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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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个小结巴,可怜又可爱。
  “那你不去仗剑天涯啦?”她诚实坦白,“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改嫁。”
  崔小弟:“……”
  呸。
  他长命百岁着呢。
  “不去了。”他抓了抓头,突然发现,做这个决定,好像也没那么难。
  “为什么呀?”小娘子凑了过来,一张芙蓉小靥娇美无双。
  崔小弟竟幽怨看了她一眼。
  她以为他不想去吗?他的剑缠了穗,马也涮干净了,银子跟干粮都整整齐齐地码进包袱里,他甚至还喝烈酒壮胆,就差一分当断则断的决心了。每次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在街上总能看见这个小冤家采买胭脂水粉,明媚如同三月艳阳,于是英雄一下子就短气了,夹着尾巴灰溜溜跑回家去。
  琳琅想了想,说,“不要紧的,我们成亲后,崔姐姐说会有小娃娃的,到时候就让他替你去江湖威风威风,等他完成你的遗愿,我一定让他给你多烧几炷香……”
  崔小弟:“……”
  呸。
  他不要烧香。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风水轮流转,感情他小时候嘴毒,长大后就得被媳妇摧残。
  虽然吃了一肚子毒液,崔小弟回家后仍然认认真真给父母跟阿姐说了自己的娶妻之事。
  崔家父母以为自己留不住这个一心外出的儿子,哪想得峰回路转,喜不自胜,两老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收拾利索,登门拜访了。
  玉家父亲有些走神,但礼数周全,温和应允了小儿女的婚事。
  婚期就定在八月,稍微仓促。
  父亲砍了门前的香樟树,给女儿亲手做了两只巧夺天工的婚嫁箱子,铺上最好的绵密丝绸,祝愿女儿与郎君既是“两厢情愿”,又能“两厢厮守”。
  出阁那天,她盛装艳饰,嫁衣如火。
  铜镜映出了父亲瘦长的身姿。
  他持着一枚木梳,仔仔细细给她梳头。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
  新娘天真闹他,眉梢眼角皆是女儿柔情,“三梳什么呀,爹爹昨晚明明认真背了,我隔着门都听见了,别耍赖。”
  父亲咽下喉咙腥甜,笑着说,“怎会忘了?三梳梳到我姑娘儿孙满堂。”
  她这才满意了,规规矩矩由着他梳头上妆。
  “我儿今日甚美。”
  父亲点了点她眉间花钿。
  “这呀,是夫君特意寻的呢,爹爹也觉得好看,对?”她歪着头。
  父亲手指顿了顿,收回了袖中。
  “他有心了。”
  新娘眉眼弯弯,“是的呀,我以前总以为他是块又冷又臭的顽石,可欺负人了。”
  父亲耐心听着小女儿的絮絮叨叨,一点都不给情面,讨伐自家郎君。
  她忽然一笑,冲着父亲招了招手,这是要说小秘密了。
  父亲顺从弯下了腰。
  “不过嘛,爹爹知道我怎么中意他的?那日我爬墙,见一白衣少年在梧桐树下舞剑,龙蛇游走,雷霆翻覆,真是厉害极了。若他为我夫婿,定能护得我一生周全。”
  父亲怔怔听了,好久勉强笑了,“……原来如此,当真是年少英杰。”
  他思绪飘忽,如同一具提线木偶,被周边的事情冷漠又麻木拉扯着皮肉筋骨。
  做好一个父亲该做的责任。
  比如,此时,他坐在高堂之上,木然看着新人进门。
  四周挤满了一张张喜气洋洋的笑脸,嚷着天作之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娘被新郎妥帖牵引着,跪拜双方父母。
  她弯下腰。
  盖头的殷红流苏不断晃动。
  等新娘被喜娘搀扶进了喜房,一窝蜂的人涌向新郎官,劝酒。
  身为长辈,他理应出面,得体地说,“姑爷不善饮酒,我替他喝。”
  旁边的人群安静了一瞬,犹如鹌鹑,倒是不好再劝了。
  “这……玉先生体弱……还是算了……”
  “无事。”他难得笑了笑,“今日嫁女,作为父亲,总要为她破例一次。”
  他指节修长,玉骨分明。
  师傅说,这是一双最适合握剑的手。
  可他握不了剑了,也抱不了人了。
  唯一用处,竟是在这婚宴上,用这双无用的手,替她的夫君挡酒。
  婚后三年,琳琅生了一对龙凤胎。
  少年夫妻手忙脚乱迎接着新生命的到来,整日疲于奔命。
  还是那位谪仙般的外祖父不忍女儿憔悴,接手了孙儿的事宜。说来也奇怪,两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头到了外祖父的手里,异常乖觉,省心极了。
  又过几年,小孙子像他父亲一样,也迷上了剑,成日缠着外祖父,要他教上一两招。
  在小孩子的心目中,外祖父除了有点病秧子,其他的无所不能。
  “你外祖父不懂剑,问你爹爹去。”
  他摸着小家伙的脑袋。
  小家伙一脸受骗,气鼓鼓地说,“我不信,您虎口有茧呢,肯定是常年练剑的。”
  外祖父笑了,却不再说话。
  他年少时,也曾一剑独尊,一身白衣猎猎,败尽三界枭雄。
  可有什么用呢?
  如今两鬓苍苍,留不住剑。
  也留不住他的姑娘。
  生为天骄,一败涂地。
  第458章 魔帝前女友(番外2)
  “吱呀——”
  那纸窗关得不甚严实, 寒风一吹,挟裹着雪片儿呼啦啦涌进细缝,争先恐后要造访温暖的房间。
  有一枚雪片儿很争气飘到了卧室。
  打着旋儿,落到了罗帐外的一只手背上。
  那是属于男性的手掌, 腕骨劲瘦,指节修长,虎口与指腹生着一层细茧, 是常年累月练剑所致。
  兴许是察觉到了手背的冰凉,男人的尾指勾了勾,扯开了蒙眼的白绸, 手腕一划, 探开了云絮般层叠堆积的罗帐, 内室的格局清晰地收入眼中。
  四四方方的漆红案台,四四方方的箱箧,四四方方的藤椅。
  某位剑仙大人典型的直男审美。
  他忍不住想要坐起来。
  男人的腰刚挪动了一寸阵地,发现身上沉得很。
  他低头一看,是个黑乎乎的脑袋。
  这个脑袋怪漂亮的,没有四四方方,而是圆得纤巧精致, 主人的发旋儿还是一只扁扁的小漩涡。秀茂的黑发如绸缎散开,松松垮垮遮住了细腻白皙的肩颈。
  而且主人的睡相实在是不老实,半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了,一只长腿跨越危险的楚河界限,藤萝般紧密缠绕住猎人的细腰。
  “……”
  夭寿啊。
  他都是做祖父的老人家了, 受不得这种刺激。
  玉无雪使劲捏着鼻梁,觉得自己得缓缓。
  得……好好缓缓。
  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以致于他的意识与记忆都变得非常混乱、零碎、晦涩,犹如复杂打结的线团,寻不出那一根最初的线头。
  他好像是记得,上一刻是在寒冬凛冽的街上,他拎着两个小孙儿去看热闹的庙会,小家伙们已经闹腾了几天了。
  然而这一刻,他身处温软床榻,天色甚至还未明朗,枝梢上依偎着含羞带怯的月娘子,正透着窗,窥着里头儿的一对交颈鸳鸯。
  掌心下的肌肤微微滚烫,隐约可见那艳靡的绛红花儿。
  天魔沙华。
  以往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混乱情形。
  他身为天道,拥有无与伦比的法则能力,推演过去,预知未来。而玉无雪的玄妙神识中沉睡着一道天外化身,平日里不显山水,却会在他受到威胁的危险时刻苏醒,替他扫除障碍,将错乱的命运拨回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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