有条。
  花房前是个香草园,里头种着一大片迷迭香、紫苏和薄荷、穿过铺着卵石的小径,中央堆了个古朴的太湖石假山,前头还缀着一排地灯,地灯对应着一个个灯光雪亮的立柱庭院铜灯,照得整个院子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花房俨然是一片热带植物园,蒲葵、鸡蛋花、七彩铁,简直分不清身处何方,只屋前藤上挂着的丝瓜和屋后爬满的地锦,能依稀看出这仍是在中国。
  老太太信佛,在再远一些的后湖里还种了好些荷花,这会儿才刚入夏,花尚未开,但莲叶却早已是无穷碧。
  老太太又想带沈听去后湖,却听楚淮南嫌后湖路远。
  不由嗔怒地瞪来一眼,只差把白眼球扔在他脸上:“那你要经常把乖乖带回家来啊!我的花这么多,只一次两次哪里看得完?”
  “来日方长,奶奶。”楚淮南意有所指。
  许静萍笑眯眯地拍着沈听的手背,转头问:“是这样吗?乖乖?”
  沈听家的老人早亡,父母待他十分严格,从没被年迈的长辈这么“隔代宠”过,一时也不好推拒,顺着楚淮南的话点头:“是,奶奶,我以后常来看您。”
  楚淮南朝许静萍眨了眨眼,到底是亲奶奶,是真心疼他,还怕他搞不定爱人,着急帮他。
  临走时,许静萍亲自送到门口,冲沈听挥手:“乖乖,你要经常来玩呀!他要是欺负你,你跟奶奶说。”
  这话里的意思太过暧昧,沈听有些牙疼,却仍心存侥幸。楚奶奶看着得有八十了,大概、或许、应该、一定不会那么开明吧?
  他装作没听懂的样子,乖巧地应付过去。
  等到挥别了热情的楚奶奶,刚一关车门,立马冲楚淮南兴师问罪:“你是怎么跟你奶奶说的?”
  楚淮南一脸无辜:“实话实说啊。”
  前排的司机只管开车,闭目塞听。
  沈听却欲言又止。
  直到楚淮南把隔断上了上去,他才皱着眉断道:“你确定没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楚淮南喊冤:“没有啊!我真只是实话实说。”
  经过昨夜,楚淮南的实话实说,怕也不怎么“清白”,沈听头一回体会到了犯罪分子“掩盖犯罪事实”时的心虚,问:“怎么个实话实说?”
  资本家坦白从宽:“我跟她说,我喜欢你,等追到了,就立马带回来给她看看。”
  掩耳盗铃了一整个晚上的沈听:……
  第130章
  又过了几天,林有匪的父母突然回国。夫妻俩多年未归, 自然很想见见林有匪口中那些一直很照顾他、却从未与林家父母照过面的朋友们。楚淮南和沈听当然赴宴。
  林父威严, 国字脸, 五十岁上下虽然头发已经花白,却依稀可见年轻时英气。而站在他身边的林母则生了双漂亮的狐狸眼,一张细白的瓜子脸上亦风韵犹存。
  很难想象, 这样老虎加上狐狸的组合竟能生出像林有匪这么一个羊犊般和善的孩子。
  路星河睡得不好, 眼下乌青日渐重,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憔悴。连楚淮南都不由关心, 问要不要给他引荐江沪知名的心理医生。
  林有匪摇头, “一直在看, 却总不见起色。”
  被讨论了的路星河倒挺大方,一点儿没瞧出不自在, 见沈听一直有意无意地去看林有匪的脸,他皱着眉补充了一句:“睡不着而已,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概是工作压力太大了的缘故。”
  再怎么不争不抢,身为艺人总不可避免地会身处舆论中心。
  先是他后援会的小姑娘因为追星当街被人追咬, 后来咬人的女人还被撞死了。
  虽然, 这都跟路星河没有直接关系, 但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他为此压力大, 睡不着, 倒也合理。
  虽是林家家宴, 来的也都是亲友, 但因林有匪为人和善、处事通达,朋友实在不少,偌大的洋房里还是摆了足足四桌。
  越是朋友,越得从细节入手,照顾妥当。
  林有匪想的周到,生怕朋友们会因桌号的先后顺序而心生龃龉,因而宾客进门时,便已有人端着盘子站在一边,来客均抽号入内,抽到哪个号便入座哪一桌,排名不分先后,纯属运气。
  林爸、林妈以及林有匪和路星河均坐在一号桌。因此,席间频频有人前来敬酒。
  路星河喝了两杯,林有匪便已轻轻按着他的酒杯,不让再添。
  路星河不太高兴,伸手从身后侍应生的餐盘上拿了个新的,又兀自倒满。
  林有匪拗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只好随他去了。
  林爸、林妈话不太多,见各色友人前来敬酒,也只一味地笑,笑得脸都僵了。
  可但凡应酬客人久了,主人笑容僵硬也是难免的事。
  林爸谈吐不俗,林妈更是风姿绰约,沈听注意了半天,也没看出破绽。
  席间,有个同座的朋友喝多了,心直口快打趣林有匪,“有匪,在你们家是不是都是星河说了算?”
  此话一出,林爸、林妈脸上的笑容俱一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而又小心翼翼去看林有匪的脸色。
  几个朋友都立刻忙着打圆场。
  这个说:“哎呀,那谁,你喝多了吧?”
  那个又说:“平时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今儿叔叔阿姨都在呢,这么多菜还堵不上你的嘴?”
  七嘴八舌下,真真是越描越黑。
  外人从林有匪的事业版图上看,自然都会觉得林家也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小门小户。
  生在这样显赫的人家,又是独子。再加上经过前番交谈,林父、林母显然都不知道路星河和他的关系。眼下被人多嘴,当着父母的面点破了性向,怕是大大的不妥。
  众人都不由帮林有匪捏了把冷汗。
  可当事人倒很从容,浑不介意地笑笑,坦荡地答:“是啊,我喜欢他,所以都他说了算。”
  他态度坦然,反而轮到打圆场的那几个傻了眼。
  大家都不再动筷子,尽是面面相觑的尴尬。
  林有匪笑着看了一眼父亲,林爸便立刻招呼:“吃呀,别愣着,我们又不是老古板。”
  这话如同一道赦令,令在场的诸位都松了一口气。
  当众接受了表白的路星河面无表情,可所有人都觉得他就快要翻脸。
  但他冷淡的表情,一直维持到聚餐结束也都没有变,只是酒喝得太多,好几次都把寿司底下用来点缀的、不建议食用的苏子叶也一起吃了进去。
  林有匪手忙脚乱地抢救了好多回,每一回路星河都有迟疑,但每次都很配合地把咬了半块的寿司和叶子吐回了林有匪张开的掌心里。
  一顿饭吃完,又就着饭后甜品寒暄交谈了半个钟头。直到宴散,众人才彻底放下了心。
  楚淮南也是第一次见到林有匪的父母。
  夫妻俩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大概是这对父母倒更像孩子,席间一举一动,都频频去看林有匪的眼色。
  但楚淮南是为数不多知道林有匪是靠自己白手起家的朋友之一。对这样优秀得出类拔萃的儿子,父母依赖一些,倒也不过分。
  而沈听疑心林有匪,自然也疑心林有匪的父母。
  但事后调查发现,这对夫妻中的丈夫确实姓林,是第二代美国移民,而他们的孩子林有匪亦是个地道的abc。
  林家自祖父辈就已移了民,当然不可能和陈峰、李宋元之流有什么交集。这么看来,受了怀疑的林有匪的确无辜。
  家宴散场,“林爸”、“林妈”却并没有留宿家中。
  林有匪亲自送走了父母,夫妻两人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回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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